七月十九日的阳光带着灼人的热度,落在解家院子的老桂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严屹柯站在院门口,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是刚从雨崩村带回的野生茶苗新叶,叶片上的绒毛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温江说这是“川柯抗体”的核心样本,今年的新叶活性比去年强三成,像解川寒总说的“好茶要养三年才出真味”。竹篮的提手处缠着圈红绳,是解兰芝去年寄来的,说“给茶苗系红绳,能沾喜气”。
“屹柯来啦?”解兰芝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老式座钟的滴答声。严屹柯推开木门时,看见她正往蒸笼里放桂花糕,蓝布围裙上沾着金黄的桂花碎,像解川寒二十岁生日那天,在她家厨房蹭的面粉。解建业坐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手里摩挲着个黄铜茶碾,是解川寒从曼撒山带回的,碾槽里的茶末混着血丝——去年忌日,严屹柯带来的那枚茶针,解建业用它碾了点野生茶,说“让川寒尝尝今年的新茶”。
“叔,阿姨,”严屹柯把竹篮放在石桌上,新叶的清香混着桂花香漫开来,“今天……我休息,过来看看。”他的目光落在葡萄架的铁丝上,挂着串风干的红辣椒,是前年解川寒从果敢寄来的,说“妈,这辣椒炖肉香”,蒂上的泥土还留着果敢红壤的印记,像解川寒未干的血痂。
解兰芝端着桂花糕走出厨房,蒸笼的白汽模糊了她的脸。“快尝尝,”她往严屹柯碗里放了块最大的,糕体的纹路里嵌着整颗桂花,“川寒小时候总说,桂花糕得用当年的新米,掺三勺糖才够甜,他八岁那年偷拆蒸笼,烫得手背起了泡,还举着焦边的糕喊‘妈,你看这像小太阳’。”她的手指在碗沿顿了顿,指腹蹭过碗边的茶渍——是解川寒常用的那只粗瓷碗,碗底刻着个极小的“川”字,被岁月磨得只剩浅浅的凹痕。
解建业把黄铜茶碾往石桌上一放,“咔嗒”一声惊飞了葡萄架下的麻雀。“川寒的笔记本,”他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里面是解川寒的案件笔记复刻本,封面的茶渍圈里,小林用金粉描的小太阳在阳光下泛着光,“我给新入队的孩子抄了份,让他们知道这小子当年是怎么跟毒品较劲的。”他翻开笔记,第71页的茶针划痕里,还嵌着点雨崩的茶末,是去年严屹柯带来的,“你看这页,他画的茶树分布图,跟现在‘川柯抗体’的培育基地坐标,差不了半分。”
严屹柯的指尖划过笔记上的茶树,线条歪歪扭扭,像解川寒高中时在黑板报上画的涂鸦。他突然想起解川寒二十二岁生日,两人在曼撒山茶林蹲点,解川寒用树枝在地上画蛋糕,说“屹柯,等我立了功,就买个三层的,每层都撒桂花”,那时的月光落在他的藏蓝色警裤上,像撒了把碎银,而远处的毒贩窝点,正亮着昏黄的灯,像颗待摘的毒瘤。
“省厅的同志昨天来电话,”解兰芝往严屹柯杯里添着野生茶,茶汤在粗瓷碗里泛着淡金,“说‘川柯抗体’破了景洪的案子,缴了五十公斤新型毒品,还说……要给川寒追记一等功。”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目光落在院角的茶苗上——那是去年忌日,严屹柯从陵园移栽来的,如今已长到齐膝高,叶片边缘的白色抗体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像解川寒狙击枪的瞄准镜反光。
严屹柯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是瑞雪发来的照片:缉毒总队的荣誉墙上,解川寒的照片旁多了块铜牌,刻着“川柯抗体研发先驱”,旁边挂着那枚青铜茶针,针尾的蛇纹在灯光下像条游动的银蛇。“新入队的小同志说,”瑞雪的短信里写着,“要像解队那样,把茶针磨成利剑。”照片的角落,老鬼正在给茶针掸灰,藏蓝色冲锋衣的袖口沾着点茶末,像解川寒当年蹭的。
葡萄架下的石桌上,解建业铺开了解川寒的旧相册,最上面是张周岁照,解川寒坐在桂花树下,手里攥着块桂花糕,嘴角沾着金黄的糕屑。“这孩子打小就认桂花,”解建业的手指在照片上轻轻划,“一岁抓周,别的不选,就抓了块桂花糕,算命的说‘这孩子命里带香,也带刚’。”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闪着水光,“他十五岁生日,跟你在网吧包夜,回来被我揍,还嘴硬说‘爸,我跟屹柯研究作业呢’,结果兜里掉出半包桂花糖。”
严屹柯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十五岁那个生日,解川寒把半包桂花糖塞给他,说“屹柯,这糖比网吧的泡面香”,两人蹲在巷口的老槐树下,分着吃糖,糖纸被风卷走,像只小小的蝴蝶。那时的解川寒,眼里的光比网吧的屏幕还亮,说“等我们当了警察,就扫平所有网吧里的毒贩子”。
正午的阳光最烈时,解兰芝从樟木箱里拿出个红布包,里面是件藏蓝色的作训服,肘部的补丁是她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像解川寒下象棋时走的“马”。“这是川寒最后穿的那件,”她的手指在补丁上轻轻按,“我总觉得他还穿着它,在雨崩的茶林里跑,喊‘妈,你看我摘的新茶’。”作训服的口袋里,掉出张纸条,是解川寒的字迹:“7.19,给屹柯的桂花糕,放厨房第三层。”
严屹柯捡起纸条,纸面的茶渍圈里,还留着他的指纹——去年生日,他在解家厨房找到过同款纸条,那时的桂花糕还温着,像解川寒刚放进去的。他突然想起解川寒在果敢最后视频里的眼神,温柔得像此刻的阳光,那时他一定知道,今年的生日,严屹柯会带着雨崩的新茶,回到这个有桂花香的院子。
“温江说,”严屹柯的声音有些发哑,他把新叶放进解兰芝的竹篮,“这新叶能做桂花茶,掺点蜂蜜,比糖甜。”他顿了顿,看向院角的茶苗,“等秋收,我带雨崩的冰川水来,咱给川子泡杯真正的野茶。”茶苗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晃,像解川寒在点头,影子落在地上,与严屹柯的影子重叠,像两个勾肩搭背的少年。
离开解家时,夕阳把桂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解川寒十八岁生日那天穿的白衬衫下摆。严屹柯的竹篮里,多了块解兰芝塞的桂花糕,包装纸的褶皱里落出片干桂花,是从解川寒的案件笔记里掉的,叶片边缘还留着他用指甲刻的小太阳。
省厅的越野车驶过湄公河大桥时,严屹柯打开车窗,风里飘来野生茶的清苦香。他想起解川寒在□□里留的纸条:“等我回来,带你去看雨崩的雪”,现在,车窗外的河水泛着金光,像雪融化后的样子,而茶苗的影子在河面上摇晃,像个举着桂花糕的人,喊“严屹柯,等等我”。
缉毒总队的办公室里,严屹柯把新叶放进培养皿,旁边摆着那枚刻着“严”字的弹壳。茶理发来消息:“‘川柯抗体’的量产报告批了,解队的名字在第一栏。”严屹柯翻开“湄公河联合扫毒行动续案”,在“技术支持”一栏写下“解川寒”,笔尖的墨汁在纸上晕开,像朵盛开在桂花影里的花,带着清苦,也带着甜。
窗外的玉兰树在晚风里摇晃,枝桠指向星空,像无数支举起的茶针。严屹柯的目光落在解川寒的照片上,照片里的人笑得像阳光落在桂花上,而桌角的野生茶苗,正抽出片新叶,叶片上的绒毛沾着月光,像解川寒未干的泪,也像他从未熄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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