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全身湿透推开卧室门,发现自己的床单皱了——爱德华来过。爱德华故意把床单弄乱,留下自己来过却不见贝拉的痕迹,既在撒娇又在生气。这是他们的信号。贝拉摇摇头笑了。奇怪的是,不像以往,此刻她竟然觉得有些许烦躁,觉得那些褶皱乱得碍眼,自己又得费力收拾。床单的皱褶太软太软,没有树皮的沧桑神秘。但她将这些烦躁压了下去,一想到爱德华在房间里等了自己那么久,幻想的期盼让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又觉得分外地爱他了。一本书由窗台转到了桌子上,她拿起一看,自己折角的那一页已被抚平。爱德华翻过了。
洗漱完,扑上床,将脸埋在床单里。
“别急,我们很快会更加幸福的。”贝拉扭过头来,手跟着床单的褶痕一笔一笔往前划,“没有不安,没有担忧,不怕变老将我们分开,爱德华。”
风吹起,她的发丝稍微拂住了脸,像轻轻托起了一个永恒。
那小小的窗户暗了灯,维多利亚抬头,只剩月光穿过纱制的窗帘,便有蝴蝶飞起。只是它们扑扇着的翅膀组成了一个牢笼。维多利亚闭上眼,晃了晃头。她看到房间里的人坐到了桌旁,在打磨一个什么东西。有一股无花木的味道扰乱了贝拉的气味。维多利亚觉得熟悉,还来不及思索,一股更浓重的味道立刻覆盖了上来。
是狼人。
维多利亚翻了个白眼,飞快朝后伸手,握住飞扑过来的狼嘴,借力腾空一跃,便将他甩在了身后。那狼人立刻调转方向,收紧肌肉,再度用力向前猛扑,维多利亚如折扇“咻”地展开,稍一转身,便让他扑了个空,在地上滚了一滚。维多利亚趁机起跳,单脚踩住了他的头。只见那匹狼以头为支点,立刻将整个身体立起来,再抡一圈,像遥远的地方落下来的大铁锤,朝维多利亚落去。此时维多利亚踩着他的头转身,便显得有点捉襟见肘,被狠狠绊了一下。她顺势撤力,往后滚去。那狼人的头受力骤然变轻,失去了重心,差点甩了下去。
他正要再次进攻,维多利亚狠踢一根木棍,那木棍撞上狼正腾空的前腿,瞬间断成了两截,狼人也在空中受阻,偏移了平衡。维多利亚见机一个前空翻,让他从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穿过,而此时她早已骑在了狼人背上。要不是她空翻闪避,此时腰椎可能已被撞断。饶是她骑在背上,都能感受到那股冲力。她攥紧两只耳朵,一股恶臭袭来,让她短暂分心。在这样的打斗中,任何破绽都可能会带来完全不同的后果。原来狼人也想借着被打偏的力量,直接将维多利亚撞向那颗大树。维多利亚硬是扛住了,没有将那狼人的耳朵松开,反而随着撞击的重力,抓得更紧了。狼人仰头,想要甩掉她的双手,却是拉扯着皮肤。因为维多利亚的指甲已经掐了进去。
“你干什么?”维多利亚迅速而冷峻地问道。
狼人见摆脱不了,便化为了人形。维多利亚滑了下来。狼人直接将维多利亚从自己的背后抡圆了往前摔。维多利亚不甘示弱,伸直身体,将双脚抵在了树干,用自己的身体绕了一圈,便锁住了狼人的双臂。她意识到这是贝拉的朋友,不能杀。
维多利亚跳下来,松了力气。那个狼人彷佛还要上前,她抬眼,冷了一冷,狼人便克制住了自己,可能是转瞬间有什么念头闪过,做出了权衡。
“不准靠近贝拉。”狼人说。
“你是谁?”维多利亚抬了抬下巴,轻蔑地说。
“我是贝……等等,我是谁你不用管,总之你不能靠近贝拉。”
“哦?”维多利亚哂道,“你就是贝拉的父母也管不着,更何况你什么也不是。”
“什么?贝拉真的没有提过我?也对,毕竟你和她一点也不熟,她为什么要给一个陌生人提自己的朋友,这是私事。”杰克很有优越感地说道。
维多利亚不耐烦地偏了下头。
杰克继续:“你靠近她也没用。她爱着爱德华。”
“所以呢?”
“她有多么希望和他在一起,你是不知道的。她想要吃东西的时候,爱德华也能陪着一起,想要冷的时候,爱德华也能感受到同样的寒冷……我有好几次表示,她可以和我一起吃饭,我给她烤肉吃,特别香,但她都选择和一个石头在一起。石头永远坚固,永远神圣,但也永远不是普通人。”杰克面对和自己有同样遭遇的人,快意极了。
“所以呢?”
“所以!”杰克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话居然还没有让她感到灰心丧气,要知道,自己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时,可痛苦了,“她这样很幸福!我不同意有谁破坏她这样的幸福!”
“哪怕是她自己变老,爱德华继续这样青春?即便你相信贝拉,你相信得了爱德华吗?”维多利亚面无表情,有点逼问的味道,“幸福?你同意?你知道幸福是什么吗?你知道她这样是幸福的吗?再说,难道她能一直幸福?难道她不会有厌倦、悲伤的时刻?”
“她在为此想办法,她从我们部落借走了一本书……里面有方法的,里面有方法的。我已经给她砍了一截无花木。”杰克喃喃道,也不知是在说服贝拉还是在说服自己。
“抱好你的‘幸福’吧。别来惹我。”维多利亚走了,有什么轻轻敲打了一下她的心。
那天晚上吹了风,贝拉感冒了,鼻子堵堵的,呼吸声变重了许多。有时候鼻子会很痒,一个人的时候,她便放肆打大大的喷嚏。感冒固然难受,但难受着,就好像那个下雨的晚上还没结束似的,贝拉竟然期待起喷嚏来了。爱德华让她吃药,她买了药随意放在桌上,药逐渐被几本书遮住,老是忘记吃。当她想起来的时候,又觉得拿药、接水、吃药实在麻烦。
贝拉坐在爱德华身旁,两人靠得很近。贝拉突然觉得在散发着高贵神秘气质的爱德华旁边,自己的呼吸显得有点粗鲁,格格不入,好像一块精心雕琢的白玉被强作了门闩,落入自己日复一日的万千泥尘中。于是把呼吸放得又慢又细,十分谨慎。阳光照在爱德华的脸上,他的皮肤隐隐变得闪亮。贝拉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看过维多利亚皮肤泛着金光的样子,红色的头发,细腻的金光,一定很美。这样想着,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又开始笨拙地呼吸了,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擤了擤鼻子,好像刚才肥腻的粗鲁只是暂时的不舒服。爱德华似乎微微皱了皱眉,贝拉心想,难道他听到了?难道他认为这样子很不好?又觉得爱德华皱眉的样子显得有些刻薄,他的脸好像没洗干净,她有点看不过意。但再看,发现是脸上新生的痂。她调转头来,重新看书,可爱德华重重翻书页的声音实在扰人。他以前是这样的吗?贝拉疑惑了。正想把书页折上,又听到爱德华“啧”了一声。爱德华最不爱将书页折起。每次都会把贝拉折过的纸给辗平。想到这个,贝拉泄愤似地折起书角,还用手按了按折痕。
爱德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贝拉念头一转,还是将书角抚平了。继而把一片树叶卡了进去,当作书签。那是那天晚上她从维多利亚脑后摘下的一片叶子。
爱德华舒了一口气。“我下次给你带几枚书签,是我活着的时候银匠做的。”
“不要,我就用这个。万一我把你给的书签弄丢了,就会好痛心。”贝拉说。
爱德华笑了,这才是他爱的贝拉的样子。
贝拉觉得这个笑像麦芽糖,黏黏糊糊的,总在不必要的时候沾在了手上,擦不干净,舔一口又脏又甜。再说,麦芽糖的停留之处,终究不是手指。
他们走到花园中。暴雨已过,地面偶尔有水洼,他们可以放开腿大步往前——当然,爱德华并不担心被雨的街道会让自己滑倒。花一朵两朵地开了,偶尔一两片花瓣飘到了旁边的小河,小河便眨眨眼睛,卷着花瓣静静流淌。
贝拉伸出手来,阳光透过刚好就躺在了她的手掌,印出花瓣的形状。贝拉顺着阳光的方向往上望,看到花瓣被阳光晒得透明,和自己的手一样,显露出了血管般的纹路。她轻轻触摸花瓣,感到一阵阻滞的柔和。她招手让爱德华过来。
爱德华伸出手,什么也没感觉到。花瓣纷纷脆弱飘落。花开花落,天地黑白,他看过太多次了。
贝拉看到他的指甲有些长了,还没剪,泛着一沟白。也看出来了他的迟疑,这才回味过来,有些感受终究是无法和他共享,两人好像水滴和石头,只是自己没有水滴的千年,只能乞求石头的软化。她想到爱德华总是将衬衫的扣子扣满,说着一些古老的笑话,坐下时总是挺直后背,连带着听课时无意识敲打着桌面的手指,她都觉得有点无力地厌烦起来。于是赶紧牵起他的手,离开了花树,阻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一阵恍惚袭来,贝拉觉得他和爱德华之间的天堑,很难缝合。或者二人之间有两条弹绳,靠近拉远,都会弹痛。
但是,又像是故意要让自己看清这两端似的,她执意蹲在河边,手猛地插进水面,想要试试河流的冷暖。自己的倒影被扰乱了,她觉得畅快,让花瓣浮在手指上,花瓣不急不忙从指缝间溜走了。
爱德华迅速移到她背后,将她的手拉了出来,用纸巾擦干:“别这样,你才感冒了。”贝拉哂然,爱德华的手比河水冷得多,也坚硬得多。她多么渴望他的手能暖起来。
冰冷的双手伸向贝拉胸前,点了一下,又夹着手指收回来。贝拉看向爱德华展开的指尖。
“有一只虫子在你身上,不过别怕,已经被我捏死了。”爱德华弹弹手指,虫子的尸体就不见了。
他们继续走,冰块地走入似水般拥挤的人群。贝拉本想顺着人群的方向,慢慢漂流着往前。爱德华伸手将前面的女生挡开:“让一让。”女生下意识移开了身体,把路让了出来。爱德华拉着贝拉,十分自然地往前。贝拉感到非常不解,为什么要前面的人让?为什么爱德华如此天经地义?爱德华好像是为了自己能好走一些,能快一些——于是这一介意也就如此不知好歹,毕竟自己也顺着女生让的路走了过去,毕竟那是爱德华爱她。贝拉一时左右为难。爱德华完全没有察觉。有一个女生,正俯在栏杆上看池中的金鱼。爱德华挤开了她,向贝拉挥手示意,笑容灿烂,让她来看。贝拉定在了原地,因为她终于在爱德华的笑容中,依稀看到了她所追求的类似生命的东西,但他又是如此……她扭头想走,却被阳光闪到了眼睛,看到爱德华新生嫩芽的笑容很模糊。她握了握衣服兜里的小木锥,那是它看了书后,连着几天晚上打磨出来的。她用手指轻轻抵住了它的尖刺,疼痛让她更感到此刻珍贵的本质。她吸了吸鼻子,还是走向了爱德华。
他们靠在女生撑过的栏杆上看池中的金鱼。
“我觉得好快乐,贝拉。”爱德华转头看着贝拉道。他的声音隔着阳光传来,梦幻轻柔。“有了这些记忆,足以抵抗我想到你终将老去的绝对悲哀。”
爱德华彷佛把一切都念作即将到来的过去。贝拉简直不敢看爱德华了,她该怎么托住这份终将到达的太过沉重的遗憾,她也知道这份沉重就是华丽的筛子,太多孔洞,她用所谓的爱来浮浮填满。她死死盯着池中的鱼,金红活泼,在水中自在来去,可依赖太多,终究不自由。
她本以为爱上爱德华,是一件挣脱束缚的事。山越高,水也越远。城市黄昏白昼,日复一日,都有他在身边。痴情希望,愚不可及又崇高的痴情希望,化做一条华美但沉重的项链,挂在她颈间。
水中的鱼喧嚣着流动的红色,贝拉还以为是维多利亚的头发。原来她的头发在水中,就像天边新的彩霞。
有一条鱼向水池深处游去,眼见它越来越远,如同一片鲜艳花瓣的凋落。贝拉心有所感,不管不顾地跟了上去。跟着它爬上了几块石头,穿过了河堤和草丛,来到一片树林。这里的地面被小草和叶子铺满,踩着软软的。
在重重树干、藤蔓之外,贝拉远远望着,维多利亚正坐在水边的石头上,两条腿伸进水里。她穿着一身白裙,在阳光下显得火般透明,像是溪水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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