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工和黄桃采购完回家的时候,只有陈老头坐在门前喝着小酒。他见着她俩大包小包地回来,赶快迎上来,笑得极为谄媚。
院子里面已经安好躺椅水果点心,陈老头麻利地点好了暖炉,便要开始今天的说书表演。
白工乐了,觉得这老头真有意思,明明就是很上道的人,怎么对着钱家就一副高风亮节的样子呢,要她说,小琵琶可是从陈老头身上学了个□□成。
陈老头今天讲的是个销金窟女子的故事,讲说这女子因为家境贫寒进了楼里做丫鬟,端茶倒水的时候被一位公子哥看上了,一下子被扶上了牌子,但那日小哥因有事离去,留下了几锭金元宝,有着贵人宠着,她在这楼里过得也是有滋有味,没成想几个月后传来了公子哥染病去世的噩耗,楼里的妈妈登时翻脸便送她出门接客……
“停停停,老陈。你这是个悲剧吧?”白工拿了两颗甜枣,有些不开心,“怀着孕呢,讲点开心的。”
“得嘞,结尾马上改成好的。”老陈的脸本来苦大仇深的,立马就开始添油加醋地讲反转。
白工余光看见三潜站在屋檐的阴影里,便唤他过来,待他走近了,便把手里的方巾递过去。
“练功夫也要适度,要像你这样练,仇没报,人先上了偏道了。”
“白工,我娘曾跟我说,销金窟的女子多是迫不得已。若是遇上清倌,也不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但也有销金窟的女子,不懂得洁身自爱,善用自己的身体坏人家庭。我实在看不懂,阿魅姑娘是个怎样的人?”
“这很重要吗,三潜。以你娘的身份来看,她有她的想法,但你得有你的。刚刚老陈的故事你也听了,你觉得老陈说的那位销金窟姑娘怎么样?”
“她被迫,却专情。”
“你觉得她跟阿魅姑娘一样吗?”
“不太一样。阿魅姑娘好像……很游刃有余。换个词来说,很乐在其中……”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三潜愣住,他本以为白工想要开解他,但白工话锋突转,好像已经在聊其他的事情了,白工却继续说道。
“她不需要你的理解,现在是你有求于她,如果你想找她帮忙,自然是要使用一些新法子,比如说——
美人计。“
白工倒也不知道那日的点拨三潜有没有听懂,只是听黄桃说他每日晚上干完活便出门,凌晨才回来。
每晚他的行动就是坐在青楼对面的茶摊上,出现频次高到周边的酒客们都认识他了,他看着人来人往,看着姑娘们花枝招展,看着公子哥们来来去去,老板问他在做什么,他只说在等人,老板问在等谁,他便答是阿魅。
哈哈哈哈哈,来这里哪个小伙子不是来等阿魅姑娘呢,你小子别想不开啊。
老板开怀的笑声也感染了其他人,大家都纷纷应和,说道之前有个小伙子怎样怎样,另一个富商如何如何,但都落作饭后闲谈。
三潜对这些议论很是上心,对阿魅来说,他不像白工和黄桃那么特殊,虽沾了点光,对阿魅而言却也只是个常人,摸清她的喜恶,了解她的生平,从这些爱慕者里知晓是最好的,他将这些点滴都记在自己的小册子上,厚厚半本,就放在他的胸袋里。白工让他使美人计,但他确实对自己的外貌确实不太自信,但他有自己让她信任的好办法。
【做她的小厮。】
白工只让黄桃去照看着他一点,因为她也自顾不暇。她的肚子最近不是很太平,隔壁王婆婆来串门的时候同她说,自家院子里的桃枝抽出花苞和新芽了,看来马上要入春了。她觉得白工肚子里这孩子可真聪明啊,赶着冬天不动弹,眼瞅着春天要来了,立马就准备出来见人了。
白工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她总觉得洛城今年这雪与她肚子里的孩子有着冥冥之中的联系,这洛城的雪像是在帮助她孕育这个孩子,而如今却要出生了。
她想了想,得抓紧时间先去一趟钱家探探底了。
去钱家的日子就定在两天后,白工让黄桃去通知三潜。
黄桃摸到了三潜常驻的茶摊,突然冒出了恶作剧的想法,想偷偷在后面吓一下他,眼见着就要得手,却见三潜已经灵巧地偏过头,躲过了她的偷袭——
“咦?”
黄桃变了招式,直取另一要害,又被躲过。这回黄桃是真的惊讶了,她连连变换招式,七八下之后终于抓住了三潜头顶的呆毛,三潜的进步速度远超她的想象。
“你是不是晚上都不睡觉偷偷练习啊三潜,被小工捉到你可是要被打的。”黄桃揉了揉三潜的头,三潜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这两个月又蹿高了不少。三潜被她揉的脸变得通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没有没有,小工找我有什么事吗?”
“两天后小工就要去钱家了,她让我来问你去不去。”
黄桃喝了一口三潜的茶,哇味道真苦啊,苦的她直冒汗。
三潜无奈地笑了笑,说:“小工应该说的是,我一定得去吧”
黄桃吐了吐舌头:
“你这才跟小工相处多久,还真了解她。”
钱家无愧于洛城最富的商贾大户,门口建的很是气派,但钱老爷也很上道,府邸建的虽大气却很是低调,没有全然夺去城主府的风光。
钱府派了一辆马车来接白工几位,马车并没有走正道,而是在小巷里面七弯八绕,最后停在了钱府的侧门,有一位衣着素净的老妇人唤作钱婶,来引他们去戏班所在的院子。
钱府的装潢可见钱老爷的心思,他确实对于文绉绉的事物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热爱,从侧门一直到各院子两侧都种满了竹,白工认出那是中原特有的湘竹,湘竹本不能养在这极南的地方,如今更是遇上了百年难遇的大雪,已是有些萎靡了,然府邸里竟专门有人负责养着湘竹,他们如今正形色匆匆地在打理着竹林,钱婶见白工看的投入,便解释说钱老爷经商时是在中原发的家,所以便带了当时最爱的湘竹回来,以作纪念。
湘竹虽是中原的植物,却不能算作最能代表的事物,爱才的钱老爷热爱一株湘竹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总觉得这中间还有些秘辛。在中原,流传着一段段与湘竹有关的凄美爱情故事,不知道钱老爷是不是也在竹林有一段故事。
白工继续往前走,不过一会就到了戏班所在的院子,现在才是上午,老陈却已经需要去准备下午的演出了。白工思索了一下,便同老陈告别,准备拉着黄桃和三潜去转转。
钱府的构造是十分特别的,因为坐落在山脚,从正门进来是客厅,绕过大厅则是大片的花园,其中老爷和夫人们的院落错落有致地在这花园里面分布着,小门别院的倒是有点皇家的风范。而在最靠近山脚的地方则是下人、闲人们的住处了,那里是一条环着山的小溪流,水质清澈,甚至还有小鱼在里面游动。
钱婶告诉他们只能在杂院里面活动,叮嘱完便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但幸好三潜他娘的宅子比较偏,若是悄悄去也不会被发现。三潜带路,白工几位顺利溜到了三夫人的院子,推开院子的门,甚至还在院子里看到了瀑布造景,如今天寒,已经冻成了冰柱。
走到这个院子里,三潜的情绪难掩激动。
大雪掩盖了这个院子很多痕迹,但屋子门前却被扫的干干净净,甚至还放了一个炉灶,里面还有已经熄灭的炭木和烧碎的纸屑,白工仔细瞧了瞧,这是上好的碳木,不是给下人用的那种,纸屑虽已经被烧得看不出字迹,但仅剩下的一角摸这纹路也是价值不菲,想必这府里还有人念着三娘呢。
屋子有两个月没有住人了,原应该有点灰尘,但是却光亮如新。除了少点人气,一切都布置得好像仍有一位佳丽住在此,甚至柜子上摆了一些让白工很是眼熟的物件,白工喊了三潜一声,示意他还原一下当时的现场。
那时三潜溜出家门玩,回来迟了怕被三娘责备,便想偷偷溜回自己住的小屋。但他见到娘亲的屋内还点着蜡烛,便想推开窗户看一眼,结果便瞧到娘亲坐在桌子边,后面正站着钱管家,没有争执没有吵闹,钱管家简单利落地一刀带走了三娘的性命,然后抱起她,几下弹跳离开了院落。
“就这样?”白工追问了一句。
“就这样。”三潜眼睛通红,饶是他这两个月已成长了不少,但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亲眼目睹娘亲的死亡又要再去回忆,太过痛苦了。
白工轻叹了一口气,问了一句不怎么相关的问题:
“三潜,你母亲是中原人吗?”
三潜从小多待在院子里,钱老爷宅院管的好,后宅不像其他家族争斗死去活来,所以他虽然跟着母亲过得有些清净,但却很幸福也很盲目。她看过许多的话本,知道三娘并不像三潜所说的那样不受宠。
院子虽偏,但与各位夫人院子的距离却并不遥远,甚至有种微妙的平衡。院子里的这道瀑布是钱府环府溪流的源头,这座府邸里只有这么一座天然的,钱老爷还为瀑布砌了专门的造景,而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便觉得这边的湘竹更郁郁葱葱一些。
如果像三潜所说的,这宅子不是在之前有人住过,那么这座宅子,便是为三娘量身打造的,而那些炭火和纸屑来自于谁,自不用说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