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雪竹起了一个大早。
傅珩是一个很律己的人,每日卯时而起晨练,若是另有安排起得更早,她此时去正好赶上吃早食。实在是困极,到了王府门口都睁不开眼。
“麻烦通传一声,林尚书家的小姐找瑾王殿下有要事。”
“是。还请姑娘先候着,小的这就去通传。”
至于为什么,林雪竹敢大咧咧的走上正门,当然是因为根本就无人在意傅珩。傅瑛生性多疑,可偏偏对这个废物又阴郁的儿子,多看一眼都浑身难受。
不消一会儿,大门便开了。一股阴冷之风,迎面而来。她跨过门槛,一时间她竟分不清前世今生。脑袋里闪过很多之前的片段,她刚踏进瑾王府的那天,她刚和瑾王成亲的那天和她最后一次踏过这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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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
第二世
她刚踏进瑾王府的那日,刚重生归来不久,脑子都还昏沉,骨子里还战栗,她就迫不及待。她记得,那天她突然出现在傅珩面前他的神色。
惊艳,又疑惑。
她摸了摸头上特意簪上的珠钗,暗自得意,傅珩也尽收眼中。
“不知林小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雪竹见过殿下,早就听闻殿下,博闻强记,学富五车,小女子甚是仰慕。不知可否有幸做殿下的伴读?”她上来就开门见山。
“呵,博闻强识,学富五车?”傅珩轻呵一声,林雪竹自是知道自己的借口拙劣——京城中关于这位瑾王殿下的传闻,少之又少,寥寥几句也大多不太好,关于身世,关于命格。
“好。”可是他却突然答应了,让林雪竹因撒谎而有些燥红的脸,瞬间散去了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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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步
第二世
鞭炮声庆贺声,不绝于耳,这是她重生以来最忐忑,也是最高兴的一天。忐忑的是,因为怕婚事被毁,高兴的是,因为总算有了翻身的机会。她以却扇遮面,视线并不开阔,只觉得头冠太重,衣服太沉。
傅珩也不知道背地里面费了多少功夫,才办下这场体面至极的婚宴。
礼成之后,她被送到婚房候着,她早让傅珩从简而办。当时他的表情不太好看,自己又解释自己不太爱繁琐,他的表情才稍微好了一些。
但她现在又改主意了。这可是她第一次和傅珩成亲。
等到傅珩酒过三巡,进来看见的就是林雪竹规规矩矩的坐着。
“阿竹?礼服重的很,怎么不先歇歇啊?”他有些惊讶。
“阿珩,你不要先题诗吗?我好不容易守一次礼呢。”
“那好。半掩春山隔扇望,鹣鲽情深映西窗,红烛合卺酒一杯,伉俪不负两人行。”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像是早已烂熟于心。
果然,他早就准备好了。林雪竹缓缓放下扇子,傅珩望向她,眼中满是情动:“阿竹……”她竟然从傅珩的脸上看见了“痴字”。他凑近将她的钗子头冠,一件件摘下,放于托盘之中,泠泠作响的声音,反而加快了两人的心跳,傅珩用水一点一点擦去她的花钿,胭脂,却没有擦去口脂。
“这里怎么不擦?”林雪竹脸上飞红,朱唇一张一合,指了指唇。
“因为这里要用别的擦。”傅珩俯身吻上她,将她的口脂吃得干净。
“……嗯……”她哼唧几声。
“和蜜饯一样……”……夜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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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步
第二世
其实那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天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她只记得那天的傅珩说:“明日,我们搬走吧。”
林雪竹正忙着在雪地里玩雪,有些疑惑:“啊?我们搬去哪儿啊?”
傅珩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这些年跟着我真是委屈你了。”
傅珩虽然很少说这种话,可这些言语都在他的眼神里,林雪竹很清楚,他觉得很愧疚,很亏欠:“阿珩,你怎么了?”
“其实在很早之前我就深觉的亏欠你,如今……”
林雪竹用拥抱打断了他:“阿珩,不用觉得亏欠我,你不欠我什么,我们俩是夫妻,何该互相承担,而且我不觉得不愿意。”
其实也并非全然如此。
那她他只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然后就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她已是一朝皇后。从前她一直以为复合的谋反之路是因她才走上正轨,那傅珩背着她到底做了多少,她不敢想。
她是来复仇的,不是来爱他的,
可感情,怎么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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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姑娘,你怎么来了?”傅珩的神色,还像他的语气一样淡,可是眼睛里却不是这样。
“雪竹见过殿下。”
“进去说吧。”
路过院中,只见满院的书简被风吹的哗哗作响。
林雪竹忍不住发问:“殿下这是在晒书?”
傅珩一勾唇:“是啊,王府常年阴冷,这些书金贵的很,若不常晒一定是要生霉的。”
“今日日头确实不错。”林雪竹点头附和着。
从前她也常常帮着傅珩晒书,然而日子过得不太富裕,大部分的钱要用来养军队,所以仆从也少。两人没有去中厅,而是走向傅珩的书房。
他的书房一般人可进不去。
他将门关好,开口询问:“林姑娘来可是为了林大人?”
“是,父亲命我来向瑾王殿下送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他答应了。”
傅珩怔了很短一下,早有预料似的笑了一笑,又有些如释重负似的说:“那就好。”
林雪竹忽然被一个想法袭击了,竟然径直问了出来:“殿下小女斗胆发问,若是今日我父亲拒绝了你,亦或是来日他或许反对了你,你会不会……?”
傅珩转而凝着她的眼,接过话头:“你想问我会不会杀了他,还是杀了林府上下?”
林雪竹沉默,她无法回答,只说:“小女冒犯了。”然后将头垂低。
“自然是不会。”傅珩一笑,闻起来有一股涩味。
“嗯?”林雪竹微微抬头。
“无论是谁,反对我登位都不是该杀的,如果不是……我也想要名正言顺,我图谋,我登位,到底是为了黔首,天下。但你如果说我是为了权势,我也愿意。”傅珩注视着她。
让她莫名生出一股东西来——心虚。
“你原来一直不知道吗?”傅珩喃喃自语。林雪竹正要问,傅珩突然又问:“林姑娘,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愿意效劳。”
“可以帮我一起晒书吗?”
“当然可以。”
傅珩将书搬至院落中,她只需要将书码好,摊开就可以了。从前也是这样,她看着傅珩,只觉得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又觉得一切,都正像从前一样。
贫贱夫妻百事哀,她是觉得哀伤了。可傅珩呢?
越活越糊涂了,连爱也看不清多少了。越来越看不懂,为何傅珩前世那样做,今世如此说。
“怎么了林姑娘?”
阿珩,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是不是有很多事情我不知道?
“无事。”哪怕心里有雷霆,可是她现在连雨都下不出来。
傅珩放下书:“走,我带你去吃早食。”
“啊?好。”林雪竹有些疑惑的坐在饭厅,傅珩让她等了一下。一刻钟左右,傅珩端了两个盘子上来——是两碗面,卖相颇好,她一眼就知道这是傅珩亲自做的,他做面的时候喜欢将一个荷包蛋窝在中间,说不定里面还是溏心的,然后倒上一些香油,她一向不爱吃佐料,但是傅珩之前调的独家酱料,让他忍不住大快朵颐,吃块馒头都有味。
“今日厨子告假回乡了,我的手艺不佳,见谅。”
“怎么会,陛下纡尊降贵的为小女洗手做面,小女子是感激不尽,又怎么会嫌弃。”
林雪竹又开始说些客套话,傅珩听着不太高兴了:“林姑娘不必如此客套。”
林雪竹只是笑笑,吃了一口面,明明只是一碗普通的素面,怎么会这么好吃呢?好吃得她要落泪:“殿下这面里是加了什么?”
“什么也没加呀,除了这蛋,就加了一点点油。”他又说:“可是觉得太寡淡了,抱歉,你不喜欢吃佐料,我并没加,要我去加一些吗?”
“不不用了,很好吃。”林雪竹一滴泪落入碗中:“不过殿下怎么知道我不爱吃佐料?”
“……上次及笄礼,见你将佐料都仔仔细细挑了出来。”傅珩面色不变。
“殿下真是心细如发。”良晌,林雪竹又问:“殿下的计谋如何了?”
“十之**了。”
“准备何时开始?”
“下月。”竟足足提前了五年!
“那雪竹就祝殿下梦想成真,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林雪竹行礼。
“多谢。”傅珩回之以礼。
她不敢多问别的,人前流泪已经是失礼,可惜,面还有半碗,只能告辞。她离开之后,傅珩将她剩下的面吃了,也许是因为无法吻去她的眼泪吧。
“阿竹,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还不娶妻呢?”他自嘲似的笑笑:“也是,我根本就回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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