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关于“顺路”的疑问,像一粒生命力顽强的种子,在夏软的心田里悄然生根发芽。周末两天,她时不时就会想起周五晚上,陆时衍送她到小区门口后,转身走向那个与她家截然相反方向的背影。
“附近有事”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但仔细推敲,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星耀中学周边主要是居民区和一些小型商铺,晚上九点多,还有什么“事”需要他特意绕远路去处理呢?
周一清晨,夏软带着这个未解的谜团走进了教室。阳光透过窗户,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淡金色。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陆时衍已经到了,正低头看着一本英文原著,晨光勾勒着他沉静的侧影,仿佛周五晚上那个陪她走过昏暗小路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她轻轻坐下,尽量不打扰到他。然而,内心那个好奇的泡泡却越鼓越大。
课间休息时,趁着陆时衍被物理老师叫去办公室讨论竞赛事宜,后排的“包打听”江驰又凑了过来,胳膊肘撑在夏软桌面上,一脸八卦:
「喂,新同学,听说周五晚上,是时衍送你回家的?」他挤眉弄眼,声音压得低低的,却足以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同学听清。
夏软心里一惊,脸颊微热。这事怎么传得这么快?她下意识地看向斜前方的苏曼妮,果然对上一道冰冷不悦的视线。
「不是送,」夏软连忙澄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只是……刚好顺路了一段。」
「顺路?」江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一点,随即又赶紧压低,「妹妹,你住哪个小区?」
「就……就学校对面那个‘芳草苑’啊。」夏软老实地回答。
「芳草苑?」江驰脸上的表情更加精彩了,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那你知不知道时衍家住在哪儿?」
夏软摇了摇头,心跳却莫名加速。她隐约感觉到,答案可能会印证她那个荒谬的猜测。
江驰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用拇指朝身后陆时衍空着的座位指了指,神秘兮兮地说:「他住‘铂悦府’,知道在哪儿吗?城西那个高档小区,跟你的芳草苑,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南辕北辙,完全不搭界!」
「铂悦府」……夏软是知道的,那是本市有名的豪宅区,距离星耀中学确实有相当一段距离,和她家完全是两个方向。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附近有事”,也没有什么“顺路”。
他绕了整整一大圈,送她回家。
这个认知像一道小小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夏软,让她整个人都懵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从心脏出发,迅速涌向四肢百骸,脸颊也跟着烫了起来。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仅仅是因为同桌之谊,看她怕黑,所以发扬绅士风度?可这“风度”也发扬得太彻底、太不符合他平日里那副拒人千里的形象了吧?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江驰看着夏软怔忪的表情,得意地晃着脑袋,仿佛揭露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咱们陆神,可是第一次对女生这么‘顺路’哦!」他故意加重了“顺路”两个字的读音,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浓得化不开。
周围的同学虽然假装在做自己的事,但显然都听到了这番对话,投向夏软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好奇,有羡慕,当然,也少不了像苏曼妮那样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嫉妒。
夏软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衣角,心乱如麻。江驰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她想起他帮她拿书包,想起他推回课本掩护她的漫画,想起笔记右下角那个线条干净的小太阳,想起黑暗中他沉稳的脚步声和那句简短的“怕黑?”……
一桩桩,一件件,原本零散的细节,此刻被“反方向的家”这条线索串联起来,仿佛模糊的画卷被骤然点亮,显现出清晰而令人心惊的轮廓。
难道……陆时衍他……
这个念头太过大胆,让夏软的心跳彻底失控。她不敢再深想下去,仿佛那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会释放出她无法掌控的情感洪流。
下午放学,夏软因为值日稍微晚走了一些。等她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学楼时,夕阳已经将天空渲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色。
她习惯性地朝着校门口走去,心里却还在反复咀嚼着早上江驰透露的信息。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陆时衍正和江驰一起,走在前面不远处的林荫道上。
鬼使神差地,夏软放慢了脚步,悄悄跟在了他们后面,保持着一段不会被发现的距离。她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每天都朝着那个所谓的“铂悦府”方向回家。
只见陆时衍和江驰在校门口分开,江驰挥挥手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而陆时衍,则径直穿过了马路,走向了……芳草苑小区相反的方向!
夏软站在校门口,看着那个清隽挺拔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越走越远,方向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他根本没有像周五晚上那样,有任何“顺路”送她回家的迹象,而是直接走向了他自己本该回家的路。
所以,周五晚上那次,是特例。
是唯独对她一个人的……特例。
这个结论,像最后一块拼图,严丝合缝地嵌入了她心中的谜题。所有的困惑、猜测,在这一刻都有了清晰的答案。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恍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甜蜜的浪潮,瞬间将她淹没。她站在原地,望着那个逐渐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蜜水里,酥酥麻麻,涨得发酸。
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漠疏离。
他甚至……会为了送怕黑的她回家,而编造一个“顺路”的借口,默默地绕上一大段远路。
这份沉默的、不带任何邀功色彩的温柔,比任何直白的言语都更具冲击力,轻轻叩响了她心防最柔软的地方。
夏软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嘴角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原来,“反方向的家”背后,藏着的是一份她从未奢望过的、独属于她的细心与守护。
她转过身,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脚步轻盈,仿佛踩在云端。夕阳将她的身影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连同她心底那片刚刚被照亮的角落,一起融入了这暮色四合的温柔里。
那个关于“顺路”的疑问,终于找到了答案。
而这个答案,让她对接下来与那位“表里不一”的学神做同桌的日子,充满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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