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维斯会短暂地想。
他会去怎么形容和sweetie的接触呢?
从页尖开始燃烧的纸，被火舌一点点舔舐掉原本的空白地方，再吐出些焦黑碎末，颇有些蛮横的无赖。
他触到炙热的体温，霭霭的热气涌出来流入空气，散开一片氤氲。
血液的气味也跟着变得浓烈，从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钻出来，刺-激得那抹红色暗暗流动。
蓝色双眸轻易捕捉到这变化，伸手欲解开领口，被略显急促缠绵的声音制止。
“...不能再——”
布料遮掩下的人类身躯哪哪都是血族留下的痕迹，路伽这段时间总是缠着洛维斯进食，频繁地吸血添了新伤口，又扯到旧伤痕，日复一日愈合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你会去其他人类那。”
每次提出拒绝，回应的都是这句话。
——完全臆想出来的情境。
臂弯里的人类执拗地紧抓这话不放，暗暗给他的主人施加压力，任性专横地挤占对方所剩无几的空闲时间。
这样的行为，以前的洛维斯会认为自己的私人空间被粗鲁、随意地冒犯，现在却有种难言的滋味，和那日一同似被勒着脖子的感觉很像。
挤掉多余的部分，只余一点儿可以呼吸的空气，再用私心、嫉妒、欲念一寸一寸全部占据。这样的特质伊特拉的每个血族身上都有，唯有此刻集中出现在路伽身上时，洛维斯才品尝到些别的滋味。
所以他的思绪还未聚成之际就总是被路伽反复打断，还没缓过来就被对方匆匆带至下一个节点，剩下的意识也只够做出护着对方伤口的动作，然后倒在绵软的被褥里。
温度骤然陡升，又随着清浅的夜风慢慢降下去。
黑夜里一双眼睛先睁开来，洛维斯换上仆人早就送来的干净整洁衣服，按照约定时间走了出去。
门轻轻打开又轻轻合上，莱诺扫了一眼对方就收回视线：“以前没发现你挺淫-乱的。”
“和其他血族比起来小巫见大巫。”洛维斯一边行走，一边抽出发带咬住末端，手沿着聚拢的头发绕了几圈扎紧，又系好领口整理衣襟。
银发血族跟着他的步子，一路走一路说：“看来是找到满意的长期性-伴-侣了。”
“我对人类的**不感兴趣。”二人停在一处地方，洛维斯站在门前开始掏钥匙，“只是靠近sweetie就想和他接触，无论是吸血还是别的什么......哪方面都让人着迷。”
莱诺闻言，脚步急促地走到他身侧，听到钥匙插-进锁芯的声音：“长时间进食同一人的血会产生依赖，你不是不知道吧?”
“当然知道。”洛维斯看他，语气和眼神一致的平静，“但那有什么关系?”
对方怔然驻在原地，洛维斯已经开了锁，推门而入。
房间干净整洁，部分书籍归类有序地摆放在架子上，是居住者长期生活养成的良好习性。
“我正在着手准备一件事，但是一个人实施起来难免考虑不周，所以需要你的帮助。毕竟在伊特拉你是我为数不多信任的血族。”
莱诺浏览架子上的书籍，目光又落在桌上摊开的书本来，他拿起直接看封面——《初拥手册》，倏地瞪大双眼。
“你把和梵妮小姐的婚事推了就是因为这个?”
“拒绝了婚事，遗留下的后嗣问题总要去解决。”洛维斯拿起桌上的本子，又往上写了些什么东西，然后放下笔，去翻架子上的书。
通过初拥转化血族的事不是没有，但是比起通过普通的繁衍来发展成员，这简直是困难重重。
莱诺现在越来越觉得洛维斯一天到晚变得越来越魔怔了，于是拿起洛维斯刚刚写过的本子开始翻阅起来，里面的内容详细聚焦在了初拥后可能会面对的状况和应对措施：
转化后新生血族可能会留下的后遗症，如何去适应黑夜、如何去习惯突然放大的五感；如何习惯食道已经无法忍受人类的食物，开始把血液作为主食。
还有洛维斯刚刚添上的，如何挑选供血族休憩的棺材?漂亮剔透的水晶棺虽然美观，但对于新生血族而言遮蔽光线的效果并不理想，极大概率会影响睡眠质量......
莱诺放下手中本子，长长呼出一口气：“你向元老会报备了吗?”
伊特拉的法律禁止像洛维斯这样的高等血族私自转化人类。他的后嗣会遗传初拥主强大的力量，管控风险也会进一步增强。
然而洛维斯只是风轻云淡漠视那些规则：“他们不需要知道。”
“不仅仅是元老会！还有被你转化的人类，他是活的，也是个不稳定因素！到时候检测出来风险值过高怎么办？还是要送去元老会那销毁!”
“一个问题只要能想到解决方法，那它都不是难题。”洛维斯呵斥打断他，“不稳定就加强控制，风险值高那就不让元老会的血族知道！”
“好！”莱诺回以同样的厉声，明显是被逼急的妥协，他又道，“说吧，你挑好的人类是谁？”
银发血族抬眼，望见对方波澜不惊的眸子里一丝微小的涟漪，霎时明了一切，并轻笑出声：“他知道吗？又怎么看待这件事？”
“他以后会理解的。”洛维斯语调幽幽，“元老会需要的只是一个符号，一个能代表斯特兰德家族的符号，至于上面的人是谁并不重要——我会把sweetie培养得完美符合他们的标准，在他成长得完美、强大后，再把那把刀亲手奉上。”
紫色的眼眸里跳跃着兴奋的火焰，还有些别的东西在隐秘生长：“就像我一开始不理解母亲，为什么一定要用分别来证明她的爱，并曾因此日日夜夜感到痛苦。但最近的频繁接触让我越来越理解这份心情。”
“我爱他——”
“我爱他。”洛维斯喃喃重复，突然抓住莱诺的肩膀，“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莱诺，活了那么久第一次心甘情愿做着一件事，如此疯狂......我没什么再想要的东西，只有这一件。”
他听对方絮絮叨叨地说着，有如一团乱麻扔在空气中撕扯，还是乱麻：“母亲在创造我之后，一生都在为我们的告别做准备。越是爱，越是为此尽善尽美，她最后如愿了——你离开伊特拉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死在外面......但是你活着回来了，让我突然想起来之前的告别，我觉得不应该是那样的，至少不应该是那样潦草的告别。”
“你能接受看着莉娜垂垂老去的躯体吗？看着她用枯黄的手、布满皱纹的脸跟你告别。”洛维斯突然把问题抛给了面前的血族。
“亲爱的想好去做什么，哪怕她不跟我道别都行。”
森冷的月照在黑发血族俊美的容颜上，洛维斯笑起来，犹如黑夜的鬼魅：“这是你安慰自己的说辞，光是看着她与别的血族在一起，你就嫉妒、占有欲作祟，心脏如果能不停地增加重量，那它被剖开的时候，流下的时候全是恶念的汁水。”
他继续嘲讽：“你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因为她没有机会体验这样的事，要是他如sweetie一样，你会比我更痛苦，那些伟大的说辞根本不堪一击。”
莱诺彻底被激怒，他上前揪住洛维斯的衣领。然而面前沉静的双眸根本不屑一顾，继续释放他的恶意：“但是想了想，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伊特拉的哪个血族做事不是为己的？”
衣领上覆上薄薄的冰晶，洛维斯睨着他，不稳定的力量又萦绕在二人周围，淡漠的声音接着响起：“放手吧，你的力量越来越不稳定了。”
莱诺霎时松开手，脚步踉跄，只一双眼眸直直盯着洛维斯，片刻后头也不转地离开了此地。
房间重归宁静，洛维斯心神也平静下来，才恍然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一开始明明是奔着和对方讨论“初拥”一事去的，根本没想过和莱诺起争执，但是讨论着讨论着话题就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去了。
他看着烧得快剩一小节的蜡烛，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新的续上，接着在书桌前坐下开始翻阅那些东西。
月亮跌跌撞撞跟了银发血族一路，终于在一件房间门口停下。莱诺靠在墙上喘气，洛维斯的话像魔音一般挥之不去，让他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狼狈的男人会在女人心中减分”。他想起莉娜的话来，草草地整理了下自己，试着敲响房门。
“亲爱的，你歇下了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这个时间来，但是现在...就是很想见你。”
他努力把洛维斯干扰的那些话从脑子里扫出去，再次整理起思绪。
房间里传来一阵调笑声，男声十分陌生，但女声他却是异常地熟悉。洛维斯的话仿佛又卷土重来般充斥着莱诺的耳朵，他急忙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未经任何人允许便走了进去。
一双冰冷的手落在肩头，陌生男性血族愠怒着转头，看见莱诺脸上克制的不懑，对方喉结滚动着挤出那个字：“滚。”
他正打算发怒，突然想起来这里是洛维斯的地盘，又记起面前的血族与这儿的主人关系匪浅，认清局势灰溜溜离开了。
房间内又只剩下了一男一女。
“我敲了门，没人应。”
莉娜半倚在床榻上悠悠起身，整理蓬松凌乱的发丝：“我也没让你进来。”
男人把钥匙摆在桌面上，声音有些低落：“给了我钥匙，那我应该有权利赶走房间里无关紧要的人吧。”
晶亮的液体倒入杯子，女人背对着莱诺，听到他又开了口：“心烦不能跟我说吗？”
鞋跟落地声渐近，一只饮尽的杯子放置到桌面，莉娜拿走莱诺面前的钥匙，轻轻一挥，扔出了窗外。
“现在没了。”
他满是错愕的目光看着对方，听到声音再次响起：“被嫉妒沾染了的你，真可怕。”
她转身将走，莱诺一个健步上来，从身后紧紧拥住她，语气恳求道：“亲爱的，算我求你了.......我求求你——”
冰雪从脚下地面生长出来，束住她的双足，以微弱不稳定的力量拼命挽留着身前人，莉娜只需要轻轻一动，便可以挣脱这点寒意，但是她没有。
她侧头看向窗外，觉得这片黑夜更冷。
.......
橘子皮剥开，露出内里多汁明艳的果肉，洛维斯掰了一瓣，喂到怀中人嘴里。
路伽坐在洛维斯腿上，低头咬了一口：“人类的这个季节，还有橘子产出吗？”
“那应该是没有的，不过伊特拉常年较低的气温和保鲜技术，可以存放很久。”路伽还没吃完，洛维斯又掰好了，递到嘴边时他停一下，完全咽下之前的果肉后才接过来新的。
他垂眼低头，咬住吃的送进嘴里，唇不小心擦过对方的指尖，完全是无心之举，落在洛维斯眼底多了几分其他味道。
路伽抬眸发觉这额外的打量，不自在移开视线，被洛维斯轻而易举拉回：“橘子香甜味的血液。”
“斯特兰德小姐！”
幸好别的声音打断了，才没让这个氛围继续发酵下去。
莉娜刚走下楼梯，两位血族男性就殷勤地迎上来，挤掉了跟着她一同下楼的莱诺。
“兰利那边又给你送人来解闷了。”洛维斯不徐不慢解释，更像是解释给身后一脸黑脸的莱诺听，“要打发吗？”
“斯特兰德小姐，别那么快拒绝我嘛。”其中一位血族先撒起娇来，“知道您喜欢首饰，我特意给您带了礼物。”
莉娜接过他递来的盒子，打开拿起里面的项链看了几眼，扔了回去：“做工太粗糙了。”
另一位血族看他吃瘪的模样，面容得意起来，正准备施展自己的魅力，洛维斯挥了挥手，两位都被仆人送了下去。
这里暂时清净了些。
“妮妮还寄别的东西来没有？”她在洛维斯对面坐下，拿走桌上印有兰利家徽的信，戒指上红色的残留液体一闪而过男人的眼底。
洛维斯看得有些出神，被人轻轻拽了拽袖子便收回视线，垂眸看见蔚蓝眸子里映出的不满。
腰间的手安抚地把人往怀里抱紧了些：“没有了。”
莉娜拿着信上楼，刚走，另一个人又在对面坐下，脸上郁气十足。
“危机感倒也不必那么重，我看那两个血族姿色平平，你可是上过《伊特拉美男榜》第一的血族。”洛维斯一边跟莱诺聊，一边剥橘子喂给路伽，直到对方推搡着说了句“撑了”才停下来。
昨天的事和刚才的事一结合，莱诺心中郁气依然没能化解，沉默着没有答话。
“斯特兰德先生，有巴特大人送来的信件和礼物。”
仆人把两样东西放在桌子上，洛维斯拿过信展开，看完后关上：“给你的。”
“我？”路伽一脸疑惑。
大家族的血族什么珍宝没见过？求人办事献上的礼物很少能真正称他们心意，退而求其次送给血奴来讨好他们的主人不失为个好办法。
洛维斯其实不太在意这种表面礼节，只不过伊诺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又想到之前巴特撬墙脚撬到自己身边的路伽，内心自然有几分不悦。
盒子沉甸甸的有些重量，路伽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套男士珠宝饰品，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洛维斯的脸色：“干脆退——”
“危机感倒也不必那么重。”莱诺终于也找到一个释放恶意的切口，把洛维斯之前说过的话毫不留情地踢回去，“你可是上过《伊特拉美男榜》第四的血族，距离第一名巴特也就隔了两个名次。”
对数字“第一”极其敏感的黑发血族像是触到什么机关，目光一下变得幽深起来，令人发怵。
适逢莉娜走下楼来，径直走到洛维斯对面坐下：“聊什么呢？”
莱诺伸出手，让她枕在自己的胸膛上，瞥了一眼洛维斯后，又开始按按发力，语气温柔道：“亲爱的，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都不知情的女人有些疑惑：“什么？”
“你以前有追求者会要求你把其他追求者送的礼物扔掉吗？”
“没用的男人。”对刚才事一无所知的莉娜漫不经心开口，“拿秤称量一下，恐怕他的嫉妒心比礼物还重。有本事送出更贵重的东西把其他礼物比下去，让我心甘情愿扔掉其它的。”
莱诺观察到洛维斯脸色越来越阴沉，心理畅快不少，面上仍旧保持儒雅随和的微笑，听着女人继续说下去：“妆匣装不下那么多首饰的时候，我都是优先把次品挑出来扔了。”
她独自说了半天，不经意一瞥看见路伽手中那盒饰品，打量几眼后简单做了个评论：“挺有品味的，你送的？”
洛维斯收到女人询问的眼神，紫色的瞳愈发晦暗，路伽见状赶紧开口：“要不还是退——”
“拿着。”
话一出，莉娜这下才隐隐约约感受到空气里古怪的气氛。
“那我先拿回房间了...?”路伽看向洛维斯，再度确认。
“嗯。”
路伽上楼后，原地陷入好一阵沉默，最后洛维斯默默起身，也离开了这个地方。
莉娜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莱诺：“他又在发什么疯？”
莱诺端起桌上的东西，欲盖弥彰般地喝了一口，摇摇头不知道。
......
路伽拿着盒子回到房间，四下无人，他悄悄抽出夹缝里的纸条，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你能触到吸血鬼的心脏吗？”
指尖摸到盒子底部突兀的花纹，他摸索着轻轻一按：
冰凉的匕首落到掌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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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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