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吗？”路伽支起上半身，深吻后狡黠地看着洛维斯，不知道是出于某种恶趣味还是别的缘由，说出离经叛道的话，“不久前，我才用刀刺破了你的心脏，而你刚刚还掐着我的脖子，但是现在，我们却在接吻，像恋人那样，接吻。”
他露出讥嘲的笑：“从王宫一路追踪到卡林那，来找我寻仇还是来找我做-爱的？我猜斯特兰德先生是后者，毕竟您的sweetie可是怕疼会流泪啊～”
紫色的瞳定定地回望他，回以注视与沉默。
“洛维斯，说话——”路伽拽着他的衣领，干涩疲惫的眼睛涌出不甘，他也说不出来这不甘从何而来。
洛维斯嗤地轻笑，显得为对方此时的失语幸灾乐祸，但也确实如此。
偏离的秤被慢慢扶平，方才浓重的情感被削轻不少，源于他发现两人正经历相同的情感，体验却是完全对立的，一个为活，一个为死。
他因不是真正地死亡而痛苦，他因误以为他死亡而痛苦。
两个观点形成悖论，又同位一体互相依存。
“我来找你，当然只是为了你。”
一开口就是似是而非的朦胧情话。
洛维斯在笑，跟路伽在雪地里见他最后一眼的笑一模一样。
吸血鬼冰凉的躯体宛若死尸躺在地上，牵动的嘴角成了唯一不受拘束的一缕游魂，生出一种奇怪的吸引力。
路伽按住他的肩膀，把唇重重压在他的上面，啃咬起来，重复无数个与吸血鬼厮混夜里的动作。
洛维斯接触到他的唇，品味人类的亲密行为。口腔里生出尖锐的利齿，刺破柔软的皮，血液沿着重叠的嘴角淌下，路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依旧忘情地沉湎这个吻里。
牵手、拥抱、亲吻，诸如此类种种被人类视为亲密的行为，在血族眼中却不值一提。
喉咙才是他们最深的感官体验。
洛维斯忘乎所以地饮下路伽的血，喝下它仿佛就变成了自己血液里的一部分。重叠的唇分开，移到脖颈的青筋血管处，紧紧贴上去。
少了点什么。
缺少点类似人类誓词的东西把两人紧紧拷牢在一起。
这念头在脑海里萦绕盘旋，洛维斯半眯的眸光中流出一丝异色，尖牙又深入几分。
转化他、
转化他、
转化他......
路伽一下挣脱出来，看着他目眦欲裂。刚才那股力道根本不像洛维斯平时进食的状态，简直是奔着让他死去的！
两人彻底分开，隔着一段距离互相沉默着。洛维斯饮血后气色好了很多，方才路伽一闷重击他就晕倒下去，想来也是最近没怎么进食的原因。
洛维斯缓慢地起身，走到窗边，身后这时才响起路伽的声音。
“我的血好喝吗？”
吸血鬼在月光下转头，瞳孔里倒映着笑着的人类。
“sweetie，你做的最错的事就是没彻底杀死我。”
洛维斯说完，转身飞出窗外，把因愤怒疾步追来的人类抛至身后。路伽握紧手中的刀，最后扬手深深插入桌子里。
他又回到血族熟悉的永夜。这是洛维斯第一次离开斯特兰德如此之久，要不是想到那两个人不怎么靠谱，他才不会那么尽早回去。
况且莱诺上次说他即将启程离开伊特拉，也不知道这会儿离开了没有。要是斯特兰德家只剩下莉娜一人，那就更不靠谱了。
洛维斯仿佛已经看到莉娜坐在堆积的文件里欣赏她的首饰。
要是他还没离开，古堡大概率是鸡犬不宁的，莱诺永不停歇地发疯吃醋嫉妒，两人重复上演从一楼吵到三楼。
他忽得发觉这些零碎扰人的记忆意外地记忆犹新，又想起上次莱诺与他的谈话。
不希望把离别搞得和之前一样僵硬，而是好好告一场别。
洛维斯早就不对莱诺夺回弗洛瑞斯家主之位抱什么希望了，从小演到大的挚友关系也该早在他当初选择离开伊特拉的时候就断了。
但洛维斯还是在克莱斯追杀他的时候施以援手。
斯特兰德古堡永远在不停地更迭它的主人，莉娜莱诺匆匆经过暂居此地，终有一天会离开，而洛维斯只是暂时的符号傀儡，在生命尽头前拥有这栋古堡的使用权，但它永远属于下一任的“斯特兰德”。
疯疯癫癫的两人给古堡带来了生气，也许是给他带来的。
再添上一块拼图就完整了。
有了这个想法后，他又开始不能坦然面对“离别”二字。算了，离开了也好，总比被克莱斯杀死强，只是这儿又要重回以前冷清的感觉。
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已快走到斯特兰德家。越靠近，洛维斯便越是感觉到周围一股诡异的气氛。
“恭迎家主回归！！”
四面八方的血族齐刷刷涌上来，有男有女，将他围成一个圈，抓起篮子里的东西就往他身上撒，大量的鲜花和香料从身上簌簌扑落。
这味道太浓烈扑鼻了，洛维斯不适皱眉，赶走聚集在身边的人。凌厉的女人笑声从头顶传来，他抬头，看见那熟悉的红发。
维拉妮卡一身深蓝色衬衫和黑色长裤，领口系着祖母绿的宝石领结，与瞳色相得益彰。她坐在巨大的笼子上方，惬意地交叠着腿，看着这出好戏，笼子里面关着的正是阿尔文本人。
阿尔文旁边也有个同样形状大小的笼子，里面关着莱诺和克莱斯。
“撒呀！继续撒呀——哈哈！！”维拉妮卡狂笑着发出指令，那堆血族又聚了上去，继续往洛维斯身上扔鲜花香料。
终于难以忍受，洛维斯扇动翅膀开始反击。围着的血族们同时亮出利刃，齐刷刷朝洛维斯刺去。
“维拉妮卡小姐、维拉妮卡小姐——”露西焦急地看着混乱的场面，不断向维拉妮卡投去恳求的目光，希望能停下这一切，然而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转头，无济于事。
莉娜被阿尔文和克莱斯带走不久后，露西通过维拉妮卡悄悄留给她的物品发送了信号。
维拉妮卡得到消息匆匆赶到斯特兰德家，气得她踹翻了正在熟睡的莱诺的棺材，又立马飞了出去追人。
但是她没能带回莉娜，只抓到克莱斯和阿尔文两人，维拉妮卡愤怒之下把三个人都关进了笼子里。
露西又开始“嗒嗒”地掉眼泪，自责自己当时要是能及时拦住莉娜小姐不跟他们走，现在也不至于让无辜的莱诺先生和洛维斯先生牵涉进来。
莱诺看起来很虚弱，之前用过能力后还没恢复好就被维拉妮卡从棺材里拖了出来，把他扔进和克莱斯同一个笼子里。
按她当时的话大致意思是：他俩不是兄弟吗？一家人就该待在一起。
这倒是个解决莱诺的好机会，克莱斯想。但是他身上能致命的利刃都被维拉妮卡收缴了。
阿尔文是三人中承受能力最差的，他第一次见识到维拉妮卡的阴晴不定，变得畏畏缩缩又胆战心惊。
本以为靠着巴特提供的消息，他和克莱斯可以各取所需，一个铲掉潜在威胁自己家主位置的弟弟，一个抱得美人归。
但半路莉娜就耍手段逃走了。
他们还没找到人，就被维拉妮卡抓了回去，被逼问莉娜下落。
只要人一天没完完整整回来，他们仨就得一直待在这个笼子里。
阿尔文被逼得精神崩溃，抓着笼栏想挣脱出去，但没什么用。这玩意儿是维拉妮卡从斯特兰德家的牢房里找到的，不知道洛维斯喊人拿什么材质做的，结实得很。
“安静点！不然也把你扔进去！”兰利家主踢了踢关着阿尔文的笼子，让他别乱嚷嚷。
洛维斯这边迎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一阵强风袭来，维拉妮卡已从笼子上方飞了下来，掏出刀朝洛维斯直逼而来。
其余的血族纷纷散开，为两人单独留出交战空间来。
维拉妮卡没使全力，洛维斯应付她的时候感觉出来了，但表面看去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被囚禁笼子里多日的人仿佛抓到什么救命稻草，神志疯癫地朝洛维斯呼喊救命。另一个笼子里的两人，莱诺看他一眼后就疲惫地闭上眼睛，克莱斯则鄙夷地不屑冷哼。
这一声也吸引到交斗的两人，洛维斯投去无语的一瞥，维拉妮卡观察到面前人的眼神，一挥手打在他手腕上，洛维斯手里的刀顿时飞出去，深深刺入阿尔文面前的笼栏上。
维拉妮卡也把刀挥出去，阿尔文眼前的铁栏上又多了把利器。
“救你？”交战暂歇，女人带着疑惑的语气向阿尔文走去，拔下尖器，用刀挑起他的下颌。
她看了看笼子里的人，又别有深意地看向洛维斯：“你们不是关系不怎么对付吗？斯特兰德先生，既然回来了，就把莉娜小姐放了吧。”
“放了？”洛维斯看着维拉妮卡，又把目光深深看向阿尔文，对方脸上出现惊恐的表情。
维拉妮卡轻轻移动刀尖，一粒粒小血珠沿着锋利的刃淌下：“阿尔文大人，您知道有些地区的人类吃食之前，会先把牲畜割破喉咙放血吗？”
男人颤抖着，被女人固定着脑袋，脖子紧紧贴着刀面。
“把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再重复一遍就好了，这并不难。”
洛维斯大概猜到几分。这两人抓莉娜不成反被维拉妮卡抓获，又妄想把锅嫁祸给他逃脱罪名。
阿尔文看上去濒临崩溃，估计此生再也不想招惹莉娜了，另一边笼子里的克莱斯看上去倒是若无其事，只是时不时会朝莱诺投去嫌恶的目光。
不过他们俩来的时间实在太凑巧了，洛维斯前脚刚走，他们就来到了斯特兰德家。
“还是说其实你们才是一伙的？”维拉妮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洛维斯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在演。
“人要不回来，拿你的人换一点？”
洛维斯无动于衷：“你随意。”
“不是的！！不是的！！”阿尔文哭喊着，突然发疯似的看向克莱斯，“是他！！是他！！”
“阿尔文大人，您可别倚仗着背后是元老会就乱说话。”克莱斯倒镇定自若，毫不怯场地看着他。
一旁的莱诺闭着眼休息，听着乱哄哄的话心底叹息一声。怎么会有人蠢到和克莱斯同事？先不谈合作能收获多少利益，但只要中途出了什么问题肯定第一个就把他摘出去。
克莱斯顶多受点侮辱和皮肉痛苦，弗洛瑞斯家主的身份不会令维拉妮卡对他下死手，没必要给自己惹些多余的麻烦。
果不其然克莱斯开始反咬一口：“您倒也不必为爱痴狂，来凭空捏造莉娜小姐和人类通敌的事。”
“那不是凭空捏造！！明明是找到了证据的！！”
洛维斯闻言，微不可察地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有没有证据很重要吗？克莱斯的目的只是除掉莱诺。因为莱诺和莉娜的亲密关系，他自然而然地把莉娜看成这件事的阻碍。
但要是早知道掳走莉娜会惊动兰利家主，他根本不会实施这一计划。元老会日渐式微，对各大家族的掌控力早就不如当初，何况两百多年前维拉妮卡就带着人冲进元老会，造成了一次不可磨灭的重创。
他低估了两人的关系。克莱斯以为莉娜能在兰利家借住一百多年只是因为她那张惊艳的脸。血族就喜欢养些漂亮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品。半人的血族虽然是件残次品，但足够漂亮依然会有人愿意为之付出高昂的费用。
他们对性别要求并不苛刻，尤其是身居高位的血族同时拥有异性情人和同性情人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早知道维拉妮卡对莉娜那么情深意切，他当时巴结兰利家就送女人了！
“兰利小姐，我所说的就是这些了，信不信全在您一念之间。”克莱斯面不改色道。
维拉妮卡看着两人冷笑，狗咬狗一嘴毛的状况不是没见过。但是就算把两人放出来拼个你死我活又如何？她现在还是不知道honey的下落。
“洛维斯——”她忽然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目光不善。
洛维斯轻轻接住这眼神，反正也不是第一了，倒还习惯。
他思忖了会儿，忽然道：“我大概知道她在哪了。”
“人质押给你，我去找。”他指了指莱诺，又道，“其他两个，随便你杀。”
洛维斯说罢，转身张开羽翼飞向天际。
洛威尔家中——
在外打扫的仆人忽逢贵客，没有按照平日主人教导的招呼洛维斯，反而如临大敌般一排排挡在面前。
“洛威尔大人可在？”
一名仆人支支吾吾答话：“抱歉斯特兰德先生，您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巴特先生他出门了。”
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对方吃闭门羹，谁料洛维斯优雅绅士地笑了：“没关系，我也不是来找他的。”
洛维斯直接硬闯进去，仆人们纷纷上前拦住，被一阵风推开，紧接着栽种的一颗巨树倒下，将他们彻底阻隔开来。
这样顺利多了，万一没找到大不了到时候赔一棵。
他拿出刀割血，朝着血液感应的方向而去，走进洛威尔家的地下牢房。
“噗呲”一声鲜血溅出的声音，洛维斯闻声而去，看见莉娜手起刀落，倒在地上的血族慢慢化为了灰烬。
“什么破地方！”她骂骂咧咧拿起钥匙开了牢门，刚走出门就看见洛维斯站在那儿，眯了眯眼睛打量他，“约会回来了？”
洛维斯没说话，站在原地等了她会儿，两人一起朝外面走去。
一路走，莉娜一路摆手驱散扑鼻的味道，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开始指责洛维斯：“你就算最近迷上了香料，也不用一下子扑那么多吧！！？”
洛维斯张口想骂人，但从小耳濡目染的礼仪教养让他说不出那些词，最后也只是咬紧牙关咽了下去，呼出一声压抑的气息。
莉娜不明所以，只觉得他奇奇怪怪的，最后也没过多在意。
“不笨，被抓的时候还知道跑。”
莉娜听笑了，这语气搞得洛维斯的夸赞好像是什么嘉奖一样。她轻松自在地交叠双臂，也恭维起来对方来：“你也不蠢，知道来这儿找人。”
“我之前没给你打过掩护吗？”洛维斯反问。
这话乍然提醒了莉娜，意思是上次她来这躲在门后差点被发现，是洛维斯及时赶来吸引走了巴特的注意力，而不是凑巧来的？
还有她之所以能顺利从克莱斯阿尔文眼皮子底下逃走，是因为之前帮洛维斯处理公务时无意间在书房发现一份地图——记录了斯特兰德家附近的一些隐秘设施，其中包括专门为逃跑而设置的机关。
流着最贴近斯特兰德家族血液的人才能开启，一个是洛维斯，另一个则是莉娜。
莉娜看着他，感谢的话堵在喉咙里，但她不想说，两个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都几百年了，才懒得搞兄妹情谊那一套。
洛维斯主动给她台阶下：“不客气，也算之前的事扯平了。”
身旁的人发出一声轻微的不屑，不过较以前里面的刻薄倒是少了很多。
“洛威尔家到底有什么？”他忽然道。
莉娜闻言深吸一口气，目光放空，缓缓开口。
“黛莉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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