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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港湾与孤舟(下)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对于尝试眼前这些色彩、质地稍有不同的新食物,开始流露出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探究和……意愿?那是一种缓慢但坚定的融化。

留置针的日常护理,则成了张姨和江砚共同完成的重要课业,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交接仪式。每天晚饭后固定的时间,张姨会像一个严谨的导师,在安安房间光线充足的小桌前准备好一切:

无菌治疗巾铺开,碘伏棉签、酒精棉片、无菌纱布、生理盐水预冲注射器、正压接头、新的透明敷贴、无菌手套……一一排列整齐,如同手术器械般井然有序。

“江先生,我们开始吧?”张姨的声音平静,带着教学的耐心。

江砚会立刻洗好手,戴上手套,神情专注得如同在进行精密实验。张姨则坐在安安身边,一只手轻轻握着安安没有置针的那只小手,给她无声的安慰,另一只手则随时准备指导或辅助江砚。

“消毒接头,范围要再扩大一点,以接头为中心,直径至少三公分,确保无菌区足够大,不留死角。”张姨的目光锐利如鹰。

“冲管时,‘脉冲式’的节奏是关键,像这样……快推一下,形成湍流冲刷管壁……停……再快推一下……停……对,很好!就是这样,感觉注射器的阻力变化了吗?”

“封管最后那一下,推注肝素盐水的力度要稳,不能犹豫,同时夹闭夹子的动作要快!确保形成正压,血液才不会回流堵管。记住,正压封管是生命线。”

“敷贴边缘这里,你看,有点翘起来了,皮肤开始出汗或者活动多了就容易这样。明天早上我们换新的。

记住,粘贴时一定要‘无张力’,像贴蝴蝶翅膀一样,轻轻抚平,让敷贴自然贴合皮肤,不能拉扯紧绷。”

张姨的指导专业而清晰,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只有对细节的严格要求和对江砚每一次进步的真诚肯定。

江砚学得异常认真,每一个步骤都力求完美,额头甚至会渗出细密的汗珠。当张姨检查后,终于点头说出“这次封管做得很好,敷贴也平整”时,江砚心头竟会掠过一丝久违的、学生时代被严师认可的微妙的成就感和踏实感。

而安安,则安静地坐在小椅子里,有时会默默地看着爸爸和张奶奶在她手背上“工作”,有时则只是抱着她的兔子和小熊,眼神放空。但她不再像最初那样身体僵硬、眼神惊恐。

她知道,这是每天必须进行的“任务”,就像吃饭睡觉一样。而江砚和张奶奶,会像完成一件重要的事情一样,专注而稳妥地把它做好。这份日常的规律感本身,就是一种安全感。

作息与环境:张姨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家,重新为安安的生活谱写了清晰而舒缓的乐章。一份简洁明了的作息时间表也贴在了冰箱上:

固定的起床、洗漱、晨间护理、用餐、阳光活动(室内)、绘本时间、午睡、下午加餐、自由活动/感官游戏、晚餐、留置针护理、睡前准备(温水擦拭、更换衣物)、睡前故事、熄灯。规律,带来了可预期性,也带来了内心的安定。

她对安安的房间进行了更细致的、充满爱意的调整:

衣柜小窝被保留下来,那是安安最重要的安全堡垒,张姨尊重这份依赖。但白天,她会温和地鼓励安安离开那个幽暗的空间。

“安安,今天阳光特别好,像金色的蜂蜜洒在地毯上。我们去窗边坐坐好不好?张奶奶给你垫上最软和的垫子。”

她将窗边那块区域布置得更舒适:铺上了厚厚的、米白色长绒地毯,放置了一个低矮的、包裹着柔软棉布的儿童小软榻,旁边还有一个同样低矮的小圆几。

书架上的变化显而易见。那些色彩过于灰暗或情节复杂的书籍被暂时移走,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画面温馨、色彩柔和、故事简单甚至无字的情感类绘本。

《猜猜我有多爱你》、《抱抱》、《好饿的毛毛虫》……封面上的暖色调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听觉环境也被精心营造。房间里全天播放着极其低缓的、有助于放松的轻音乐,,比如如竖琴、古典吉他或自然白噪音,音量控制在若有似无的程度,只为营造宁静舒缓的背景氛围。

雷霆也被纳入了这个安全空间。张姨在安安房间门口光线柔和、避开通道路径的角落,给雷霆安排了一个固定的、厚实舒适的大垫子。

“雷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岗哨啦,好好守护安安。”雷霆似乎听懂了,欣然接受了这个位置,庞大的身躯卧在垫子上,头却总是朝着安安的方向,像一个忠诚的守护神。

张姨的到来,像一位经验无比丰富、内心无比沉静的船长,稳稳地接手了江砚这艘在育儿惊涛骇浪中濒临失控的小船。

她用精湛的技艺、无穷的耐心和无处不在的温暖,重新校准了航向,加固了船身,平息了风浪。公寓里,曾经主导的冰冷香薰味被食物的天然香气温柔地覆盖;

空旷的寂静被轻柔的音乐和规律的作息声响所取代;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挥之不去的焦虑和不确定性,被一种让人心安的、属于“家”的琐碎、温暖和平稳感所填充。

一种久违的、名为“秩序”和“安宁”的气息,开始在空间里流淌。

江砚起初完全像一个笨拙而虔诚的学徒,亦步亦趋地跟在张姨身后,如饥似渴地学习着每一个关乎安安生存和健康的细节。

他学习如何通过观察米浆的气泡和蒸汽来判断米糕的最佳火候;学习如何耐心地撇去浮沫、用文火慢煨才能熬出清澈营养的汤底;

学习更精准地掌握留置针护理中那些关乎“通畅”与“安全”的毫厘之差;学习观察安安细微的情绪变化——一个眼神的游离,一次比平时更久的沉默,一次无意识的揉肚子,都可能传递着重要的信息。

他甚至开始尝试笨拙地给安安读绘本,挑选那些色彩鲜艳的图画书。

他的声音干巴巴的,缺乏张姨那种绘声绘色的感染力,节奏也把握不好。但安安会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的地毯上,抱着她的玩偶,目光虽然不会一直追随着他,却会落在他手中的书页上,落在那些彩色的图画上。

这份安静的陪伴,对江砚而言,已是莫大的鼓励。

然而,这种“退位让贤”和“潜心学习”的状态,带给江砚的并非全然的轻松和解脱。恰恰相反,当最初的生存危机被张姨稳稳接住后,一种更深层、更复杂的情感开始在他心底滋生、发酵。

他看着张姨游刃有余地照顾着安安的一切:从精准地掌握喂食的温度和分量,到敏锐地察觉到安安一丝细微的不适并及时调整;

从用几个简单的词语和温和的眼神就能安抚安安偶尔的烦躁,到在她午睡时为她掖好被角的动作流畅得如同本能。

她们之间,似乎建立起了一种无需言语的、微妙的默契。安安的一个眼神,一次小小的动作,张姨就能准确地解读出她是渴了、想换个姿势、还是对某个东西感到了一丝好奇。

这份默契,是江砚用尽心力也未能触及的境界。

他依然是法律上和名义上的“爸爸”,是这所公寓的主人,是安安的监护人。

但在安安最核心、最需要专业照护的生理健康领域,他似乎……成了一个旁观者?一个笨拙的助手?一个需要被指导和监督的学徒?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底最柔软也最骄傲的地方,隐隐作痛。尤其当他看到安安在张姨的陪伴下,身体姿态明显更放松,眉宇间那层厚重的阴郁似乎也稍稍淡去一些时,一种强烈的、混杂着挫败、失落甚至……

一丝难以启齿的嫉妒的酸涩感,便会悄然弥漫开来。

张姨筑起的港湾固然温暖、安全、坚实,将他从溺毙的边缘拉回。

但他这个“爸爸”,似乎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向港湾的边缘,被排除在那个由专业和默契构筑的、围绕着安安的核心圈之外。

他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找到一种方式,不仅仅作为生命的维持者、疾病的对抗者,更作为“父亲”,真正地、深入地走进安安那片寂静无声、却又仿佛蕴藏着惊涛骇浪的内心世界。

这条路,他隐约感觉到,比学会蒸出完美的米糕、比掌握无懈可击的留置针护理技术,更加迷雾重重,更加漫长而艰难。

一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客厅染成一片温暖的琥珀色。张姨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餐,锅铲偶尔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飘散出蔬菜粥的清甜香气。安安抱着她的兔子玩偶,独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她没有看窗外炫目的晚霞,只是安静地垂着眼眸,小脸贴在微凉的玻璃上,仿佛在感受那一点点的凉意,又仿佛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夕阳的金光勾勒出她纤弱孤独的侧影。

江砚处理完几封工作邮件,从书房出来,看到这一幕。他心中一动,放轻脚步走过去,在软榻旁的地毯上坐下,尽量让自己的高度低于安安,显得不那么有压迫感。他想打破这沉默,想靠近一点。

“安安……”他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在看什么呢?”他顺着安安的视线望去,窗外只有对面高楼逐渐亮起的、星星点点的灯火。

安安没有回头,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又或者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江砚不确定。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柔和、更生动一些,试图模仿张姨那种带着画面感的描述:“那些灯……亮起来了,像不像……像不像很多星星掉下来了?掉在了高高的楼房里?”

他搜肠刮肚,却觉得自己的比喻如此苍白无力。

安安依旧沉默,小脸贴在玻璃上,黑沉沉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他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空气。

江砚感到一阵无力。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这沉默,不同于以往那种厚重的、带着防备和恐惧的寂静,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无话可说的尴尬。

他忽然像被一道闪电击中般意识到:他和安安之间,除了病痛、护理、食物、药物这些生存必需品,几乎没有任何属于普通父女之间的、日常的、情感的连接。

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不知道她除了能接受的食物之外还渴望什么味道,不知道她看着那些色彩鲜艳的绘本时,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是否会被某个画面触动。

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精力,都被那个巨大的、名为“不出错地养活她、照顾她”的目标吞噬殆尽了。

他甚至从未想过,要和她分享一片云彩的形状,或者一只飞鸟的身影。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却仿佛隔着两个星球的距离。

就在这时,仿佛感应到了他内心的震动,安安的目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冰凉的玻璃窗上移开。

她的视线没有焦距地掠过地毯,然后,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最终落在了江砚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背——那里,几道暗红色的月牙形抓痕已经结痂脱落,留下几道淡淡的、粉色的印记,如同无声的勋章,也如同刺目的伤痕,记录着那个绝望的夜晚和他深重的无能。

她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很久很久。夕阳的光线斜斜地照过来,将那淡淡的疤痕映得格外清晰。

江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又狂跳起来,他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眨眼,生怕惊扰了这专注的凝视。

安安抱着兔子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她那只苍白瘦弱的小手,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地从兔子身上抬起。

动作很慢,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迟疑。指尖在空中微微颤抖着,停顿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内心挣扎。

她的目光依旧胶着在那几道疤痕上,黑沉沉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情绪在翻涌——是残留的痛苦记忆?是模糊的恐惧?还是……一丝困惑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想要触碰的冲动?

江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看着那纤细的指尖一点点靠近,仿佛看到了连接两个星球的桥梁正在艰难地搭建。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手背上的皮肤微微发烫,那几道疤痕似乎在隐隐发痒!

近了……更近了……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最浅的一道粉色印记……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张姨温和的、带着饭菜暖香的声音如同清泉般流淌出来,打破了这几乎凝滞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寂静:“安安,江先生,准备洗手吃饭了哦。今天有安安喜欢的蔬菜粥,张奶奶熬了好久,米油都熬出来啦,香喷喷的!”

这声音像一道突如其来的指令,又像是一道安全屏障的开启。

安安那只抬起的小手如同受惊的含羞草,瞬间猛地缩了回去,重新紧紧地、几乎是用力地抱住了怀里的兔子玩偶,指节都微微泛白。

她的目光也飞快地从江砚的手背弹开,转向了厨房门口的方向,黑沉沉的眼睛里,那片翻涌的情绪瞬间被一种更清晰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或者说,是一种对熟悉流程和安全感来源的自然反应所取代。她的身体甚至微微转向了厨房的方向。

江砚心头那刚刚升腾起的、如同晨曦般微弱却充满无限可能的希望之火,瞬间被这猝不及防的打断浇熄,只留下冰冷的灰烬和无尽的失落。

他看着安安瞬间转移的注意力,看着她对张姨声音那近乎条件反射般的回应,再看看自己手背上那几道象征着无能、痛苦和渴望被原谅的淡淡疤痕……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挫败、自我怀疑、以及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尖锐痛楚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汹涌地弥漫开来,瞬间将他淹没。

张姨筑起的港湾固然温暖安全,为他抵挡了最致命的风暴。但他这个“爸爸”,似乎正被一种更强大的、由专业、默契和日常依赖构筑的力量,温柔而坚定地推离了港湾的中心。

他像一个徘徊在温暖炉火外的旅人,能看到那光亮和温暖,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把椅子。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找到那把能真正靠近安安心火的钥匙——这成了比任何护理技术都更迫切、也更令他感到迷茫的课题。

窗外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璀璨而遥远,映照着江砚眼中深不见底的孤寂与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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