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心事的萌芽
寒假第三天，程念坐在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昨晚陆清让发来的消息还停留在对话框里："这篇读书笔记写得很好，特别是对《边城》中翠翠心理的分析很到位。"
她反复读着这条消息，心里泛起一种陌生的暖意。窗外飘着细雪，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她却觉得脸颊发烫。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心里住进了一只不安分的小鸟，每次想到陆清让，它就会轻轻扑腾翅膀。
手机突然震动，把她吓了一跳。是陆清让发来的新消息："在忙吗？市图书馆有个关于沈从文文学的讲座，要不要一起去听听？"
程念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看了看镜子里双颊绯红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才回复："好的，老师。什么时间？"
"下午两点，图书馆报告厅。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不用！"程念急忙回复，"我自己去就行。"
放下手机，她冲到衣柜前，把衣服翻得乱七八糟。最后选了一件浅蓝色的毛衣和深色牛仔裤，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总觉得不够好看。这种在意穿着的心情，对她来说很陌生。
讲座两点开始，她一点半就到了图书馆。在报告厅门口来回踱步，手心微微出汗。当陆清让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时，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
"来这么早？"陆清让今天穿着驼色大衣，围着灰色围巾，笑容比平时更加柔和。
"怕迟到..."程念小声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陆清让被寒风吹得微红的脸上。
讲座的内容很精彩，但程念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身边这个人身上——陆清让专注听讲时微蹙的眉头，记笔记时纤细的手指，偶尔转头时飘来的雪松香气。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在她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中场休息时，陆清让轻声问她："听得懂吗？关于《边城》的这部分，正好可以和你那篇读书笔记对照着看。"
程念慌乱地点头，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讲师在说什么。陆清让似乎看出她的走神，笑了笑："是不是有点深奥？没关系，回去我把笔记发你。"
"谢谢老师。"程念低下头，心里既愧疚又甜蜜。愧疚的是辜负了老师的好意，甜蜜的是陆清让总是这样细心。
讲座结束后，她们并肩走在图书馆的长廊里。夕阳透过彩绘玻璃，在地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刚才讲师提到沈从文笔下的湘西，让我想起你之前写的那篇读书笔记。"陆清让说，"你当时写道'翠翠的等待不是被动，而是一种主动的选择'，这个观点很特别。"
程念惊讶地抬头："老师还记得？"
"当然记得。"陆清让微微一笑，"你的每篇读书笔记我都认真看了。"
这句话让程念心里泛起细密的甜意。她偷偷看着陆清让被夕阳镀上金边的侧脸，突然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走出图书馆时，天已经黑了。雪花在路灯下翩翩起舞，给夜色增添了几分梦幻。
"我送你回去吧。"陆清让看了眼时间，"这么晚了，一个人不安全。"
"不用了老师，我可以自己..."
"没关系，正好顺路。"
她们并肩走在雪地里，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程念偷偷瞄着身旁的身影，第一次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下学期我们要讲鲁迅的《伤逝》，你可以提前看看。"陆清让的声音在雪夜中格外温柔，"那篇小说很适合用来练习人物心理分析。"
"好的。"程念点头，心里却想着别的事。她突然很想知道，陆清让会不会也这样送其他学生回家。
走到小区门口时，程念鼓起勇气问："老师...您会送每个学生回家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太过冒昧，超出了学生该关心的范围。
陆清让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看情况。如果是晚上，又顺路的话。"
这个回答让程念的心情复杂难言。她既庆幸自己是特别的，又担心这份特别只是出于老师的责任心。
回到家，程念第一时间给陆清让发了报平安的消息。等待回复的时候，她反复回想刚才的对话，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手机很快亮了："到了就好。早点休息，晚安。"
简短的几个字，她却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把手机贴在胸口，感受着那份莫名的悸动。
那晚她做了个梦。梦里她又在护城河边等陆清让，可是等来的却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她拼命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醒来时，枕头上湿了一片。
从那天起，程念发现自己变得不一样了。
她会不自觉地盯着手机，期待那个银杏叶头像亮起；会在写读书笔记时刻意模仿陆清让的文风；会在经过教师公寓时放慢脚步，期待一场不期而遇。
更让她不安的是，她开始在意陆清让对其他学生的态度。当看到陆清让在班级群里回复其他同学的问题时，心里会泛起细微的酸涩。当听说有同学也去听了那个讲座时，她会忍不住猜测陆清让是不是也送了那个人回家。
这种情绪很陌生，让她既困惑又害怕。
除夕夜，她给陆清让发了祝福消息。这次陆清让直接打来了电话。
"新年快乐。"电话那端传来陆清让温柔的声音，背景里还有烟花爆竹的声响。
"老师也新年快乐。"程念握紧手机，感觉心跳快得不像话。
"在家过年开心吗？"
"嗯..."程念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绽放的烟花，"就是作业有点多。"
陆清让轻轻笑了："放假就好好休息，作业可以慢慢写。"
她们聊了很久，从春晚节目谈到寒假阅读，从新年愿望谈到下学期计划。挂断电话后，程念在日记本上写道："今晚和陆老师通了电话，她的声音真好听。希望新的一年，还能继续和她一起散步，一起讨论文学。"
写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笔尖顿住了。这种期待，似乎已经超出了学生对老师的感情。
寒假结束前的最后一周，程念又在护城河边遇见了陆清让。这次陆清让身边还有一个陌生女子，两人相谈甚欢。程念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程念？"陆清让看到她，笑着招手，"过来一下。"
她僵硬地走过去，目光落在那个陌生女子身上。对方看起来很知性，和陆清让站在一起格外登对。
"这是我大学同学林薇，现在在出版社工作。"陆清让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程念，读书笔记写得特别好的那个学生。"
"原来就是你啊。"林薇笑着打量程念，"清让经常提起你，说你对文学很有见解。"
程念勉强笑了笑，心里五味杂陈。原来陆清让会在别人面前提起她，这个认知让她既开心又不安。
"我们在讨论下学期要用的阅读材料。"陆清让对程念说，"林薇给了我很多建议。"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程念想要离开。
"没关系，我们正好说完了。"林薇看了看手表，"我还有个约会，先走了。程念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分别后，程念一直心神不宁。她不断回想林薇看陆清让的眼神，那么自然，那么亲密。
"你怎么了？"陆清让关切地问，"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程念低下头，"就是觉得...老师和她很熟的样子。"
"是啊，我们大学时住同一个宿舍。"陆清让自然地回答，"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程念"哦"了一声，心里那种闷闷的感觉又出现了。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就是控制不住。
那天晚上，她给陆清让发了条消息："老师，今天那位林老师...人很好。"
发完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像个胡乱吃醋的小孩。但陆清让的回复很快来了：
"是啊，她人很好。下学期她可能会来我们学校做个讲座，到时候你可以多向她请教。"
程念看着这句话，突然明白自己在介意什么。她在嫉妒，嫉妒那个可以理所当然站在陆清让身边的人，嫉妒那些她不曾参与的过去。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害怕。她开始刻意减少和陆清让的联系，读书笔记拖到最后一刻才交，晨间散步也找各种理由推脱。
可是陆清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一个周五的早晨，她直接来到程念家楼下。
"最近很忙吗？"陆清让站在雪地里，呼出的白气模糊了她的表情，"感觉你好像在躲着我。"
程念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没有...就是作业比较多..."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陆清让的声音带着真诚的关切，"如果是我太严格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不是的！"程念急忙抬头，"老师很好，是我不够好..."
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这种莫名其妙的告白，完全不该出现在师生对话中。
陆清让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温暖的笑容："你怎么会不够好？你是我教过的最认真的学生之一。"
这句话像阳光一样照进程念心里，却也让她的秘密无所遁形。她知道自己对陆清让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学生的界限。
"快期末了，压力大是正常的。"陆清让继续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程念点点头，心里既庆幸陆清让没有察觉她的心事，又失落于对方的毫无察觉。
那一整天她都魂不守舍。放学时，手机收到陆清让的消息："这周末我要去参加一个教研活动，下周的晨间散步可能要暂停一次。"
程念握着手机，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她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那些晨光中的相遇，习惯了陆清让温和的指导，习惯了那份特别的关注。
"好的，老师路上小心。"她回复道，心里却空落落的。
她知道，有些种子已经在心里生根发芽，却注定永远不能见光。而那个银杏叶头像，也将永远只是她通讯录里最特别，却也最普通的联系人。
雪花又开始飘落，程念站在教学楼前，看着渐沉的夕阳。她想起《边城》的结尾："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而她的心事，也许永远不能说出口，也许永远只能是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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