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傍晚的狼嚎声在肆虐的霜雪中显得格外凄凉。
“扎西,注意脚下,巡完这片林子咱们就回去。”
名叫扎西的男孩点头应了声“好”,牵着犬绳的手紧了紧。
两个男孩的身高差不多,大约都在180左右,而这里的雪层已经足够淹没他们的膝盖。
“这鬼天气,该死。”
扎西用手臂挡风,咬牙抱怨。
另一个男孩闭上眼,冷淡开口:“希望不会有人因此长眠于此吧。”
“但愿如此。”
扎西接上话后继续向前走,走了两三步发现身侧居然没动静。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大声喊道:“格桑!你在做什么!”
暴雪天,能见度非常低,纵然两人之间不过隔着一米多距离,扎西还是只能隐约看见格桑的手部动作——让他安静。
耳边只剩风雪的呼啸。
格桑像是定在原地,时间长的差点让扎西以为他冻僵了,正要迈出一步,格桑又动了。
他迈出几步走到扎西身边,凑上前用正常的音量说:“你刚刚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扎西有点摸不着头脑:“没啊。”
“可能是我听错了。”但他紧绷着的神经依然没放松下来。
风雪怒号,交错纵横的树林间偶然闪过一道身影。
手上的犬绳瞬间绷紧,藏獒露出防御姿态,朝刚刚黑影一闪而过的地方龇牙低吼。
扎西瞬间警惕起来,低声呵斥:“德勒,住嘴!”随后挡在格桑身前。
但眼前,只有无尽黑暗。
格桑手搭上扎西的肩,拍了拍:“算了,今天先回去吧。”
暗处,一双墨绿色的瞳孔正盯着他们离开。
夜晚褪去,又是新的一天。
格桑蹲在玛尼堆前,用冻得发红的手指将最后一块刻着六字真言的青石垒好。
二月的高原风裹着雪粒子,将他羊皮袄领口的绒毛吹得东倒西歪。远处传来雪豹的啸声,他摸了摸腰间的藏刀——刀刃上还沾着偷猎者留下的黑熊血。
转过山坳时,他听见了不同寻常的响动。五匹驮着登山装备的骡子正在啃食高山杜鹃,穿冲锋衣的男人背对他蹲在雪地里,后腰别着的藏刀泛着冷光。
“这里禁止游客进入。”格桑用藏语说道。
男人转身的刹那,格桑看到了他胸前的金翅鸟纹章。那是土司家族的图腾,在日光下流转着鎏金般的光泽。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墨色的瞳孔里浮动着碎金,像是把整个冈仁波齐的星光都揉碎了装进去。
“我叫洛登。”男人站起身,积雪从肩头簌簌而落,“能带我去白玛神女庙吗?”
格桑后退半步,靴底碾碎冰壳。这个时节哪会有朝圣者?更何况对方说的是汉语,字正腔圆得像新闻联播主持人。他握紧胸前的天珠,那是阿妈临终前留给他的,此刻正隐隐发烫。
“你不是冈仁波齐的?”格桑眯了眯眼,谨慎地盯着来人。
“对啊,我来自云南。”名叫洛登的男人依旧用普通话回应。
“那你怎么能听懂藏语?”
这次,格桑换成普通话,神情依旧警惕。
“很奇怪吗?”洛登一摊手,“我的母亲来自冈齐,她教我的。。”
“雪季封山。”格桑不想和这人有过多交集,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洛登栽倒在雪地里,冲锋衣领口渗出的血在白雪上绽开红梅。
红色与雪色强烈的视觉冲击映入格桑的眼帘,在脑海中炸开。
似曾相识,但不知其源。
救人要紧。
格桑将洛登抱在怀里,有点重。
一手搂着洛登的腰腹,另只胳膊一借力,握住缰绳翻身上马。
马蹄奔腾,溅起细细雪沫。宽大藏袍包裹着两人,凌风溯雪,都被隔绝在外。
格桑将人先带回了家。
火塘里的牛粪噼啪作响,洛登苍白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格桑解开他浸血的里衣,倒吸一口凉气——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从锁骨斜贯至腰腹,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是雪豹?”格桑用银刀挑开草药。
洛登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别碰!”藏袍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狰狞的咒文,“这是被诅咒的伤。”
格桑的手顿在半空。火光照亮洛登脖颈处的金翅鸟纹身,那些羽毛仿佛在缓缓翕动。他突然想起护林站老站长的话:土司家的少爷带着祭祀队进山七天,回来时只剩半副残躯。
“你见过神女。”格桑用的是肯定句。只有沾染神息的人,伤口才会泛着月光般的银斑。
洛登低笑,牵动伤口渗出血珠:“现在信我是朝圣者了?”
格桑没接话,将捣碎的藏红花敷在伤口。洛登突然闷哼一声,指尖迸出翠绿藤蔓,缠住格桑的手腕往伤口按去。奇异的是,那些青黑色毒素竟顺着藤蔓回流,在格桑掌心凝成黑色结晶。
“你......”格桑想抽手,却被藤蔓缠得更紧。
“别动。”洛登的瞳孔完全变成金色,“这是白玛女神赐予的净化之力。”
月光透过牦牛毡房的缝隙,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流淌。格桑腕间的天珠突然发出嗡鸣,那些黑色结晶化作青烟消散在火光里。
不久,洛登渐渐乏力,沉沉睡去。
格桑怎么也睡不着,看着眼前人虚弱的背影,不知将他带回是不是一个正确的事。
四月的高山杜鹃开得泼辣,洛登的伤好得蹊跷。
格桑远远就望见一人在朝他招手,他装作没看见低下头,继续挖坑种他的小树苗。
“格桑!”
那人骑着骏马飞驰而来。
自从那夜之后,洛登就赖在护林站不走,美其名曰“养伤”。
“不走了?”格桑低着头,“可以啊,跟我一起去护林。”
洛登没问题,点点头,刚要回答,却被一个人打断。
“格桑,出来!”
听见这声音,格桑突然笑了笑,起身向外走去。
洛登跟了出去,却不见格桑的身影。
“小格桑!”扎西骑着摩托冲上山坡,车斗里堆满青稞酒,“今晚雪顿节,跟哥去县里跳舞啊!”
“我吗?我不会……”
格桑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见身后传来树枝断裂声。洛登不知何时站在杜鹃丛中,手里还握着刚采的绿绒蒿,花瓣被他捏得汁液淋漓,顺着指尖滴落。
“这位是?”扎西眯起眼。
“伤员。”格桑接过药钵,“再过半月就走。”
洛登突然揽住格桑的肩,藏刀银鞘硌得人生疼:“恐怕要让这位大哥失望了,小格桑要教我辨认高山草药。”
扎西的脸色顿时一僵,随即阴沉下来,深深地看了格桑一眼,
“那我先去了。”摩托车轰鸣着消失在花海尽头时,格桑挣开洛登的手:“你故意的。”
“是又怎样?”洛登将绿绒蒿别在他耳后,“你知道吗?每一株绿绒蒿的摇曳,都是大地写给天空的哲学诗。”
格桑莫名盯着他。
“小格桑的耳垂,比格桑花还红。”
格桑半羞半恼,也不问洛登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甩开洛登自己回去了。
洛登在身后笑得开怀,怕把小朋友逗厉害了,又不理人,抬腿跟了上去。
“等等我啊,”洛登咳嗽两声,“伤口有点疼走不快。”
闻言,格桑果然脚步犹豫了一下,放缓了步子。
洛登微微勾起唇角,怎么还是这样好骗。
“我带你回家。”格桑接着转身带路,却听见身后传来相机快门声。回头一看,洛登正举着相机对着他。
“抱歉,”洛登放下相机,“你站在光里的样子,很适合入画。”
格桑耳根发烫,快步往前走。他总觉得洛登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像一团火,烧得他后背发烫。
晚上,格桑在整理巡护记录,突然听见敲门声。洛登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保温杯:“看你晚上没怎么吃饭,煮了点酥油茶。”
格桑接过保温杯,指尖相触的瞬间,天珠突然发烫。他手一抖,酥油茶洒在记录本上。
“抱歉!”洛登连忙抽出纸巾擦拭,两人的手在纸上交叠,触碰的那一刹那,格桑的身体僵住。
“你还好吗?”
格桑摇摇头:“可能是太累了。”
“我帮你整理吧。”洛登不由分说地坐下,开始誊抄被弄湿的记录。格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
“你写字的样子......”格桑喃喃道,"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洛登的手顿了一下:“是吗?”
“嗯,”格桑靠在椅背上,“一个......很重要的人。”
洛登放下笔,转头看他,眼睛里摇曳烛光:“能说说吗?”
格桑摇摇头:“记不清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只是偶尔会梦到一些画面。”
“比如?”
"比如......"格桑闭上眼睛,“……抱歉,我想不起来。”他突然停住,因为洛登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
“你发烧了。”洛登的声音有些哑,“我去拿药。”
格桑抓住他的手腕:“别走。”说完他就后悔了,这个动作太过亲密。但洛登没有挣开,反而反握住他的手。
“好,我不走。”
格桑就着这个姿势睡下。
一夜好眠。
第二本[猫头]也是短篇[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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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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