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安静的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闵先，所有人都放学回家了，白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刺眼。
闵先站在后黑板面前，看着贴在上面的成绩单。
他算了自己各科的成绩，加起来总分可以排到全班第五。
从一个相对较差的地方转到人才济济的一中，第一次月考考出这样的成绩，他相对知足。
不过这远远不够，闵先看着排在自己头顶的四个人，目光依次扫过他们各科的成绩。
前四名几乎没什么硬伤，只有叶胜的语文和英语成绩相对差一点。
闵先看着那四个人的名字，目光像暗流涌动的湖面。
第一次月考之后，钱嘉超对闵先的态度大为转变。
起初钱嘉超以为闵先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学霸，后来发现他其实是个学不明白的小学渣。
趁闵先去卫生间，难得不在座位上奋笔疾书，钱嘉超飞速转身问叶胜：“你同桌，不是学霸，是个呆瓜，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叶胜这几天的精神状态良好，应该晚上睡眠不错，终于不像睡袋熊一样无精打采，天天打瞌睡，他看着自己和闵先桌子中间的书墙，顿了顿，说：“老实说我研究了几天，关键我感觉考倒一挺难的，像他这么学更是难上加难，你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钱嘉超眨了眨眼：“其实考倒一没你想的那么难，真的。”
两个人正说着，闵先从卫生间走了回来，他保持着自己的节奏，看上去丝毫没有被月考成绩影响或者打倒，他接了一杯水，坐下来，翻开物理辅导书，拿出一张草稿纸，挽了挽袖子，开学。
钱嘉超之前一看见闵先忘我的学习就烦，现在不烦了，眼神甚至有些怜爱，哪怕闵先再怎么严肃冷淡，身上也多了一层傻乎乎的滤镜。
人一傻，就有点善良。
闵先低头看了两眼书后，从抽屉里翻找另一本书，翻了半天没找到，最终从书包里掏了出来，一看就是昨晚偷偷拿回家学了。
钱嘉超叹一口气，主动抓了抓闵先的胳膊，闵先身体僵了一下，不动声色的移开。
“你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啊？”钱嘉超仰着头问，“没事儿，我想说要不你别学了吧，你看我，不学都比你考得好。”
叶胜一巴掌拍在钱嘉超肩膀上，“你小子一会儿动手动脚，一会儿胡言乱语，能不能正能量一点？”
钱嘉超吃痛地喊了一声，“胜哥，疼疼疼，你手劲儿太大了。”
叶胜凉凉地看着他，警告的眼神不言而喻，意思是不要埋汰新同学。
钱嘉超揉着自己的肩膀，重新看向闵先：“我说话总是没轻没重的，你别放在心上，说实话我不羡慕天赋型，我羡慕努力型，虽然你努力也没成功吧。”
叶胜：“......”
钱嘉超看闵先没什么反应，继续说：“以后你有什么不会做的题除了可以问胜哥，还可以问我。”
闵先：“......”
闵先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波澜，他摸着脖子说：“谢谢，应该不需要。”
叶胜这几天精神抖擞，他下课不睡觉以后，总是掏出手机和周野一起玩游戏，目测是个棋类游戏，课间十分钟，刚好够打一局。
下了课后，周野刚过来，窗外忽然电闪雷鸣，浓云密布，黑沉沉压在楼顶，没过多久，大雨倾盆而下，雨势瓢泼。
教室里瞬间炸开，乱成一锅粥。
一成不变的学习生活枯燥无味，稍微有点变化便能让这群学生们兴奋不已，有人跑到窗旁看雨，有人去楼道里感受凉意，周野率先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不好，下节体育课黄了！”
周野身边的几个人沉默了，叶胜主动打破寂静，“小杨今天上午开会，抢不了这块肉，我们可以在教室里上体育课。”
钱嘉超指了指叶胜，对其他人说：“他家在学校里有人，信他。”
叶胜的妈妈在高三年级当教导主任，权威。众人放心下来，上课后，体育老师果真如约而至，让他们安静地在教室里上自习。
不过体育老师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一走，教室里再次躁动起来，像沸腾的锅。
没人愿意乖乖上自习，本来就是一节体育课，有人赏雨，有人聊天，还有人看课外书，四周吵闹喧杂，闵先坐在座位上看物理题，反而像个异类。
周围吵吵闹闹，笑声不绝于耳，学物理这种需要深入思考的学科此时显得折磨。闵先放下手里的笔，心里有点烦乱，做了一会儿眼保健操。
“学霸，不是，学——闵先，你会不会下五子棋？”钱嘉超和叶胜玩了两把，惨败，实在没有心思继续当小丑了。
闵先点了点头，他掏出英语书，如果周围还是太吵，他打算背英语单词。
“太好了，你替我和叶胜玩一把，我缓缓。”钱嘉超哀求。
闵先愣了愣：“那个，我其实不太会玩。”
钱嘉超苦言相劝：“没事，反正你会玩是被胜哥虐，不会玩也是被胜哥虐，帮我一次，我缓缓。”
周围吵得闵先脑袋疼，他想他需要换换脑子，加上钱嘉超总体而言对他是友善的，转到新学校后，闵先虽然告诉自己不必和任何人做朋友，但他能感受到身边人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善意，他看着钱嘉超，看着这个闹哄哄的教室，目光有刹那的失焦，于是答应说：“我只玩一局，一局结束后我要背单词。”
“没问题。”钱嘉超忙把闵先介绍给叶胜，“你俩来。”
叶胜自从和闵先成为同桌后，两个人总共没说过几句话，井水不犯河水，中间的书墙也把他们挡得死死的，闵先从不打扰他这位同桌，很有分寸感，叶胜除了嘱咐闵先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也不和闵先侃大山。毕竟他每次转过头去，闵先都在看书。
叶胜把身体一转，问闵先：“你会玩？”
闵先难得直视他的眼睛，说：“会一点。”
在流水般的喧嚣中，他们貌似第一次如此大大方方地对视，仔细看着对方的五官轮廓，闵先看着叶胜眼角上方的那颗小痣，那颗幽深糜丽的小痣，视线忽然全集中到一点。
“来。”叶胜察觉到闵先的视线，有点害羞低头找装备，他刚好也不想和钱嘉超继续玩了，钱嘉超太菜，他的棋友里也就周野，能和他来来回回下一会儿。
叶胜本想用手机，但他看闵先在学校里没怎么用过手机，拿出田字格的草稿纸当棋盘，摆在两人中间的书墙前面，“你先来。”
闵先用笔先画了一个圆点。
叶胜紧接着画叉，两个人用最原始的方式玩了起来，钱嘉超扇风等着闵先战败，一眨眼，半张纸已经被画满了。
棋局还没有结束。
钱嘉超后知后觉，“闵先，你竟然真的会玩啊？”
闵先此时撑着下巴，他专注地思索着，没注意到钱嘉超的话，叶胜微微皱着眉头，也很认真，棋局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稍不留神，就会满盘皆输。
叶胜是攻击型选手，不停进攻，压缩着闵先的生存空间，闵先看似手忙脚乱的防御，但给叶胜留下一堆坑，叶胜逐渐放缓出招的速度。
他不经意间抬头，眸光落在闵先那张神色疏淡的脸上。
一张田字格的纸被他们画的密密麻麻，马上棋盘没有空位置了，但胜负还没分出来，当然，此时若有人失误走错一步，也可以分出输赢。
但明显，叶胜不会走错，闵先也不会放手。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数学只考33？”叶胜忽然问。
闵先一怔，他茫然地抬起了头。
和闵先下棋的过程中，叶胜明显可以察觉到他的对手是一个思维敏捷缜密的人，步步为营，提前预判了好几步，水平绝对在周野之上，和他不分上下。
闵先又一次和叶胜对视，他没有开口，眼睛里像栖着雾色，沉默地看了叶胜几秒，这几秒他安静地打量叶胜，仿佛自己也很疑惑，大脑却飞速转动。
他低头，轮到他了，他要再落一子。
这一子，他原本提前想好了要画的地方，却临时改了主意。
除了钱嘉超，身边还凑过来几个人看他们下棋，包括周野，周野穿越大半个教室过来凑热闹，闵先和叶胜玩得激烈，他们看得也热火朝天。
所有人都在期待最后的赢家。
闵先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圈。
“哎呀，你画错了！”钱嘉超狠狠跺了一下脚，“功亏一篑啊！”
闵先犯了一个连钱嘉超都能看出来的失误，钻进叶胜的圈套，这盘棋还没有下完，仿佛就被判了死刑。
叶胜原本要落笔，突然收手，“你要不要重新下？”
周围的一众人等：“？”
叶胜看着闵先，抬了抬下巴，“给你个机会撤回。”
“等等，我要闹了。”钱嘉超站起来，“胜哥，你怎么放水呢？你不是一次都不让我撤回的吗？”
周野此时也无语了，伸手拍了拍叶胜的肩膀，不满地说：“落子无悔，你也没给我放水过。”
叶胜却不为所动，他撑着下巴看着闵先，“给你十秒，重新下。”
“下这里。”闵先没有犹豫，“该你了。”
叶胜：“......”
叶胜叹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赢了这场游戏。
他没有玩爽，总感觉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叶胜偏头去看闵先，闵先早已抽离，他端正重新坐好，拿出一套英语卷子，戴上耳机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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