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楼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
酉时刚过,第一盏绛纱灯亮起,像滴入清水的胭脂,攸然将满楼的华彩晕开。
沈愁眠站在春风楼门前的石阶下。
眼前是穿梭来往的车辇贵客,耳边是丝丝袅袅的琵琶弦音。
“呦!这位贵宾……”
一位中年妇人扭动着丰满的腰肢迎上来,脸上谄媚的笑容堆满了每一道皱纹。
她是春风楼的老鸨。
“这位贵宾,您……”
走到跟前,老鸨这才发现沈愁眠是一个女孩子。
她身材挺拔,长衣如墨,秀发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子高高束起,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老鸨露出一丝商人的精明:
“这位小姐,要不要进来玩玩?我们这的姑娘啊,也擅金兰之好!”
“雪姑娘可在?”
沈愁眠的声音很冷。
她暗自握了一把怀中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今晚目标的名字,那名字更冷。
江沁雪。
江沁雪今晚必须死。
老鸨看来客面生,脸上闪过一丝狡猾,随即又由为难的表情所取代:
“这……不太巧呀,雪姑娘早就被预约出去了……”
一块沉甸甸的银子无声地滑入老鸨的手中。
她掂量着,笑容立刻真切了几分,变脸速度快得惊人。
“姑娘这边请,这边请!雪姑娘就在楼上雅间,我这就带您去!”
老鸨殷切地引着沈愁眠穿过喧闹的大堂。
春风楼内极尽奢华,灯光朦胧,穿金戴银的猪油手游走于姑娘们光滑的背脊与纤细的腰间,散发出无尽的肮脏和**。
沈愁眠讨厌这里。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隔着衣料,感受着怀中佩剑的温度。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令人作呕的暖昧中保持清醒。
剑的名字叫无眠。
楼梯上,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试图伸手拦住沈愁眠的去路。
老鸨两边都不敢得罪,她陪着笑想要拉开醉酒的客人,怎奈男人力气很大,推搡着还是贴到了沈愁眠面前。
“春风楼,嗝,什么时候来了你这么个小美人,嗝,本大爷怎么不知道……”
他刚想去摸沈愁眠的脸,手却悬在半空中僵住了。
他迎面对上了沈愁眠的眼神。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物,没有厌恶,也没有恼怒,只有万古不变的冷冽。
就连老鸨都不禁浑身一冷。
男子的笑容瞬间冻结,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窜天灵盖。他酒醒了一大半,乖乖地低着头,侧身让开一条路。
终于,老鸨带着沈愁眠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
她敲了敲门,谄声道:
“雪姑娘啊,有位贵客点名要见你,好生伺候着。”
老鸨推开门,对沈愁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识趣地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喧嚣被隔绝于外。
房间里的布置精致而俗艳,充斥着柔软的绸缎和暖昧的香气。
然后,借着烛光,沈愁眠看清了她的脸。
她坐在梳妆台前,着一身淡雅的白裙,与这环境的浮华格格不入。墨黑的长发未束,柔顺地披散在肩头,衬得素美的面庞愈发莹润苍白。
这面容,确实与任务画像上描绘的一模一样。
沈愁眠总觉得这张脸有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拿到画像的时候,她就有这种感觉。
但这个念想转瞬即逝,毕竟还有任务在身。
“这位公子……”
江沁雪的语速慢且轻柔,像羽毛抚过琴弦。
她站起身准备迎接客人。
客人的剑却已出鞘。
霎那间,一点寒芒直指江沁雪雪白的咽喉。
然而,沈愁眠的剑却在此刻忽地顿住。
她的目光,随着剑尖,死死锁在江沁雪微微敞开的领口下,白皙的脖颈里。
那里,一个淡红色的梅花疤痕赫然在目。
这疤痕……
如同一柄宝剑插入她冰封的心湖,数千条裂痕唤醒了湖底的记忆。
那个总是贴在自己身后,奶声奶气要糖吃的小小身影,她的脖颈处,有一个同样位置,同样颜色,同样形状的梅花疤痕。
那是沈愁眠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江沁雪一个踉跄,跌坐在床上。
刚才那剑实在是太快了,她根本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当她终于明白剑尖只离自己的喉咙不到三寸的时候,自下而上的恐惧感席卷了全身,双腿一软,就坐在了床上。
沈愁眠凝视着江沁雪的脸,灼热的目光似乎要看穿她的一切。
江沁雪被吓到失声,只剩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看见剑锋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认命了,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然而,想象中一剑穿喉的痛苦并没有袭来。
于是她缓缓睁开眼,发现沈愁眠正用剑挑开她的衣领,仔细观察着她脖子上的疤痕。
见来者似乎不想杀自己,江沁雪的恐惧减轻了一分。
但羞耻却增加了三分。
没有预热,没有交流,公子就这样急切地想要看自己的身体……
江沁雪觉得有些害羞。
她把头撇过去不敢看,面颊泛起一阵潮红。
沈愁眠敏锐地察觉到了江沁雪的难堪,顿觉有些不妥,收回了剑。
她目光复杂地审视着眼前这张绝美而苍白的脸,声音因内心的震荡而低沉沙哑:
“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沙哑,但是江沁雪还是听出了那是个女声。她微微一怔,努力克服心底的恐惧,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江……江沁雪。”
他妈的,我为什么要问这个蠢问题,我明明知道她的名字!
沈愁眠在心底暗骂自己,她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的心乱。
“那你……几岁了?”
“妾身年芳十八。”
沈愁眠心一沉,她今年二十二岁,可她记得小妹只比自己小两岁。
“你家乡何处?”
“妾身不记得了。自记事起,就已经在这春风楼。”
“父母呢?亲人呢?”
“抱歉公子,妾身实在是不记得了……”
沉默片刻,沈愁眠终于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
“你脖子上的伤疤……怎么来的?”
江沁雪微微一惊,赶忙用手捂住脖子,她急切地否认:
“公子,那……那不是伤疤,那是胎记……”
沈愁眠看得出,她似乎很在意那块红记,言语中甚至还有些自卑。
原来是胎记吗?
难道真的只是自己多心了?
门口处忽然传来一下轻微响动。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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