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愁眠推开窗，窗外是后巷，人烟稀少，没有灯火，正适合逃走。
江沁雪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闺房，她有些不舍，在心底默念道：
再见。
沈愁眠牵着江沁雪的手，纵身一跃，二人消失在如水的夜色里。
其实，江沁雪应该也看一眼楼下。
如果她看了，她就知道沈愁眠在骗她。
来者根本不是什么追杀她的杀手，而是——
一队官兵闯进了江沁雪的闺房。
“人呢？”
为首的一个大胡子领队扫视一周，只看到将尽的烛根和仍冒着热气的茶杯。
“我问你，人呢！”
老鸨哆嗦着，刚才那个玄衣女子明明还用剑指着自己，怎么此时就没影了呢？
“刚刚，刚刚还在这呀！”
“切！你们这些风月之人，最是不可信！”
领头的人转身，大手一挥：
“收队！”
看着官兵乌泱泱地散了，老鸨还觉得不甘心，一路凑在领队的旁边不停唠叨着：
“老爷，我还要报案！”
“你有完没完了？”
“老爷，我们家姑娘也不见了！我怀疑还是和刚才那个女子有关！”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长街寂寥，月光清冷。
二人离开没多久，江沁雪就跑不动了。
她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走啊。”
沈愁眠没好气地盯着地上的一团。
“走不动了……”
“后面那些人追过来怎么办？”
江沁雪抬起头，伸出双手，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星光。
“背我走。”
沈愁眠恨不得给她来上一拳，可一看到那张美丽又无辜的脸，她的脾气总是烟消云散。
“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姐姐吗？”
“姐姐背妹妹，岂不是理所应当？”
无奈，沈愁眠只得背过身去，弓下腰。
江沁雪爬上了她的背，手臂轻轻环住脖颈。
沈愁眠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气息拂在脖子上，有点痒，她不禁有些脸红。
怎么会脸红。
城外。
驿站客满了。没办法，沈愁眠带着江沁雪，只得在驿站外面的驿亭里对付一宿。
驿亭的孤火，是这无边黑夜里唯一还亮着的东西。
火光勉强圈出两个依偎的人影。
江沁雪靠着亭柱，已经睡着。
沈愁眠坐在一旁，正拿着一根树枝摆弄着营火。
她有些迷茫，不知该带着这个拖油瓶去向何方。
想着想着，她的目光落在了江沁雪的身上。
江沁雪双臂环抱，身体轻轻颤抖，纤眉微簇，嘴唇泛白。
沈愁眠回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清冷的夜，妹妹蜷缩在她身边，不住地往她怀里钻，嘴里嘟囔着：
“姐姐，我冷……”
唉，这女人真麻烦。
她就是一个累赘。
可是，如果这个累赘冻生病了……岂不是更麻烦。
这个理由，似乎足够说服自己。
沈愁眠沉默地起身，走到江沁雪旁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的睡脸。
然后，她解开外袍，轻轻盖在了江沁雪单薄的身子上，又仔细将边缘掖好。
就在此时黑暗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很轻，很慢。
那脚步声踩在湿透的泥地上，本该无声。
但这动静，却像直接敲在人的心尖上。
沈愁眠的手，瞬间握紧了怀中剑。
一个佝偻的身影，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蹒跚着从黑暗里浮现。
沈愁眠看清了来者何人。
那是一个老婆婆，头发灰白，衣衫褴褛，脸上皱纹堆叠，写满了风霜和苦楚。
但沈愁眠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老太太。
那看到她没有完成任务，落花阁派来追杀的鬼。
“行行好……孩子们……”
“让老婆子也来避避风……”
声音苍老，带着颤音，听不出任何威胁，甚至能勾一丝怜悯。
沈愁眠没有说话。
她的眼睛，比亭外的夜更冷。
她只是看着。看着那提灯笼的手，干枯，颤抖。看着那蹒跚的步子，踩在泥巴路里，一浅一深。
看起来毫无破绽。
然而，在江湖里，最可怕的往往不是明刀明枪，恰恰是这样的“毫无破绽”。
老婆婆在亭外停下，似乎是被沈愁眠的眼神震慑住了。她浑浊的眼睛小心地瞟向亭内，在江沁雪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位姑娘……看起来身子骨挺弱……”
老人怯生生地开口，从破旧的布袋里摸索着，一边摸索还一边嘟囔：
“山里瘴气重，我这有些祖传的草药，或许有点用……”
她的手伸出，手里攥着一把扭曲成结的草叶。
就在这一刹那！
沈愁眠动了！
她的动作快到看不见，带着一种自信的精准。
尚未出鞘的无眠剑如银蛇吐信，直点老婆婆手腕处的风门穴！
没有预警，更没有风声。
只有一击。
老婆婆惊呼一声，她连忙后退，看似狼狈，那手腕却如无骨般一扭，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啪”的一声，灯笼掉落，火光瞬间燃起，映亮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怨毒阴光。
“桀桀桀……”
老婆婆不再扮弱，她的笑声变得尖利：
“‘沈愁眠的剑，果然名不虚传。若不是老婆子我身手还不错，这条胳膊怕是要废了。”
沈愁眠持剑而立，身影在即将熄灭的火光中显得高大而清秀。
“‘胡病柳，”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殷三娘怎么把你派来了？”
眼见身份被认出，胡病柳索性将伪装剥落，蜡黄的脸上只剩下狰狞。
“殷三娘早就让我在后面跟着了，就为了给你擦屁股！”
江沁雪被动静惊醒，她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麻烦你回去转告殷三娘，杀不杀她，什么时候杀她，我自有定夺，不烦她老人家操心！”
“好啊你，沈愁眠，殷三娘的命令你也敢违抗？”
“切，我又不像你，我又不是她的狗。”
沈愁眠的嘴角不屑地扬起一个冷冽的弧度。
“你说谁是狗！”
胡病柳听见了沈愁眠的话，她平生最接受不了别人说这个，青筋暴起，指间的寒芒已然出鞘。
“你找死！我今天不但要杀了目标，我还要杀了你！”
“就凭你？”
话音未落，沈愁眠出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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