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春酲从桌边起身,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胳膊,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那一团,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命运的弃子。
“你是要睡树上吗?
昨日出了仙山,见衢尘迟迟不走,春酲为表关切,便主动询问。
这话一出,瞬间引得衢尘横眉冷对:“少看不起人,小爷我昨日就到了瀛城。不过这里人满为患,吵吵嚷嚷得扰人清梦,小爷自是不愿入那喧闹烦忧之地!”
春酲深以为然,又问道:“那你昨天睡在哪里?”
衢尘道:“树上。”
说完自己脸上也挂不住,衢尘东扯西扯了半天见连春酲都骗不过去,自信心大受打击。
最后衢尘气呼呼地冲着一旁围观的树踹了一脚,气道:“小爷我没钱还不行吗?敢笑就扒了你的皮!”
春酲其实在对方说遇上了一个会变戏法的老头把自己的两箱金子变成水牛然后让老鹰叼走了的时候就已经信了,但是他一时间还没自主地掌握那么多表情,于是面上就显得纹丝不动。
等衢尘以为他不信抓耳挠腮地继续编故事,春酲这才发现自己被哄了,但他决定保持一个聪明的形象,没提起自己上当的事。
随着又一声响后,原本闹腾的衢尘突然没了动静。
春酲甩了甩落了满头的树叶子,看向对方。
此时衢尘正摸着下巴思考,突然一拍掌心,完全是一副恶魔觉醒的表情,春酲顿觉不妙。果然,就听衢尘道:“病秧子,到你孝敬衢爷爷的时候了。”
之后,还没反应过来的春酲就被衢尘雷厉风行地牵着鼻子走,进了城回了客栈,被霸占了床又被撵到了一旁守夜。
思绪回笼,春酲幽幽叹了口气,简单洗漱一下便出了门去买早点。
等春酲回来的时候,就看睡眼朦胧的衢尘坐在床上顶着一头乱毛看着信,旁边枕头上还蹲了一只毛同样乱糟糟的鸽子。
衢尘随意地歪在床头,里衣因为乱七八糟的睡姿还半敞着,春酲目光一停顿,转而去观察蓬成一个圆球的鸽子。
鸽子骤然被人这么关注还有些不适应,扭过头去不自然地梳了梳毛,又转过来娇俏地歪头冲着春酲咕了一声。
春酲觉得有意思的人养的宠物好像也很有意思,自己养在后院池子里的乌龟就没那么活泼。
这时衢尘收了信,抬头看见春酲,不解地问道:“你站在门口干嘛?”
“不打扰你看信。”春酲走进来,一边把手里的早点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一边回答。
衢尘笑了一声:“没什么不能看的,家里寄的信。”
春酲没再追问,把带回来的东西摆出来。
刚打开衢尘就从床上弹了起来,随手套了外衣就凑过来,两眼冒光:“聚福楼的金丝燕窝粥、白露绿蜜糕、晨曦荷叶包,还有龙井虾仁?!你这病秧子早餐吃这么豪华的吗?”
春酲摇头:“我没有吃早点的习惯。”
衢尘一愣:“给我买的?”
昨晚上还唯我独尊的人像个小孩子一样盯着桌子上的好吃的,又确认了一遍才欢天喜地地跑去洗漱。
等衢尘回到桌边,又恢复了那个傲娇的样子,一边吃一边点评道:“没想到你虽然人很矫情,心还挺细的。”
春酲嘴角一抽。是了,昨夜不是衢尘赶他去守夜的,是他自己跑去守的。
昨晚回来知道房间不够后,衢尘不在意地摆摆手,说都是大男人挤一挤就好了。
但春酲莫名别扭,只说自己不困,倚在窗口要守夜。然后春酲就被衢尘吐槽了一句矫情,自己又不会吃了他。
等吃完了早餐,衢尘才想起来床上快睡着的鸽子。
“去吧蘑菇!”
衢尘潇洒地写了几个字,把纸条绑在鸽子腿上,就把它从窗户旁发射了出去。
春酲好奇道:“为什么叫蘑菇?”
衢尘道:“捡到它的时候想吃。”
春酲:……
两人收拾完出门的时候,街上已经沸腾起来了。路过聚福楼的时候,衢尘忽觉心情不错,就道:“接下来要去干嘛?”
春酲答道:“去问点事情……你怎么还跟着?”
衢尘理所当然:“保护你啊,你一个病秧子能打的过谁?”
短暂的沉默后,春酲承认了自己“很弱”的事实。虽然师父作为人要诚实,但他见血的时候实力确实大打折扣,所以应该也不算骗人。
又走了一段路,衢尘突然问道:“我跟着是不是不合你们办案的规矩?”
春酲抬头看了看瀛州府的牌匾,又看了看根本没打算离开的人道:“无妨。”
反正他也不是真的灵察官。
进了衙门,春酲就在走廊上看到了一脸愁容的秦锋。
“张大人,山里又出事了。”走近,还不等春酲开口,秦锋就像看到救星一样狂奔过来,急急忙忙地把手里的告示展开给春酲看。
“别急,详细说说。”经过一路默念我是张瑛,春酲已经完美适应了自己的假身份,倒是一旁的衢尘听了,挑眉看了他一眼。
“昨晚上有个商人生意不顺多喝了点酒,晕头转向地跑到山里头了!”秦锋着急道。
春酲听了皱眉,忙问:“失踪了?”
秦锋摇头道:“不是,人已经找到了,就是精神状态有点不对劲。找到他的时候,那人一直在说有东西在追他,但是那么多衙役都看着呢,这家伙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春酲和衢尘对视一眼,看样子出事的时间是刚入夜不久的时候,那时候童灵跟着春酲,断没办法分身跑到山前再去追另外一个人。
还有其他不在场的“人”。
春酲突然想到了山中那个空荡荡的屋子,就问:“瀛城可曾有莫名死亡的人?”
秦锋想了一会,说道:“有,不过那是瀛城还没繁华时候的事了。瀛城仙山的由来,想必两位大人也都听过了。那虽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那上山的那几个樵夫确实都横死家中,仵作验尸时发现苦胆都破了。”
春酲正想着,衢尘突然插话道:“仙山里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人死亡的?”
秦锋让人拿了记录案件时间的卷轴,奇道:“不算那几个死在城里的樵夫,只有不久前的戏班子了。”
衢尘眯着眼冷哼一声,春酲也恍然,嘱咐秦锋道:“多派些人守着那个商人,我去去就回。”
秦锋不解,但是看着两个大人火急火燎地离开应当是有了主意,他需要做的只是落实好安排。
为节省时间,两人干脆运起轻功从接连的房屋上踏瓦而过。
滚烫的风拂过脸庞,六月的阳光有些毒辣,春酲却突然觉得有些冷。
并肩前进的衢尘瞥了他一眼,声音轻蔑又夹带了些失落,开口道:“从来神鬼,不比人心。”
春酲有些晃神,只摇头说:“人和灵都分好坏。”
衢尘没再说话,啧了一声,加快了速度试图甩开眼底翻涌的情绪。春酲不知道哪里又惹这小祖宗不开心了,只得后面默默地跟着,直到回到了仙山。
仙山依旧寂静,不知道是不是忌惮衢尘,这次童灵没有出现,两人顺利地走到了衙役们发现戏班子的地方。
春酲再度蹲下身子查看,如果连旧屋不知多久干涸的血腥味他都能闻到的话,没理由刚发生过命案的现场闻不到任何味道。
左右看了看,衢尘抱臂站在春酲身后,突然开口:“你觉得死人有没有可能复活?”
“未尝不可。”
春酲起身,拉着衢尘来到之前绑布的那棵树上。
果然,虽然布还在,但有明显翻动后的痕迹,春酲解释道:“我走之前假装藏了些东西。”
衢尘惊讶道:“哇,我还以为你是个傻的。”
大可不用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春酲无语望天。
衢尘一笑,也不逗他了,两个手比划了框把那块空地圈起来,问道:“那群人是不是都在这里‘遇害’的?”
春酲把布解下来收好,点了点头。
“等着,衢爷爷给你看点好看的!”话音未落,那人就像白枭一样蹿出去,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发力踹向地面。
瞬间一声轰鸣,地面猛地掀起来,衢尘身子一扭,借着翻转的力弹开,轻飘飘地落在一边,冲春酲挑眉,满脸写着快看小爷我帅不帅。
春酲还没从这人能踹翻大地的力量里回过神来,但刚下了树就见衢尘一脸要他说话的样子,脱口而出道:“你好大的劲!”
衢尘忍无可忍地握拳道:“那是爆破符!”
轻咳一声,春酲转头观察翻过来的地面,依旧是一片空地,不同的是到处都是“血迹”。
春酲凑近捻了些红色的土闻,很明显只是闻起来像血却不是,他从来只对真的血有强烈的生理反应。
衢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他那小灯拿出来,将挂绳套在手上甩着玩,哼笑一声道:“病秧子,还真让你猜准了。听说过血社火吗?”
见春酲摇头,衢尘接着说道:“陕西那片有些地方有这种习俗,表演的人会把斧子镰刀之类的武器假装插进头部用来模拟血腥场面。这群人怕是用了这样的法子把自己倒腾成死人,闭气骗过了官府。”
若是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仵作不在了。那不是巧合,而是能够确认他们是否真正死亡的仵作必须不在,才能让计划顺利进行。
先是大张旗鼓地聚焦城里人的视线后消失,又在官府的人眼皮子底下“被杀害”,让所有人都不会认为接下来的事会和他们有关。
之后再趁着夜色无人,将留下的衙役一同带入机关,潜伏进地下,当真是好手段。
可为什么要带着人……
“病秧子。”正想着,衢尘开口了,“我劝你还是别接着查下去了,这不是你能碰的事。”
春酲一愣,问道:“为何?”
衢尘拿了树枝,在地上比划道:“你也看到了这块空地下面是空的,八成有密道,不知道通向哪里。能让地面翻转的机关更不是一朝一夕能弄完的,何况……”
“何况地面翻转而土不动分毫,不是靠人力和机关就能做到的。”
“你知道你还查?就你这三脚猫功夫,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见春酲一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样子,衢尘气道。
春酲知他是关心自己,心头涌上一股暖意。
春酲又何尝不明白,这个傲气张扬的人内心有多少柔软,总说些打击人的话,却一直保护着他这个萍水相逢的人。
可春酲虽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已收到过周围人太多的帮助和温暖。
师父,许大人,灵察司的各位,还有……衢尘,春酲看向面前的人,就算他不能带给别人同样的温暖,至少愿尽自己所能还伤心人一个公道。
于是春酲定定地望着衢尘的眼睛,像暴风雨里找到方向的小舟,一字一顿,义无反顾。
“春酲不悔。”
衢尘瞳孔猛地一颤,这不知死活的挺拔身影,他想他此生都放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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