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得出奇。
林涉缓缓转醒,记忆还停留在那牵引力忽然爆发的瞬间。
......!对了!是鬼族!
林涉猛地坐起身,向四周看去。
周围不再是那个破败的庙宇,此刻,他身在一个装横精致的房间。身下的床铺柔软,金丝在轻薄的纱幔之上蔓延,勾勒出精美的花纹。抬眼望去,只见屋内陈列着的尽是名贵的摆设和兵器。这房屋的主人想来是一名习武之人,且有着优渥的家境。林涉起身下床,环顾一圈后,发现整个屋子静得可怕,此处好似除了他便再无他人。拉开房间门,门外竟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原来这房间处于一条走廊一侧,而走廊前后两端却是幽深黑暗皆望不见尽头。
林涉思索片刻,心中便有了猜测。他应当是被拉入了一个幻境。据他所知,若是自己所在的是真实地点,则必定触发了传送之术。但传送之术只能将人转移至相近之处,依自己沿路所见,官路两旁荒草凄凄,除去那一间庙却是再无他物,更不可能凭空出现一座华丽宅院,因此触发传送之术的可能性极低。而若自己身在一个幻境中,一切却都说得通了。幻境可以依照幻境主人的意愿所生,也会掺杂幻境主人当下的心境,正因此,一片幻境可谓无奇不有,无所不能。
而此处既是幻境,自己被拉入其中的缘由便很简单:要么打算将他永远困死在这里,要么打算利用自身在幻境的绝对优势杀死他。
林涉轻笑一声,对方来势汹汹,既如此,一直停留在一处无异于方便对方瓮中捉鳖。若想掌握先机改变这被动的局面,不如先对方一步寻找到破解之法,如此一来,攻守便可瞬息间易形。
这样想着,林涉迈出房间,身后的房门随即“砰”的一声合上。走廊中光线昏暗,林涉抬眼看去,目之所及却皆是一模一样紧闭着的房门,连绵不断延伸向远方。这整条走廊两侧竟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房间!
再回身,身后的房门已然紧闭,无法打开分毫。林涉掐了一个护身的法决,接着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走去。
不出几步,面前竟出现了一个十字型的路口。前后左右四条道路都完全相同,如同繁杂交错的迷宫,极易使人眩晕迷失。林涉沉吟片刻,依旧选择最初的方向前行。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只依稀记得自己穿过了十余个一模一样的路口。然而,在这走廊中却依然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很明显,幻境之主并不打算让他离开;但目前也并不打算发起攻击,应当只有观察足够久后才会出手,利用发现的弱点击败自己。
对方行事谨慎,也有足够的耐心,若是这样和他耗下去,自己定会处于劣势。林涉沉思片刻,眼下寻不到破阵之法,倒不如干脆化被动为主动,直接去会会他。
说做就做,林涉熟练地掐出一个咒诀,随后双指在眉心一点。闭上双眼,维持整个幻境运转的煞气结构便在脑海中浮现。幻境中,煞气翻涌,交织出一条又一条繁杂的线路,如同古树的根系般纵横交错,而煞气最浓厚之处,便是这鬼族所在之处。果然,抬头望去,唯有一处煞气异常浓厚。林涉出手干脆,抬手向那方向接连甩出数道符咒!
符咒在空中连续炸开,巨大冲击力爆发的瞬间,那纠缠交错着的煞气竟直接被这强大的力量撕裂!
雷光闪动,在那煞气之间生生撕裂出了一条通路。眼下已无任何阻挡,林涉飞身而起,以符为剑,径直向那鬼族攻去!
“铛!”
一声浑厚之响,他的攻势被一柄长枪稳稳接住。兵刃相接间,火花四溅。林涉借着这亮光短暂看清了对方一瞬,却心中一惊。那是一个身上煞气四溢的鬼将军,十分高大,身着一身沉重的甲胄,目光冰冷如七尺寒冰,透出无尽杀意,就好似从那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修罗一般,令人不自觉地恐惧。
短暂地交锋后,两人错身而过。下一瞬,他们几乎同时回身,再次发动攻击。雷法和煞气在极短的时间内激烈碰撞,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过了数十招有余。然而却无法分出胜负。林涉一边与对方周旋,一边分析着对手的路数。对方以力大为优势,每一次挥砍和突刺都裹挟着强大的力道,不可硬抗,只能避让为主。同时,他的速度也十分迅速,甚至可以称之为诡异,让人应接不暇。
过招数次,林涉手臂都已有些发麻,再接下一招后,整条手臂竟都开始微微颤抖。他心中暗道不妙,深知如果继续这样缠斗下去,形势将会对他十分不利。然而,对方的攻击步步紧逼,十分难缠,一时间竟无法脱身。林涉飞速思考着对策,下一刻,那长枪迎面挥砍而来。机会来了!林涉侧身避开,那长枪便险之又险地紧贴着他的身体扫过。
枪尖狠狠砸进地面,土石飞溅,爆出一股强大的气流。林涉手指一抬,那枪尖刺入的地里却忽地生出数条缚仙索,将其牢牢捆住!
那鬼将军怒吼一声,将那长枪狠狠向外一拔,那缚仙索竟被这一下带得有些不稳。要快!林涉一边快速拉开距离,一边抛出数枚长钉,稳稳钉在那鬼将军周身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
“束!”话音落下,下一瞬,那鬼将军脚下亮起一道阵法,将他牢牢困在其中!
鬼将军哀嚎一声,仿佛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狠狠压在了他身上,他重重地半跪下去。
成功了。林涉长出一口气,来不及擦去额头细密的汗珠,便上前细细观察起面前的这位鬼族。
法阵的光线让他能够看清比之前更多的细节。除去先前看到的甲胄,此人身上最显眼的便是手臂上的一条带子,红布为底,上面则用金线绣着一个“庆”字。
庆字,庆朝?林涉皱眉,再看向那人腰间的腰牌,赫然写着“征西将军穆程”几个大字。
穆程?便是历史上那位大名鼎鼎的杀神将军!史书记载,这位穆程将军骁勇善战,屡立战功,一杆“银龙枪”杀意凛冽,所过之处,战无不胜,敌军尸横遍野,因此得名“杀神将军”。然而,庆历二十年,穆程将军及其手下靖西军失守边关。为此,庆帝召请征西将军回都问责,但将军进京后,却反而于殿前冲撞皇帝,因此被治罪。当时的皇帝念他屡屡立功,原本不欲责罚,然而第二日,穆程将军竟发狂了,在都城屠戮百姓数千。最终,穆程将军因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被皇帝派人当场格杀。
那名传说中的“杀神将军”如今却化为了恶鬼,困于面前的阵法之中。林涉总觉得哪里奇怪。在死后成为鬼族之人,无一不在将死之时有着巨大的执念和怨念,可按照史书记载,这位将军因自己失职被皇帝处罚,最多只会心有不甘,却绝不会有足以化为如此厉鬼的怨念。
在他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思考着,那穆将军却忽地开口怒骂起来。
“奸臣!你倒还有脸活到现在!”那穆程将军周身煞气大盛,怒视着林涉,“你犯下罪行累累,操控朝堂残害忠良,早知如此,当日在朝堂上我便该一剑斩了你!”
林涉闻言一愣。
随即便反应过来,对他道:“穆将军,你是否认错了人?晚辈林涉,是一名道士,此行前去故安城,也是自出生起,二十年中第一次下山游历,此前从未与任何山外之人相识。”
穆程眼中满是恨意,声音微微颤抖:“我怎会认错!你与那奸臣长得一模一样!我穆家世代忠良,只因你在圣上面前一句污蔑便成了千古罪人!靖西军用性命守护边关,却因你不肯让陛下派兵支援而全军牺牲!最可恨的,却还是那庆朝千万百姓,因你中饱私囊而家破人亡!我就算忘记在边疆为大庆奋战的那些日子,也绝不会忘记你这张脸!”
林涉心中讶异,当年之事竟另有隐情。若是按穆程将军所说,他当年遭奸臣陷害,死后因对其强烈的怨气化为厉鬼,一切便解释得通了。
只是......
自己为何会与陷害穆程将军的罪魁祸首拥有相同的长相?
谜团愈发多了,然而此时的他却根本无法猜透其中的联系。林涉苦笑一声,只得收回纷乱的思绪,重新转向穆程将军,诚恳道:“关于长相之事,晚辈同样疑惑,心中纷乱不知答案,恐怕帮不上将军的忙。然而,晚辈却相信将军所言为真,当年之事一定还有隐情。若将军愿信晚辈一次,晚辈想了解当年之事,帮将军洗刷冤屈。只因将军这般忠心为国之人绝不该落得如此结局。”
穆程将军打量着这张与仇恨之人一模一样的脸,却并未看出丝毫伪装和说谎的迹象。最终,他还是松了口,那段早已被篡改尘封的往事,重新浮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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