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的酒精混着冰块的清凉，顺着喉咙灌进胃里，浑身都温热起来。
俞城怔住，目光跟随着她的动作。
一大口酒咽得太急，潘舟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她不理会，放下空酒杯，转身伸长手臂从长桌一角拿新酒。发泄似的，一杯接着一杯，桌面的空杯聚成一小堆。
潘舟还要再拿，一只手从身后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回去。
“你干嘛呢？”俞城皱着眉，夺回她手里半满的酒杯。
“我开心啊！”潘舟咧着嘴笑，“你知道你得到了什么吗？”
潘舟喝了酒，整个人放松起来，不掩饰情绪，开心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是什么？”他低着头，配合地等她说话。
“你拿了——”
潘舟得意洋洋地看俞城，话说了一半，就像突然想起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她脸上顿时严肃起来，仰着脸，几乎贴上俞城的肩膀。
“你拿到尼罗鳄户外的代言了。”
她小声说，没严肃一会，又忍不住傻笑起来：“杜衡丢掉的代言，是你拿到了。”
俞城挑了挑眉，心中了然，却不像潘舟那么激动。
“因为我在综艺上的表现？”他问。
“你杀青那天，尼罗鳄的姐姐跟我聊天，把你夸了一顿，拍了你好多视频，还问我你没有其他户外代言。”
潘舟笑嘻嘻，“这是我谈下的第一个大代言。尼罗鳄户外，原来我想都不敢想。”
他垂下视线，潘舟的小脸就在自己的肩膀旁，嘴角湿润，脸蛋上浮上红晕，眼睛亮闪闪的。
“你确定吗？杨齐刚才可没跟我说，会不会搞错了。”他故意说道。
潘舟得意的神色凝固了，茫然地看着前面。
“我不确定，”她深受打击，声音低落，刚才的激动一扫而光，“那个姐姐说回去给我反馈，现在还没联系我。”
俞城捉弄得逞，不动神色地勾起嘴角，眼神里带着笑意。
“行了，我确定。”
他拍了拍潘舟的后背，把手里的酒杯塞回潘舟手心。
“喝吧，开心点。”
潘舟接过酒杯，又神气地笑起来：“我也觉得，过两天她肯定会和我发消息。”
几个打扮精致的演员举着酒杯，从远处走过来。
潘舟主动后撤几步，留出空间。
“俞城？我们刚还提起你，过来聊天啊。”男星打招呼。
“不会是饿肚子，躲在这里偷吃零食吧？”“他才不爱吃呢，我猜是站在门口等着拿第一杯新酒吧！”
几人吵吵闹闹，非要把酒杯塞在俞城手心。
“不了，”俞城把酒杯推回去，轻轻笑着，“今天我不喝酒了。”
“怎么不喝？这牌子不错，上次你还说喜欢。”
他余光看了眼潘舟和她手边的空杯，对同伴微笑。
“确实是好酒，但我最近有点胃疼，不能喝。”
*
一声喇叭的鸣笛声。
潘舟从混沌中惊觉，猛地睁开眼。
车窗外车流涌动，她正坐在副驾驶座上，脑袋一直顶着车玻璃，额头侧面睡出了一片圆圆的红印。
熟悉的内饰，是室友金霄的车。
她记忆断片，上一段印象还是躺在宴会休息室，现在怎么就在车里了？
谁在开车？
潘舟不安地转头，看到俞城左手单手抓着方向盘下部，游刃有余地转过拥堵的路口。
他还穿着活动时的西装，但没有系扣子，去掉了领带，宝石一样的蓝色领夹被夹在西装领上。
他向潘舟瞥过一眼，右手扭动滚轮，调高了车载音乐的声音。
“怎么是你在开车？”潘舟诧异，“我刚才不是和刘助理打电话了吗？”
“那是我的助理，你怎么还使唤他。”俞城淡淡地说。
“……那就使唤你吗？”
潘舟脑子还是晕乎着，不能理解。
“你室友的车不是还在这吗？总要给你送回去。”
“你往哪里开？”潘舟着急地看外面的路牌，“我没住十一楼。”
十一楼是她曾经在B市买下的公寓，俞城之前拍戏玩失踪的时候还去了自己家门口蹲点。
“我知道，”俞城早有准备，“你不是说这是室友的车，跟她一样姓金吗，我打了挪车电话问的地址。”
“她没问你是谁？”潘舟思路跳跃，“她可财迷，估计要把你手机号卖给狗仔。”
俞城失笑，侧头看了她一眼：“还没睡醒？”
“……你别管我，你怎么能开车？没喝酒？”潘舟意外。
“没喝。”
“真没喝吗？我看到你跟朋友说话了。”
“……今天的酒我不喜欢，懒得喝。”
“好吧，”她慢慢躺回座椅。“杨齐有和你说什么事吗？”
刚才在宴会上，因为代言的事她激动的不行，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宣之与众，自顾自一口气喝了很多杯纯酒，到了活动后半程酒精上头，觉得头脑发昏，才去了休息室。
和刘助理打电话之后，待着待着就睡着了，再惊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车里了。
整个活动还没见到杨齐。
“他没说什么，就说电视剧催档期，要尽快回去拍了。”俞城说道。
“明天就去吧，综艺耽误好多时间。”潘舟叹口气。“杨齐有没有说拍到哪场戏了？”
“你酒醒了？可以谈工作了？”俞城打趣。
“我没醒酒的时候也能谈。”潘舟正色道。
俞城低沉地笑起来，想到她喝过酒之后悲喜变化的样子：“算了吧。”
“我说了什么？我没乱说话吧。”潘舟皱眉。
“没有。”俞城掩下笑意。
车子靠近小区，他开进地下停车场，把金霄的停在车位上。
刘助理也已经开着保姆车等候在另一边，准备接俞城回去。
潘舟下了车，冰冷的空气迎面而来，她立刻打了个喷嚏。两条腿像灌了水泥一样沉重，即使喝的是低度酒，现在太阳穴也刺痛起来。
她垂着脑袋无力地往电梯口走，感觉自己的脸和地面越挨越近了。
“能走直线吗？”
俞城玩味的语气在身旁响起，用小臂托了下潘舟的手肘。
“你别过来，赶紧回去。”
潘舟推了他一把。他帽子口罩都没带，本身就长了一张引人注目的五官，现在还穿着显眼的西装，不该在车库里乱晃。
“怎么，反正拍到什么你也会替我处理的。我的每一分钟你都会看，对吧。”
他故意学潘舟在离开综艺去谈剧本时说过的话。
两人走到电梯口。
金霄抱着手臂，长羽绒服下露出一截珊瑚绒睡裤，不避讳地打量着俞城。
“活明星啊，第一次见。”
潘舟走到金霄旁边，抓着金霄的手臂，走到电梯口。
“你也回去吧，你在这好招摇。”她对俞城说。
俞城转身走向刘助理的商务车。电梯到达，潘舟和金霄走进电梯，门即将合上。
“潘舟！”
潘舟刚按好楼层，闻声远远地望过去。
修长的背影扶着打开的车门，他扭头回望自己，但看不清表情。
醉意再次涌上头，磁性的声音都像从水底传来，大脑似乎要很久才能做出反应。
“代言确定了。”俞城的声音传来。
“你睡着的时候杨齐告诉我了。刚才没说，是怕你高兴得又要出去再喝酒。”
潘舟没反应过来，表情呆呆，电梯门缓缓在面前关闭。
随着上升，她才一下听懂，把脸埋在金霄的毛绒睡衣里，无声地笑起来。
*
几周后，俞城在B市摄影棚内的室内戏杀青。
这天上午，《追逐田野》的制作组告知潘舟来审核前几期的综艺视频。
影视公司内，潘舟坐在剪辑师的桌面，看着俞城个人的综艺粗剪。最初打赌砍柴，和那天夜晚躺在海边沙滩的片段，几乎原封不动，保留了长镜头。
潘舟支着脑袋，边看边在便签本上记下可供修改的建议。
一根手指从背后点了点她的肩膀。
“小宋？”潘舟惊喜回头，宋丰原带着渔夫帽站在自己身后。
他是之前综艺剧组负责跟拍俞城的摄影师，非常社恐。
“你怎么在公司？不在片场跟拍了吗？”她问道，《追逐田野》还没有正式杀青。
“我准备离职了。”
宋丰原拉过旁边的转椅坐下。“在看粗剪？”
“对，你拍的真的不错，剪辑也没什么问题。”潘舟继续说，“为什么离职？你不是说这里工资高嘛。”
“有别的活找我了。”
“是电影？”潘舟手上闲不下来，在便利贴角落画圈圈。
联想到之前小宋提起过自己也做电影摄像，如果因为电影而辞掉综艺跟拍的工作也是可以理解的。
“王琦梅导演联系我，去做摄影。”小宋平淡地说，“合同已经签好了。”
潘舟手中的笔停了。笔尖扎在纸面久久不动，洇出一团潮湿的黑色墨块。
心里已经死掉的念头又鲜活起来。
小说中光怪陆离的幻觉，假象，混乱。
门窗紧闭的走廊的穿堂风，餐桌下碎成两半的饭碗。书中大哥一言不发，扶起被风吹倒的绿植，跪在地面，用手指一片一片捏起碎片。
潘舟不说话，宋丰原也坦然自若，看着电脑屏幕。
“小宋，你认识王导吗？”她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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