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穿过出口时,一道身影骤然掠过,快得像是要划破了风。
下一刻,雷光在天际炸裂,浓云翻涌,天幕仿佛被生生撕裂,一道漆黑的裂纹从高处蜿蜒而下,地面轻轻颤动,四周的景象开始像被水冲刷的墨画般扭曲、变形。
“又来?”禾隹险险避开一道凌厉的劈击,眉峰微蹙。
雨水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浓密的绿色——参天的古木交错,枝叶在头顶织成天然的穹顶。
黄昏的余晖从缝隙间洒落,在悬崖下的湖泊上铺开一层金红色的光,湖水安静得能映出每一缕云丝。
十五指尖微动,一缕藤蔓在空中化作一只小巧的藤鸟,振翅发出清脆的鸣叫,迅速消失在林间,他的目光追随着鸟儿的方向,神情中透着一丝警惕,“这里是另一层幻境,看来他不想放我们出去。”
“管他什么想法,有我在,你怕什么。”
未清的蛊毒在禾隹身体里游蹿,疼痛让他的音色带着些暗哑,他靠着树干坐下调息体内太阴。
十五带着半分疑惑,半分调侃,“你?”
“我真的很厉害!”
禾隹抬眸,少年青涩的眼角带着笑意,却像一柄出鞘的剑,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
“那为何还被困在这里?”
“出去不难,但我不想破坏这个阵法。”
“为了山神族?”
“嗯。”
禾隹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十五的心跳快了半拍,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一只藤鸟扑棱着翅膀从林间飞回,落在树干上,脑袋歪来歪去,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禾隹饶有兴致地盯着它,嘴角带笑:“这鸟真有意思,要不教教我?”
十五淡淡瞥他一眼,“跟你喜欢的那个人偶比起来差得远了。”
禾隹挑眉,“其实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不是你,知道我是怎么分辨出来的吗?”
十五看着他,神色不动。
“味道!”他打了个响指,少年气十足,“你身上的味道好香,在凡间的时候也有,只是凡人之躯要稍稍淡雅一些,不像现在,即使你离得远,我也能闻到。”
“花言巧语!”十五移开目光,掩不住耳尖的微红。
“生气了?”禾隹歪着头,笑意像春水一样漫上来,“这话你也不爱听?”
“闭嘴,别在这跟我胡扯。”
“我不!你好容易才愿意搭理我,这段时间差点把我给憋死了。”
十五长吸了口气,“方才是我冲动了,让你误会……”
“误会?”禾隹的笑意淡了几分,声音却更近了,几乎贴着她的耳廓,“那你说说,为什么亲我?”
十五的睫毛轻颤,低声道:“跟你一样,我也挺喜欢你这张脸的。”
禾隹愣了愣,随即笑开,“有眼光,我娘亲也说我长得顶顶好看。”
“你不生气?”十五忍不住问。
“生气?”禾隹摇了摇头,“你都说喜欢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十五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神情淡得像一潭深水,波澜不惊间茫然又无辜,像没睡醒的小鹿。
禾隹喉结轻轻滚动,想起在凡间时他清澈又毫无防备的眼神,那时候的季康给出了安完完全的信任。
“你是羽神族,为什么要学天界的那些神仙下凡历劫?”
十五沉默,目光飘向远方的湖泊,夕阳在水面上跳跃,如同无数金色的鱼鳞在闪烁,映得他的侧脸柔和而疏离。
另一只藤鸟也扑扇着翅膀回来了,飞得很是吃力,向往下一看一只幼兽被藤蔓捆住带了回来,其状如鼠,却是菟首麋身。
小家伙四肢乱蹬,发出细弱的呜咽声,像是受了惊,却又好奇地探头打量四周。
“让你去找出口,把它带回来做什么?”
藤鸟被训斥得吓了一跳,急忙松开藤蔓,扑棱着翅膀飞到树上,躲在另一只鸟的身后,探出小脑袋怯怯地观察。
幼兽“啪嗒”一声落地,四肢微蹲,毛发竖起,龇牙咧嘴地发出威胁的低鸣,像是在警告他们不要靠近。
禾隹转头,冲着它低沉的“嗷呜”,幼兽身子一缩,耳朵抖了抖。
禾隹又弯起手指朝它招了招,“过来。”
“你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吗?就敢让它随便靠近。”十五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眼神里满是警惕。
“耳鼠幼崽,没有什么攻击力。”
幼兽歪着脑袋打量了他片刻,似乎确认他没有恶意,慢慢挪了过去,用湿润的鼻尖轻轻碰了碰禾隹的指尖,随后“吱”地叫了一声,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
十五神色稍缓,却仍没完全放下戒心,低声道,“小心点。”
幼兽瞥了眼他冷漠的神色,耳朵“唰”地贴在脑袋上,身体缩成一团,直接钻到禾隹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尾巴还不安分地摇着。
“哈哈哈,好痒……哈哈哈哈……”禾隹被它蹭得笑个不停,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轻轻顺着它的毛。
被顺的舒服的耳鼠发出呼噜声,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用湿润的鼻尖去碰禾隹的鼻尖。
禾隹却叉着它的腋下,将它举起来,“你身上有点臭,还是别离我太近。”
耳鼠“呜呜”几声,像是在委屈,下一刻却发出尖锐的叫声,静谧的天空雷电乍现,晚霞被割裂的四分五裂,轰隆声在空中炸开。
十五脸色一变:“有人在强行破阵。”
放下耳鼠,禾隹走到悬崖边,冷冽的电光在他眼中闪烁,汇聚成冷酷的杀意。
浓重的血腥味在四周漫开,一道黑色的影子穿透云层,自空中坠落,禾隹刚要去接,十五却快他一步,纤细的藤蔓如灵蛇般窜出,交织成一张柔软而坚韧的网,将落下的身体稳稳托住。
耳鼠蹿了出来,顺着藤蔓飞快爬过去,用爪子抱住了那具身体,受到血腥味的刺激,小小的身体不住发抖。
禾隹走过去,“在这里不是你最厉害吗?怎么还受伤了?”他目光低垂,望着伏在地上的凡人。
“人总要为自己的谎言与愚蠢付出代价……”林尽染擦掉嘴角的血渍,漆黑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森然的愤怒,像寒夜里燃着的火焰。
“南清?”
“他一直守在阵外,要不是将离和敏语强行撕开出口,他根本就进不来。”
“南清的修为不如将离,你能困住后者,怎会被他所伤?”
“因为……身为炉鼎……拒绝不了主人的命令……”林尽染想强咽下喉间的血,却没收住一口吐了出来,耳鼠围着他急得打转,他哑着嗓子安抚道,“……没事的,我还死不了,阵法也不会破的……今天不能陪你玩了……”
十五问道,“你是阵眼。”
“二位不会也想杀了我破阵吧?”林尽染抬起下巴,笑的有些残忍,指尖却轻柔的抚摸耳鼠。
禾隹道,“你一个凡人与山神族是什么关系?”
林尽染眸光深邃,带着不容易捉摸的期待与祈求,上空雷声轰鸣,他轻声道,“追上来了。”
轻轻放开耳鼠,他慢慢站直身体,掌心一转,方才掉落的银剑重回他的掌心。
禾隹低声道,“既受制于他,你拿什么迎战?”
“劳阁下费心……”凡人长剑一挥,割断染血的衣袍,“九重幻境是山神族最后的防线,只要我还活着,谁也别想踏进一分。”
雷光如银蛇狂舞,撕裂了漆黑的天幕,裂缝中,青龙庞大的身躯蜿蜒而出,鳞甲在电光下闪烁着冷意,背上立着两道人影——南清与将离。
耳鼠缩在林尽染脚边,被吓得毛发炸起,浑身瑟瑟发抖。
“随我回去,我保证不杀你。”南清居高临下,声音冷得像寒铁,却难掩怒意。
林尽染笑了,带着血腥与嘲讽,“你废我修为,囚我于四季殿日夜折磨,如今还想让我感激你的不杀之恩?可笑至极!”
南清眼底寒光乍现,凡人胸口一窒,气血翻涌,碍于体内神印对主人的绝对臣服,逼得他险些跪倒在地。
“不识好歹!”南清掌心凝出一条漆黑锁链,如活物般窜出,死死扣住林尽染的脖颈。
那是神明与炉鼎之间的枷锁,冰冷、沉重、无法挣脱。
原来所谓的“炉鼎”,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禾隹,快过来!”将离的声音传来。
禾隹冷笑,直视南清,“这里是山神族领地,神君如此大动干戈,是没将山神族放在眼里?”
南清跃下龙身,斜睨他道,“你还不配与我说话。”
话音刚落,一道雷电轰然劈下——却在距禾隹数步外骤然停住。
禾隹收起指尖凝聚的灵力,冲身侧捻诀结印的十五眨了下右眼,笑着笃定,“你就是喜欢我。”
“滚!”十五低声呵斥,皱眉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掌心凝聚灵力劈断了林尽染颈间锁链。
雷电在南清掌心跳动,刚要再次发作,就被将离拦住了,“南清,你要把人带回去我不拦你,但他你不能动。”
“一个侍从而已,也值得你这么在意?”
化作人形的敏语插嘴道,“师兄你看见了,我没说谎吧,在天界时他趁你不在,就是这么追着我们劈的!”她刻意加重了“追着”二字,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这里毕竟是山神族的领地,切勿大动干戈。”将离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
南清收紧掌心,瞳孔中映出凡人倔强的眉眼,“我再问你一遍,回还是不回?”
神印给予的剧痛如冰刺骨髓,林尽染止不住的发颤,却提剑直取南清,用行动拒绝他的命令。
“身为炉鼎,你敢违抗我!” 南清单手捏住刺过来的剑锋,只一个皱眉,凡人体内的神印越发作祟,“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林尽染闷哼,鲜血喷涌而出,他不在意的低声笑道,“谁死还不一定呢。”漆黑的眼眸扫过将离与明语,刻意将声音压的更低,“今日你们都得死在这!”
“冥顽不灵!”
南清怒喝一声,掌心雷光轰然炸裂,银白的电蛇宛如撕裂天幕的利刃,狠狠击中他的胸口。
银剑被震得发出一声清鸣,随着主人被迫连连后退,脚步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下一瞬,雷霆如倾盆暴雨般倾泻而下,空气被劈得发出刺耳的爆响,耳鼠龇牙咧嘴,毛发倒竖,跳跃挡在林尽染面前,弱小的幼兽竟为了他直面神君的怒火。
林尽染拖着伤重的身体伸手将耳鼠护在怀里,早已做好承受剧痛的准备,预想中的雷霆却并未落下,他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缓缓睁开眼,视线穿过被雷光映亮的尘埃,落在那道挺立在面前的背影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