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就被一群陌生人围住的千夏是有点蒙的，紧接着被好多名字都叫不上的仪器轮流“照顾”一圈，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从那个绵长的梦境里挣脱了出来。
可这里，是哪里？
不像是高专的病房。
也没有家入硝子或者校医老师。
眼前晃来晃去的几位医生胸前挂着的牌子上，似乎是写着东京的什么医院。
她这是被送到了学校外的综合医院吗？
为什么？
满脑袋都是问号。
好在医生护士第二遍的检查完成后，千夏等来了自己熟悉的面孔。
“硝子。”刚喊了对方的名字，喉咙就疼得仿佛要爆炸。
“你先不要说话，喉咙会受不了的。”家入硝子小声提醒，温凉的小手握住千夏的。
千夏乖巧点头。
家入硝子就这么牵住千夏，和医生交涉了许久。千夏这才知道自己昏迷了快半年。
难怪面对突然醒来的自己，刚才的小护士激动到立刻飞奔出去找医生。
交涉完毕，医生和护士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灰原雄才带着鼻音开口。
“千夏前辈你醒来了，太好了！”
“没想到灰原也会这么多愁善感啊。”喝过温水，千夏没有刚才那种火辣辣的疼痛，揶揄了两句。
灰原雄摸了摸后脑勺，“大家都期盼着千夏前辈能醒过来的。”
没再打趣，被家入硝子按着又温水润喉，才可以讲话。千夏抿着水，灰色眼珠在宽敞明亮的病房里左转右转。
真大。
真白。
风吹过窗边的纱帘，窗外透进的阳光，更是刺眼了。
看出千夏的疑问，家入硝子放下水杯，解释道。
“你的咒力不太稳定，昏迷时间又太久，身体上的机能都需要更好、更权威的医院来治疗。这里是五条找的医院，设施和医术都是一流的。”
家入硝子说得非常委婉。
在夏油杰熏陶下的千夏又怎么可能听不懂话里的深层含义？
被子里的手，悄悄握紧。
在感受到身体中流淌的微弱咒力后，又缓缓松开。
这样被丢弃掉也和气合理，估摸着现在的自己，就连咒灵也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了吧。
由死向生的代价真是够大，千夏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还不如重开。
消极想法转瞬即逝，她更庆幸自己能够活下来。
灰原雄给花瓶装水回来正巧听到家入硝子在说医院的事情。“五条前辈太厉害了，随便打一个电话就联系到了这么高级的医院。”
“你是说他打威胁电话的事情吗？”
“诶！”
“灰原你不要对五条是有什么光环。”
“家入前辈怎么和七海说一样的话。”
“因为这是事实啊……”家入硝子扶额。
“之后会夜蛾校长会为我联系普通的高中吗？”千夏问。
千夏的话让两人停住了动作，病房里只剩下了千夏身边仪器的“滴滴”声。
好一会，家入硝子才回过神。
“夜蛾校长考虑到你在老家那没有什么亲戚，东京这边会更熟悉，所以已经找了一家私立高中，听说是一家不错的学校。”
看来康复之后转去普通学校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千夏垂眸，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以千夏前辈的聪明，就算去了私立学校也一定会成绩优异考取大学的。”灰原雄开始夸夸。
家入硝子插了句。“还要考试也太糟糕了。”
灰原雄问，“家入前辈还在准备行医资格证的考试吗？”
家入硝子抬手阻止了灰原雄继续说下去。
“别说了，听到这几个字就不开心。”
千夏听着两人久违的日常对话，扬起嘴角。
她可以想象如果其他人也在场，五条悟那个坏嘴巴一定会接着话题，继续蛐蛐家入硝子。
接着一脸正经的七海建人会在家入硝子和五条悟对骂时，不经意间讲一些尽让五条悟爆炸的话。
至于最后收场的，一定是夏油杰。
想到夏油杰，千夏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杰这两天也被派去很远做任务了吗？”
这话让病房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谁都没有动，谁都没有接下一句话。
算起来，比刚才千夏的提问，冷场的时间更久。
*
夏油杰在千夏昏迷不醒时去了一个偏远的村庄做任务，接着就没有回来。直到【窗】的报告递交到夜蛾校长那边，才知道他屠尽了整个村子后直接消失了。
跟着报告来的，还有咒术高层将夏油杰视为诅咒师，进行通缉的通知。
家入硝子说得平静，千夏也听得平静。
冷静的样子，大概是吓坏了家入硝子和灰原雄。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轮流抽空来看自己。
比起五条悟，千夏更喜欢家入硝子、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来找自己。
没错，她就是在孤立五条悟。
“怎么算我也是最大的赞助人吧。”五条悟满脸无语。
“你用这种奇怪的怜悯目光看我，我也很烦好不好。”整理好围巾，千夏先一步往医院外走。
“你说那些百鬼夜行什么的才很奇怪好不好。”五条悟反驳。
“我说的是你托孤。”
知道夏油杰再次走上之前的道路，千夏尝试过把自己知道的告诉过家入硝子、告诉过灰原雄、七海建人，以及五条悟。
没有人相信。
大家都只会留下惋惜的目光。
只有五条悟，除了惋惜之外，还带着奇怪的长辈对小辈的悲悯情绪。
实在是太奇怪了！
千夏很复杂，她是感谢五条悟的。
从住院到新学校，就连住处，他都出了力。
只是作为自己男友、作为五条悟挚友的夏油杰失踪，他那种每次看见自己像是托孤的样子，千夏实在适应不了。
“哪有。”五条悟又反驳。
“你有。”一旁也来帮忙的七海建人小声附和。
“七海海你怎么也帮着她啊！我们才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啊！”五条悟炸毛。
说完像是发现了哪里不妥收了声。
千夏到不在意，走出医院时迎来一阵风，不知是不是失去强大咒力庇护的关系，今年冬天千夏特别怕冷。
出院、转校。一条龙。
忙碌的咒术师们完全都没有时间不舍和告别。
进入新学校的千夏也因为突然变成全程用脑念书，还遇上了年底前的各种考试，很快也没了精力去想其他东西了。
掰掰手指，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应该还能活十年。
出意外的话……
她努力过，别人都觉得她疯了。失去咒力的自己似乎也真的无能为力了。
好不容易完成了月考，千夏憋了两个月才犹犹豫豫给家入硝子发了讯息。
对方很快回复，两人高高兴兴约在了涉谷见面。
成为普通JK的千夏让家入硝子很是好奇，难得连续发问。
“考试有趣吗？”
“……不。”
“学校是不是有很多有趣的社团？”
“多到眼花缭乱。不过基本都是体育竞技类更受欢迎，那个男子排球部，光经理就有两位，听说还有固定的按摩师之类的。”
“你参加了？”
“学习已经焦头烂额了，硝子。”千夏委委屈屈。
样子看上去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猫，家入硝子没忍住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亚麻色的脑袋。
“你之后还有升学的压力，求职的压力……”
“救命！硝子！别说了！”千夏捂住耳朵。
“等工作后，还会有工作的压力呢。”
也是没有放过她。
千夏不嘻嘻。
想到这次自己进的高中卷天卷地，老师跟打了鸡血一般，脑袋瓜就疼得不行。
“我们去喝冬天的第一杯奶茶吧，硝子。”
“都已经快过完了冬天。”
“补充点糖分才不容易焦虑悲伤。”
“难怪今天看你，脸蛋圆了起来。”
“诶！！”
千夏不敢置信，双手捧住脸颊，试图挤走自己脸颊上的肉肉。
家入硝子发现自己攻击性太强，直接换了话题。
“就这家吗，我喝个无糖的新品吧。”说完把千夏往里推推，自己却站在门口手摸口袋。
千夏一眼看穿，直接质问。“硝子你是要去抽烟吗？”
家入硝子一愣，迅速找了个理由。“最近在准备行医考试太苦了。”
经历了正常学校考试的千夏，当然明白专业性极强的医学生考试会有多可怕，想来想去，撇嘴妥协，两人约好在不远处的吸烟点等。
看着远处在店里老实排队的千夏，家入硝子又有点愧疚。
毕竟，她说的准备，是准备如何毫不费力地、弄到一张假证。
这么现实的事实，还是不要告诉单纯的小孩了。
想到这，她收回视线，摸出口袋里的烟。正换口袋翻打火机时，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高的个子，换了发型，穿着休闲装，站在人群里，很是显眼。
那个人也看见了自己，抬手打了招呼。
“嗨，硝子。”
还是一样的温柔，笑容也是。
家入硝子克制住了想扇对方的冲动，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
“阿拉，硝子竟然自己记得带打火机了。”夏油杰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似得，话起了家常。
“你跟踪千夏？”家入硝子才不管他在套什么近乎，直截了当质问。
“不能算是跟踪吧，不过我确实今天是想来找她。”
“找她？普普通通的解释可没办法过关哦。”
“我知道。”
夏油杰的目光跟着家入硝子，落在店门边等待饮料的背影。
“所以，我要带走她。”
家入硝子动作一顿，很快又吐出一个烟圈。
“所以是对高层给的报告供认不讳的意思吗？”
“别说得那么严肃嘛硝子，我只是想通了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而已。”
目光回到家入硝子的身上，夏油杰眼睛弯弯，还是一副原来在高专时的样子。
家入硝子按掉才抽了一半的烟。“我不懂你那些有道理的理想，我只知道千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夏油杰还想说什么，被千夏的声音打断。
显然是看见他一路后小跑过来的千夏喘着气，脸颊微微泛红，那双灰色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
“杰……”千夏喉咙发紧，再开口的声音依旧颤抖。手中两杯奶茶也因为用力，杯身凹陷了下去。
“是我，千夏。”夏油杰转过身，面向千夏。
夏油杰的头发更长了一点，一部分的头发松松散散的，在脑袋后盘了一个小揪。几个月没有见面，似乎清瘦了点。
除此之外。
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
就好像……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千夏她明明是知道的，她明白夏油杰一定是看见了同伴死里逃生，一定是后来在她昏迷时依旧去做了那个让他无法压抑，最后爆发的任务。
千夏有太多的话想问，有太多的事情想和对方好好说。
可话到嘴边，就变了。
“……开、开什么玩笑。”
千夏控制不住自己。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疯了吗？！”
嘴角的笑依旧没有改变，夏油杰就这么看着千夏。他伸手轻轻抚摸上千夏的脸颊，带着薄茧的手指擦过千夏眼尾的泪痕。
“嗯，我是疯了。”
夏油杰说。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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