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拿起挂在椅背上的风衣和公文包。夕阳余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如瀑般的长发上跳跃,映着脸上明暗不定的神色。
安律突然捂住胸口,发出一声遏抑的痛哼,跌坐在沙发上,痛苦地拧紧眉头,脸憋的发红,似乎连呼吸的气力也被抽走,只能勉强维持僵硬的姿态。
林舒猛地刹住脚步,扔下手里的东西,方才所有的缄默与疏离瞬间被巨大的惊慌取代,“怎么了?哪不舒服?”尾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预料的颤抖,下意识覆上安律捂在胸口的手,想要探查她的情况。
安律抓住手背上的那只手,抬起眼,长长的睫毛上沾染着湿意,目光异常清亮,直望进林舒写满担忧的眼底,“如果我不舒服,你就会关心我……我愿意一直不舒服。”脸上是孤注一掷的执拗。
林舒看到了她眼中剧烈的情绪翻涌,这份近乎灼热的深情让她心尖一颤,某种不合时宜地悸动从紧绷的神经缝隙里钻出来。她避开目光,抽出手,逼自己拉开距离。
“林舒,别走!”这句挽留脱口,两人同时愣住。那一刻,她看到了林舒眼底来不及藏匿的情绪,她知道,如果此时不将一切宣之于口,可能就再没机会了。那些被压抑的渴望、时时刻刻的注视、因林舒一举一动而起伏的心潮,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不容忽视、无法阻挡。
安律深吸一口气,吐出在心中重复了无数遍的话,“为什么明明靠近了……转身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安律!”林舒不敢听下去,心在胸腔里擂动,她慌忙打断,声音拔高,带着虚张声势的严厉,“注意你的身份和场合!工作就是工作,不要把私人感情掺进来!”
“已经下班了!”安律起身脱掉外套,扔在沙发上,动作中带着豁出去的倔强,“我现在不是你的助理!”她指向颈前的吊坠,“戒指是我用在法院收到的第一笔工资买的,来法院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实现自己的选择。在这之前我不能……我的人生不容许有分毫差错,我必须是个听话的孩子,优秀的学生,完美的人,但我不能是我自己……”她顿了顿,“我把它当做人生真正的开端……完全属于我的开始!”
这枚戒指是安律挣脱精心设计好的人生轨迹后,第一个属于她东西。Blind for love何尝不能译成盲目追求热爱,直面内心,选择热爱而非完美,尝试人生其他可能,不再为了“标准”而压抑自我,即便它不是大众眼中的正确答案,即便这样做会显得盲目。
一句句话,一幕幕场景在林舒脑中回溯:
汪宇笑着说:“这人还没见着,信物先交接了嗖!”“她在二办找翻天了……我就说肯定在王艺姐的办公室……”
“那法律呢,是你喜欢的?”
“是我自己选的……”
向佳莉的追问,“你到底盲目爱谁啊?告诉我嘛!”
郑丹丹走进来,“上次她把戒指搞掉了,我们全办公室都知道了……”
无关情爱,而是对自我的追寻。原来答案竟如此“简单”,只是自己一直梗在心里,从没敢主动问及。林舒看着眼前人,安律就像一簇长在路边的鸢尾花,春时花瓣稚嫩而白淡,初见让人只觉清新,到仲夏再看,花色浓郁,叶瓣勾卷,引人流连。当最初的亲近慢慢演化成无法抗拒的诱惑,林舒才终于意识到,不知不觉中早被蔓生出的根枝绕住,她究竟该面对,还是忍痛挣开。
“可以不要把我推开吗?”安律一步步走向她,将林舒逼退至墙边,声音低沉而蛊惑,如同情人间的私语,“可以……让我再靠近一点吗?”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廓和颈侧敏感的肌肤。不待林舒反应,安律拉起她微凉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用行动传递那份难以言喻的期盼与渴望。
耳边的呢喃像惑心的咒语,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安律肌肤细腻的触感,林舒呼吸顿时乱了节奏,一种极度危险、又极度诱人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散。她能闻到安律身上淡淡的薄荷草气息,混着一点办公纸墨的味道,一种奇异的安心与难以抗拒的季动交织在一起。
安律的目光落在林舒微启的唇上,那饱满的弧度像无声的邀约。让她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翻腾的渴求,微微低头,像个虔诚的朝拜者,温润的唇瓣小心翼翼地印上林舒的嘴角。
柔软而微凉的触感像电流,击穿了林舒,她身体一颤,大脑陷入一片空白。安律受到这默许般的信号鼓舞,手臂试探性地环上那纤细却紧绷的要肢,将吻加深,青涩而小心的探索。
林舒无意间揪紧了安律腰侧的衣衫,意志力在的吻中摇摇欲坠。安律不安分的手在不断上移,她想要开口阻止却被固的更紧。紊乱的气息让她身体失重,几乎沉沦,口勿变得愈加潮湿、炽热,她扣住安律的颈背开始渴往更多。
安律的指尖隔着薄薄的布料,抚过她锁骨下方那道蜿蜒的旧疤。皮肤上轻微麻木的触感,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青欲的迷雾!林舒骤然惊醒,像被从溺水般的甜蜜中拖回冰冷的现实,她尽力推开安律,嗓间沙哑,“我不能……”还来不及平复喘息,下意识地捂住锁间,肩前的衣襟被她抓出褶皱,那道旧疤仿佛正隐隐作痛。
“为什么?”安律稳住身体,眼里含着尚未消退的朦胧。她不明白,刚才如此真实的靠近,自然的回应,为什么会因那道疤产生这般强烈的反应?
她别过脸,“我不是你,我没有任性的机会。”
“直视自己的内心叫做任性吗?”安律咽下喉间的滞涩,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如果只是因为工作……我可以离开……”
“不需要!”林舒立刻打断,声音比想象中更低沉,低下头不再看她。
“那究竟为什么?”安律的追问里透着难掩的哭腔,委屈突然袭来,鼻间酸涩难忍,眼底顿时浸出泪来。
“我没办法回答你……”林舒声音艰涩的像用砂砾磨过。
“我可以等…”安律固执地望着她,“等你想好答案……”
“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这句脱口而出的话,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且沉重,像枷锁锁住了所有未出口的解释和挣扎。她抓起公文包,步履快得有些仓惶,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门被大力拉开又合上,门框发出沉闷的撞击。
安律僵在原地,看着林舒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昏暗的空间。回想起刚才她恼怒下的酸涩,话语中藏不住被点破的在意,以及那短暂却真实的沉沦……这些碎片像暗夜里的火星,重新在心中燃起光亮。
安律不再犹豫,追了出去。走廊里不见她的身影,但她知道她会走哪条路,加快脚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什么界限,什么身份都被抛诸脑后,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追上她!
暮色如同倾倒的墨汁,晕染了整个天幕。林舒推开门,晚风迎面,卷着深秋的凉意,撩起她耳边的碎发,扫过眉宇间那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霾。她没有回家,也没去往约好的地点,在昏暗中漫无目。
老街路旁的梧桐散发着微苦的气息,巨大的树冠交织,灯光投下斑驳陆离、如同碎梦般的阴影。林舒步履比平时快了几分,风衣下摆随之飘动,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如影随形。
安律隔着几步的距离,没有追上来,只是不远不近的安静的跟在后面。她没穿外套,身上只有件制服衬衣,在秋夜里显得更加单薄。目光流连在林舒身上,望着她略显疲惫却依然挺拔的背影,看着她踏下的每一步,或多或少带着过去的伤痕与苦楚,她甚至能想象林舒此刻紧抿唇边的样子。
林舒脚步慢了一分,身后那个亦步亦趋的影子也随之停顿。混乱的心绪化作一股无名火,她停下,猝然转身,“跟着我做什么?”想用刻薄的讽刺推开这份本不应接受的靠近,“怎么你这是缠上我了?”
路灯恰好从侧面打在安律年轻而认真的脸庞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也照亮了她眼中的坦然,那双眼睛在昏暗里显得格外明亮。她喉间滑动,仿佛有许多话堵在口中,最终化作一片无声的带着温度的注视。
时间凝滞了几秒,只有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街道的喧嚣被隔绝开来。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走过了你走的路……”林舒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甚至能听到血液在脉管中奔流的声音。
随后,安律的声音又轻了几分,那份恳切依旧,“也许这样就能离你更近一点……”
那些恼怨、刻意的隔阂、以往深埋的痛楚与孤寂,都被一股强大而陌生的洪流冲散。只留下让她无所适从的震动,在沉默中呐喊,在呼吸里膨胀,在彼此胶着的视线中缠绕。
林舒仓促地吸入一口湿冷的空气,最终什么也没说。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是在短暂的静默之后,视线在安律脸上停留了两秒,那两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然后转身前行,但这一次,她卸下了千斤重负。
安律看着那不再如雕塑般僵挺的肩膀,像一副沉重的铠甲被卸下,放缓的脚步透着默许,似乎连夜色也温柔了起来,破土而出的安定感将她包围。
那些因靠近而生的悸动,因转身而来的犹疑,都在这一前一后、明暗交替的默契前行中溶解、重构。不是所有的靠近都有结果,也不是每次转身都是遗憾,或许结果尚未可知,或许前路仍有荆棘,但在这一刻,转身之后不再是遗憾,而是心照不宣的靠近。
翌日清晨,雨后的空气带着湿漉漉的凉意。门被推开,郑丹丹像只活力四射的雀鸟,照例飞来安律位置报道,嘴里叽叽喳喳的抱怨着,“安律,你和林舒姐昨天偷偷约会去了?怎么不来聚餐!等你们好久!后面我们还去了KTV,你错过了,佳莉唱歌简直绝了,能把人魂儿勾走。”
“是嘛!”安律故作兴趣的应着,实则心不在焉,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玻璃隔断后空着的座位。
向佳莉和汪宇前后脚到达办公室。“说我什么呢?”向佳莉脸上带笑,脚步轻快地走向自己的位置。
“夸你唱歌好听!”郑丹丹立刻接话。
“可惜安律没来,我想唱给安律听。”向佳莉假意失望,走到安律桌旁,微微俯身,语气带着一丝撒娇般的嗔怪,目光在她脸上探寻,似乎想找出什么。
安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心思并不在此。
一阵风刮进办公室,林舒大步进门,搭上向佳莉的话,语气轻松,“我也想听。”
“真的吗?林舒姐。”向佳莉清清嗓子,将手搭在腹间作势提气,用女高音的腔调说,“那我现在就为大家献上一曲。”
办公室里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中午,几人开庭回来,却发现意想不到的人正在办公室等着她们——两位身着制服的警员,其中一位身姿挺拔的女警,正是之前在区公安局有过一面之缘的孔警官。
“孔警官?”安律惊讶地叫出声,不安也涌上心头。
“没想到还记得我。”孔警官微微颔首,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目光扫过几人问道:“你们这会儿方便吗?有点事想了解一下。”她声音不高,带着公事公办的肃然,让气氛紧张了几分。
“是坠楼的案子吗?”安律试探问道,眼睛转向林舒,林舒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不是,另外的事。”孔警官面对林舒,目光透着询问和一丝忧虑,“想问下林法官,关于她判的一个过失致人死亡的案子。”
安律神经绷紧,“那个案子……怎么了?”
她有一刻停顿,似乎在斟酌措辞,而后补充道:“那案子的两个被告,接连因为交通意外身亡,局里想就这个案子当时的情况,再向林法官了解下。”
“交通意外”这四个字像铁锤,狠狠砸在安律的耳膜上!回音在脑中无限放大,她感觉血液涌上,耳膜嗡嗡作响,四肢发麻。她想起车行师傅的话,想起那辆被动过手脚的车,想起那些巧合,难道……她不敢深想,看向林舒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深切的担忧。
林舒放在身旁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脸上依旧保持着应有的镇定。她对孔警官点点头,侧身将两人让进办公室。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安律站在原地,巨大的不安将淹没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那些被刻意压下的疑虑和恐惧,此刻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卷,死亡,巧合,报复……这些词语在她脑海中疯狂碰撞,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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