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很少发朋友圈,不过她早饭时会刷刷,看大家都在做些什么。她发现最近安律总是深夜分享,昨天是莫文蔚的《THE WAY YOU MAKE ME FEEL》,这首歌便陪伴了她今日的晨跑。
难以再次控制,我生理上需要
要吻你才能停住这个征兆
为何大脑似欠缺氧气,我自觉疯了
It’s a just the way you make me feel
爱上你,看到你第一秒
只觉碰见你缘分太过巧妙
……
从天蒙亮到太阳升起,她跑过公园,踩碎落叶,跑过河边,惊飞白鹭,振翅声混着心跳在胸腔共鸣。歌曲循环了一遍又一遍,晨跑路线也在不知不觉中多绕了两个街区。她穿过斑马线,绕过早餐摊蒸腾的雾气,直到光晕漫过发际的汗珠,直到这座城市在晨风中苏醒……
谁人料到你也爱上我
暗地我尖叫
It’s a just the way you make me feel
……
街边渐起的喧闹,她撑住双膝,大口呼吸,耳机中的乐律伴着心脏跳动的回响,“噗咚、噗咚……”
早饭时间她打开朋友圈,发现安律发了张楼顶日出的照片:橙光如熔岩流淌在城市的天际线上。林舒望过此时的窗外,破天荒发了条随手拍的早饭图:两个水煮蛋,一杯黑咖啡。
这是安律在办公室下蛋的第3天。
郑丹丹路过门口,见她又喝水又憋气,一番努力却徒劳无功的样子,直摇头,“你还没好啊?要不去挂个号看看?我查了,打嗝是精神因素引起的,你去挂个精神科。”
安律白她一眼,继续喝水,终于咽下杯子里最后一口水,顺过气后脸上露出惊喜。
“她不用看医生,只要不看见我就好了……”林舒走进屋,来到桌前放下手中的文件,躬身凑向她,“是吧,安律?”
西裤包裹下的修长双腿步至面前,安律盯着那两片润泽饱满的唇瓣在眼前开阖,顿时脸上发烫,“嗝~嗝~嗝~”真恨自己不争气,又白喝一肚子水。她慌忙捂住嘴,指缝间漏出的颤音让林舒嘴角漾起涟漪,“怎么?有那么怕我吗?我不够温柔吗?”
看着那双湖光般闪亮的瞳仁中出现自己的倒影,安律不敢再直视,将视线移向桌面的文件,郑丹丹从中拿起一张——标题是《临江区人民法院干警精神情况调查表》表格底部还有一行字“我保证没有上述精神问题。”前面画有需要勾选的方框,后方跟着签名落款。
“精神情况调查表?你觉得你有以下精神方面的问题吗?焦虑、抑郁……怀疑自己精神有问题……”郑丹丹读着笑起来,“这要干嘛啊?院里终于意识到我们精神状态堪忧了吗?”
汪宇在公共办公区发话,“大家认真填一下表格,下班前交到我这哈。”
“是哪位活神仙,终于让院里发现我们每日饱受精神摧残了?”不知道谁接了句话,外面哄笑起来。
“是不是院办那事?听说谁被领导骂了几句,然后直接冲到走廊,打开窗户要跳楼,把领导吓安逸了。”
汪宇进来叫郑丹丹,顺嘴问安律,“你们有个案子要超期喽,什么情况,今天能结的到不?”
“被告一直没签收,催了送达组还没去…”安律为难道。
“在哪嘛?下午我和丹丹两个要去工地走访,顺路就帮你们把判决带过去。”
安律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噌的起立,抬手冲汪宇敬了个礼,“谢谢宇哥!肯定顺路!”
临近下班,出外勤的两位返回,郑丹丹和她手中的外套同时精疲力竭的瘫进沙发,“太惨了……”
安律正站在林舒身后,努力克制自己保持距离。林舒指着屏幕上的划线部分,时不时偏过头,给她讲判决说理部分需要修改的内容。她们停下,同时转头面向郑丹丹等她后话,表情和动作统一的像事先演练过般。
“太惊险了我给你说,你们那被告住在乡坝坝里,找路找半天不说,我俩看你们都没咋支持人家的反诉,想着赶紧送了走了。结果人家多热情的把我们迎进门,又倒水又削水果……”
汪宇这时也背起双手走进来。
“……那大爷还是个老烟鬼,把屋里抽的跟天庭似的,一进屋那旱烟把我跟宇哥都快呛瞎了。我俩怕他知道结果又问东问西的走不脱,趁他去切水果,给他儿子读了判项就赶紧撤了。谁知道刚出门,大爷抄着菜刀就追出来了,我俩以为他要追杀我们呢,玩命跑啊,差点没吓死!”
林舒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二人,“没受伤吧,没报警吗?”
汪宇摆摆手,“莫听郑丹丹说啷个夸张,其实是大爷切水果切一半,看我俩个走了,想留我们。他后来知道结果也没说啥子,但他拿把刀追出来,看到就有点哈人,像是要追杀我们。”
林舒听后舒出口气,“辛苦两位了,怎么样有空没?晚上我请!”
汪宇又露出讨好式的笑脸,“害呀,说这些!没好大事,不劳你破费。”
“还客气上了!要不是你们经常帮我们,就我和安律两个,月底不熬几个大夜,肯定达不了标,吃什么,你们任选!”
郑丹丹兴奋的举起手,“我想吃烤肉!我知道有家超好吃,肉又嫩,他们家烧鸟和温泉蛋也一绝,温泉蛋拌饭老香了!”
林舒转向安律,“安律呢?烤肉可以吗?”她眨眨眼,“主要呢,是想犒劳下我们安律,怕我们安律精神压力太大。”
“嗝~嗝~”
“嗝~嗝~”林舒学她,不仅动作连声音也惟妙惟肖,“就当你答应了,那就这么定了,安律再下几个蛋,晚上我们自带鸡蛋去。”
“嗝~嗝~”郑丹丹伸长脖子,前后摆动,使出新疆人动脖子的绝活,双手上翘支在身体两侧,撅起屁股,学着母鸡步向门外移动,两步一摆,“嗝~嗝~”配合下蹲动作。
“郑!丹!丹!”安律追出去,可又不争气的发出两声短促的,“嗝~嗝~”她听见林舒的大笑在背后爆发。
下班林舒办公桌上多了一盒鸡蛋,她疑惑的看向安律,“哪来的鸡蛋?又不过年过节,院里发鸡蛋了?”
“我下的!”安律从文书中抬起头,鼻孔出气恨恨的说。
林舒会心一笑,“那我可不客气了!”
几人来到烤肉店,这家连锁本就小有名气,又刚被市中心的大型商场引进,饭点常是人满为患。他们运气不错,坐在落地窗旁,不仅可以享受美食,还能俯瞰街景。
楼下不远处是一座翻新过的古寺,相比其他寺院绿荫环绕、遗世独立,被繁华商圈包围的寺庙实属少有,也因此人流不绝,香火鼎盛,颇有大隐隐于市的意味。
“你们去过慈恩寺没?听说特别灵,我朋友说,这是少有的‘阳寺’”郑丹丹神秘的说。
“没想到你们这些年轻人还多迷信,啷个叫阳寺嘛?”汪宇接话。
“就是香火旺,有正神住的寺庙,他说其他寺是阴是阳还真不好说,但慈恩寺绝对是阳寺,一进去就能感觉到,所以特别灵。”
玻璃幕墙外暮色渐沉,霓虹灯在安律侧脸投下蜜色光影,她正用夹子翻动横膈膜肉,油星溅在袖口也浑然不觉,但因为坐在林舒旁边,身体依然没停止节律性的抖动。
“唉!安律!”郑丹丹唤醒正在出神的安律,“你要不去拜拜,求菩萨让你别打嗝了。”
“我看你就是网上说的,在上班和上进中选择上香的年轻人。”汪宇调侃道。
有关神明的话题,让安律骤然想起林舒落在副驾座位的三角符,那天本想叫住她,可当时人已经走远。安律想着下次交还,便将它放进储物格,结果忙的根本忘了这回事。
烤肉的香气裹着炭火焦香在空间里弥散,铁网上的雪花牛肉发出滋滋声响。郑丹丹夹起一片金黄的五花肉放进林舒碟子里,“林舒姐,尝尝这个,用山葵酱腌过的!”
隔壁座传来大笑,几人注意都被吸引,齐向斜后望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中年男人大口咀嚼着肉,被女儿的表演逗得大笑。
“要是全天下都是这么美满的家庭就好了!”汪宇感叹。
“是啊,没人离婚了,我们就能少收点案子!”安律跟着感叹。
“那倒也不用全天下,只要我们临江人民家庭和睦就好了!”郑丹丹接道。
大笑过后紧跟几声剧烈的咳嗽,接着是碗碟碎裂声。男人突然紧扼喉咙,脖颈青筋暴起,发出拉风箱般的嗬声。同桌女伴惊慌失措地拍打他后背,反而让他的呼吸更加困难,脸瞬间憋成猪肝色。
小女孩尖叫着撞翻菜盘,滚烫的牛舌片溅到服务员手背。女人手指痉挛,揪住他的胸襟,焦急的呼喊,“老刘…老刘…”她捂住胸口,口唇发白。周围人手忙脚乱,想要帮忙又不知该从何下手。
“我打120!”林舒马上掏出手机。
安律手中的夹子当啷掉在桌上,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让开!”她左手握拳卡住男人剑突下,右臂环抱其腰腹猛然发力上提,动作精准利落,在连续冲击下,半块带血丝的牛舌从他喉间喷出,砸在烤肉炉边腾起白烟,男人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安律刚扶他坐下,感谢的话还没听两句,人群也尚未从惊愕中回神,同桌的卷发女人直挺挺的向后栽倒。小女孩之前的泪水还留在眼框里,跪坐在她旁边,不停推动妈妈的身体。惊魂未定的男人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扯着嘶哑的嗓子喊道:“怎么办,怎么办,她有心脏病,求求你,救救她……”他手足无措,再次看向安律求救。
食客纷纷放下的碗筷,向他们聚来,有人高喊,“掐人中啊!”
“把她放平。”几人合力将女人平置在空地上,安律跪在一侧触摸颈动脉,检查呼吸心跳,马上转向林舒:“快,找AED!”
林舒没丝毫犹豫,立刻扒开人群,奔了出去。安律解开女人衣物,双手交叠在胸骨中段开始按压,两轮循环支持结束后,仰颌抬头,实施人工呼吸。几轮心肺复苏过后,林舒疾跑回来,“AED!来了!”
安律打开机器,镇静且迅速的将电极片贴在相应位置。她谨慎又冷静的样子,让林舒想起电视中手术台上相互传递器械的医生。
显示屏上开始出现混乱的波纹图,安律继续固定好电极贴片,按下充电键,“退后,全部退后!”她大喊,围观人群不约而同后撤。“clear!”女人的身体在电击下剧烈弹起。安律没有丝毫停歇,续接胸外按压,双掌交叠随腰部施力下压,小臂崩出明显的肌肉线条……第三次除颤后,患者脉搏终于重新恢复节律。她这才感到无比闷热,扯开领口透气,汗湿的鬓角感受到头顶空调吹来的凉意。
救护车终于赶来,她与前来的急救人员交代情况,急诊医生看到地上的电除颤,竖起大拇指,边接监护仪边问,“同行?哪个医院的?”安律闻言轻颔首,小声说:“没在医院了。”医生点头认同,“不干也好,这行太辛苦。”
女人被抬走,人群散开。
“不错啊!院里学的应急培训还记着呢!”郑丹丹走到她身后,狠拍安律一掌,“你刚才那两下子,比娟姐还帅!是吧,林舒姐!我们几个紧张的都快忘记呼吸了!”
“海姆立克急救法我是第一次现场看到,没想到我们安律这么能干,样样都出彩!”林舒下意识去掐安律的脸。她留意到安律与医生的交谈,也早猜出如此娴熟的应对,绝不会是简单的应急演练能够造就得,只有经年累月的反复历练,才能让人面对突发状况时成竹在胸。
安律反倒没表现出该有的兴奋,似有股无形的力量让她变得沉默。
被施救者家属不停念叨“救命恩人”,烤肉店老板执意要为他们免单。安律刚回原位坐下,不知道是谁先鼓掌,带起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迫于被关注的压力,几个人吃上几口便离开了。
林舒在民庭的第一个月终于顺利结束,她看着统计表上的完美数据,心想还好有安律在,她们竟然真能达成之前不敢想的“战绩”。
“林舒姐,我先走了。”安律笑容里藏着心虚,她今天有点反常,林舒还没参透其中的原因。
随后,林舒也拎起公文包走进电梯,手自然的插进口袋,干干净净的裤兜让她忽然意识到,原本应该在里面的符不见了,梦里女天师的话在耳边响起,“你是不是弄丢了……”又翻遍全身上下所有兜,哪还有它的踪影。
“算了,本来也不想要,不是吗?”她走进地下车库。经过漫长的等待,车终于修好了。
林舒打开车门,远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走向地下室的车辆出口。安律快步向一辆宾利走去,两侧车门打开,后排的男人和司机先后下车,男人张开手臂迎向她。
林舒辨出那张脸,与在酒吧和法院门前遇到的是同一个人。他一把搂住安律的肩膀,两人有说有笑。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司机为安律打开后排门,失去她的遮挡,林舒感到对面那双眼睛看向了自己,遂俯身坐进车内。此时,安律的视线也跟着寻来,她与他们简单交流后,司机同男人重新回到车内。安律仍站在过道旁,向她投来目光,像在等她经过一般。
林舒启动车辆,缓慢驶向出口,路过安律时打开车窗,她躬身探来,“林舒姐,路上注意安全!”挂在颈前的戒指随俯身的动作荡出。梦与现实,两个画面交叠,让林舒一时有些恍惚。她点头应过,先行驶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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