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川看着云逸辰紧蹙的眉头下那抹强撑的温柔笑意,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些被刻意掩饰的痛呼、汗湿的发鬓、攥紧床单的指节,此刻都在眼前炸开,压得他喘不过气。
“云逸辰!”他猛地开口,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还有点说不清的怒气,“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觉得我看到你狼狈的样子就会吓跑吗?”
他攥紧拳头,指节抵着膝盖,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你明明已经疼得快要扛不住了,还非要逼着自己去习惯!你总说希望我在你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难道我就不希望吗?”
“我也想成为你的依靠啊,”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想让你疼了累了的时候能靠着我歇一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疼得浑身发抖了还要拼命忍着!你这个傻子……大傻子!”
云逸辰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惊了一下,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安抚的力量:“宝贝,不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还有点发虚,却透着无比的认真:“我比你大,就该多承受些,保护你、爱护你,这是我想做的。要是连这点事都扛不住,还要你来担心,我会瞧不起自己的。”
他看着宋安川泛红的眼睛,喉结动了动,声音放得更柔:“我不是不想在你面前做真实的自己,宝贝。这就是最真实的我——习惯了隐忍,习惯了扛住所有伤害,这早就刻在骨子里了。”
“我只是……”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不喜欢你看到我这副样子。疼得龇牙咧嘴,满头冷汗,多丑啊。而且这些伤口……以后说不定会留下难看的疤。”
他轻轻摩挲着宋安川的手背,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到时候,你可别嫌弃我,好不好?”
“云逸辰!”宋安川急得眼泪掉得更凶了,他反手握紧云逸辰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疼对方,“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他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云逸辰的脸颊,声音里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你为我受的伤,每一道都是我的疤!我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云哥,你听着,永远都不会!”
病房里的监护仪还在规律地滴答作响,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带着暖融融的温度。那些藏在疼痛里的顾虑、那些裹在温柔下的忐忑,似乎都在这带着哭腔的剖白里,一点点融化开来。
云逸辰用没输液的那只手撑着床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右腿的刺痛随着起身的动作骤然加剧,像有根烧红的铁丝猛地扎进骨头缝。他咬着牙坐直,后背往叠起的枕头上靠了靠,才腾出手臂朝宋安川伸去,指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过来。”
宋安川刚要应声,手腕就被他轻轻攥住。那力道不算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温柔,他身子一歪,没来得及稳住重心,整个人直直撞进云逸辰怀里。额头磕在对方胸口的瞬间,他听见一声极轻的闷哼从头顶传来,气音里裹着被强行按下去的痛意,像羽毛搔过绷紧的弦。
“哥!”宋安川浑身一僵,慌忙想撑着他的肩膀退开,声音里带着惊惶,“是不是撞疼你了……”
“别动。”云逸辰的手臂却骤然收紧,将他牢牢圈在怀里。受伤的那侧肩膀微微耸着,尽量避开他的重量,只用完好的半边身子托着他,声音贴着发顶落下,带着点微哑的喟叹,“没撞疼。这样很好,宝贝,我喜欢抱着你。”
宋安川迟疑着,慢慢放松下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云逸辰胸膛的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极轻的滞涩,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试探着抬起手,指尖刚触到云逸辰的后背,就觉出不对劲——那隔着薄薄病号服的皮肤下,肌肉在轻轻颤抖,不是紧张,是那种被剧痛反复撕扯后,难以抑制的痉挛。
他的手顿在半空,随即轻轻落下,小心翼翼地环住云逸辰的腰侧,掌心避开那些渗着药味的纱布,只敢虚虚搭着。那颤抖顺着相贴的皮肤传过来,细微却清晰,像秋风里瑟缩的叶,一下下刮在他心上。
“哥……”他把脸埋进云逸辰颈窝,鼻尖蹭到对方汗湿的皮肤,那里还带着点未散的凉意,“还疼吗?”
云逸辰的下巴轻轻磕在他发旋上,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应道:“好多了。”可环着他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他后背的衣料,像是在借这点触感稳住自己。
宋安川没再追问。他能感觉到云逸辰每一次呼吸都在隐忍,能感觉到那透过骨骼传来的细微战栗,更能感觉到这份拥抱里,藏着多少强撑的温柔。他只是悄悄收紧手臂,把脸颊贴得更紧些,让对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温度——就像此刻,云逸辰正用尽全力,给他一个安稳的怀抱那样。
就在两人相拥无言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医生推着治疗车走了进来,药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云先生,现在可以打止痛针了。”医生查看了一下腕表,语气平和地说道。
云逸辰紧绷的肩膀明显松了些,他点了点头,主动伸出没输液的左手。护士熟练地消毒、扎针,透明的药液顺着输液管缓缓滴入血管。这止痛针见效很快,不过三五分钟,那纠缠不休的剧痛就像退潮般慢慢褪去,只剩下隐隐的酸胀感。云逸辰舒了口气,眉宇间的褶皱终于舒展开,看向医生时声音轻快了些:“好多了,谢谢医生。”
医生收起针管,在病历本上记录着什么,随口叮嘱道:“云先生,你后背和腿部已经手臂的烧伤比较深,接下来每天都要做一次清创手术。每次结痂都得清理干净,避免感染恶化,这点一定要坚持。”
“嗯,我知道的。”云逸辰应得平静,仿佛早已做好了准备。
可旁边的宋安川却像被一道晴天霹雳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刚才还暗暗松了口气,以为打了止痛针,云逸辰就能摆脱那份煎熬,至少能安稳些。可“每天一次清创手术”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他心里——清创的疼他是见过的,刚才云逸辰强忍的模样还在眼前晃,那哪里是“手术”,分明是一遍遍撕开伤口的酷刑。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尖冰凉。原来这不是结束,只是暂时的喘息。打了止痛针能缓解一时的疼,却躲不过日复一日的清创折磨。他看着云逸辰平静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这个人总是这样,把所有的疼都自己扛着,连眉头都不带动一下的,可他听着,就已经觉得喘不过气了。
医生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转身离开了病房。宋安川看着云逸辰,嘴唇动了动,想问“会不会很疼”,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怕自己一开口,声音就会抖得不成样子。
云逸辰察觉到他的异样,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一件平常事:“别怕,每天清理才好得快。等好了,我带你去吃巷口那家火锅。”
宋安川用力点了点头,把涌到眼眶的湿意逼回去,哑着嗓子说:“好,我陪你。”心里却在暗暗发誓,不管多疼,他都要守在这里,陪着云逸辰挨过这一天天的煎熬。
宋安川慢慢坐回云逸辰身边,身体微微前倾,把脸埋在他没受伤的那侧肩头,鼻尖蹭到对方干净的病号服,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里混着一丝安心的气息。他的手臂松松环着云逸辰的腰,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上细密的纹路,声音闷闷的,像含着块化不开的糖:“云哥,你到底还要疼多久啊……”
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又低低地说:“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疼,什么都做不了。帮你擦汗、喂你喝水,这些根本没用……”
云逸辰没有抱紧他,只是抬起没输液的那只手,指尖穿过他柔软的发,轻轻梳着,动作慢得像在数着发丝。指腹蹭过他的耳廓,带着点微凉的温度:“怎么会没用呢?”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我有你陪着啊,宝贝。你在这儿,我就觉得疼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他低头,下巴轻轻磕了磕宋安川的发顶,语气里带着点回忆的怅然:“以前受过更重的伤,躺医院那阵子,才是真的难捱。一个人盯着天花板,疼得睡不着就数羊,数到天亮也数不清。那时候没人陪,咬咬牙也就扛过来了。”
说到这儿,他笑了笑,指尖在宋安川发间顿了顿,声音软下来:“更何况现在有你在。你握着我的手,跟我说说话,我就觉得这点疼,不算什么了。”
宋安川把脸埋得更深,肩膀微微耸着,没说话,只是环着他腰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他知道云逸辰是在宽他的心,可那些“以前一个人扛过来”的话,听着却比刀割还疼。原来在他没出现的时候,这个人独自熬过了那么多难熬的时刻。
“以后不许一个人扛了。”他闷闷地说,声音带着点鼻音,“再疼,也得让我看着。”
云逸辰指尖一顿,随即低低地笑了,那笑声顺着胸腔传过来,带着点微震:“好,都让你看着。”
云逸辰将宋安川紧紧拥在怀里,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那怀抱带着刚从火场奔来的焦灼余温,却又透着不容错辨的珍视,他下巴抵着对方发顶,轻轻摩挲了许久,才不舍地慢慢松开手。
他垂眸望着宋安川的脸,眼底的后怕还未散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宝贝,你最近一定都要注意些。”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最稳妥的措辞,最终还是语气坚定地说,“你尽量哪儿都别去了,就留在这儿陪着我,好不好?”
见宋安川欲言又止,云逸辰又急忙补充,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对方的手腕:“我怕那个坏人一次不成,还会用别的法子害你。你要是实在想去哪儿,一定要告诉我,我派人跟着你——”话刚出口,他又立刻摇头否决,眉头紧锁,“不行,那样我还是不放心。”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宋安川,带着近乎恳求的意味:“这几天,你就别离开我视线了,嗯?”他环顾了一圈病房,像是在确认这里的安全性,“在医院里,人多眼杂,他总该不敢在这里乱来。”
宋安川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知道他定是一路心急火燎赶过来的,心里又暖又涩,顺从地点点头,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好,我听你的,你放心养伤。”
稍稍定了定神,他才想起刚才的疑问,仰头望着云逸辰:“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出事了?来得这么及时。”
云逸辰闻言,紧绷的嘴角终于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带着点神秘的意味:“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心电感应。”
宋安川愣住了,茫然地眨了眨眼,显然没跟上他的思路。
云逸辰被他这副懵懂的样子逗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解释道:“我当时正在处理文件,就是我们一对的那个手镯——你还记得吗?去年你生日我送的,我们一人一个的那个。”他顿了顿,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毫无征兆的,我的手镯突然出现了一道划痕,还裂开了个小口。几乎是同时,我心里猛地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慌得厉害,就知道可能是你出了什么事了,当下什么都顾不上,抓起车钥匙就往这边赶。”
他想起路上的惊险,语气又急促了些:“结果刚上路,就接到同事发来的信息,说公司那边着火了,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拼了命地往这边赶……幸好,幸好你没事。”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又轻又哑,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重新将宋安川揽进怀里时,力道都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
宋安川听到这话,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只银质手镯静静圈在腕间,表面光滑依旧,正是去年生日时云逸辰送的那对。他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镯身,忽然想起云逸辰说自己的那只裂了道口子,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酸又胀。
云逸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唇边漾起一抹释然的笑,伸手将他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你看,这镯子都替我们着急呢。看来啊,连老天都在保佑我们,舍不得就这么把我们拆开。”
宋安川抬起头,望着他脸上那抹轻松的笑意,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股脑地涌上来,搅得他喉头发紧。
哪里是什么老天保佑。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能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全是因为眼前这个“傻子”——是他的云哥不顾一切冲过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他挡住了所有危险。
他甚至不敢去想,当时若不是云逸辰反应快,后果会是什么样。
可眼前这个人,为了护他周全,硬生生扛下了那么重的伤。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隐约还能看见渗出的血迹,脸色也苍白得厉害,还有那么重的烧伤烫伤甚至还骨折了,却还在笑着安慰他,说什么是老天保佑。
哪有什么老天保佑。
分明是他的云哥,用命换来的生路。
宋安川看着云逸辰眼底的温柔,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猛地攥住云逸辰没受伤的那只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不是的……云哥,不是老天……是你……”
是你啊。
是你把我护得这么好。
云逸辰望着宋安川泛红的眼角,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抬手轻轻碰了碰他手臂上那片被烫伤的皮肤——那里已经涂了药膏,却仍能看出红肿的痕迹。指尖落下时,宋安川下意识缩了缩,他便立刻收了力道,语气里带着点自嘲:“你看,我哪有把你护得那么好,这不还是让你添了伤。”
话音刚落,他又定定看向宋安川,眼底的笑意渐渐沉淀成深不见底的认真,声音低沉而坚定,像在胸口敲下的誓言:“但宝贝你记着,只要我还在,你的天就塌不了。这辈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你受比我更重的伤,更不可能让你走在我前头。哪怕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把你从任何地方拉回来,抢回来,你信吗?”
最后那句“我真的很爱你啊”,说得轻软,却像温水漫过心尖,烫得宋安川鼻尖发酸。千般情绪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个用力的拥抱,他把脸埋在云逸辰没受伤的肩窝,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仿佛这样就能确认眼前人是真实存在的。
云逸辰抬手回抱住他,掌心轻轻拍着他的背,沉默片刻后,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平静:“安川,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被人害了,而我还活着……”
宋安川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冰水浇透。
“那我想,我一定会疯的。”云逸辰的呼吸拂过他的发顶,字句里裹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我会疯了一样去找那个害你的人,亲手把他碎尸万段,让他尝遍所有你受过的苦。然后……”他顿了顿,语气轻得像叹息,“然后我就自我了断,到黄泉路上追你,接着护着你,再也不分开。”
“不要!”宋安川猛地抬起头,眼眶红得像要滴血,手死死抓住云逸辰的胳膊,指节泛白,声音带着哭腔,“云哥,你不准说这种话!我不要你那样!就算……就算真的没有我了,你也要好好活着,听到没有?一定要好好活着!”
云逸辰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一软,抬手用指腹擦去他滚落的泪,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这种事想也不可能发生。”他握紧宋安川的手,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眼神郑重得像在立约,“所以你听好,无论以后遇到什么事,哪怕是被人逼到绝境,都绝对不能放弃。要学着自救,要撑下去,一定要等我,等我来救你,知道吗?”
他又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重复:“一定要等我,不许不等我。”
宋安川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执拗与深情,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重重点头,再一次把脸埋进他怀里,任由滚烫的泪浸湿了他的病号服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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