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且短，淬火山的晨钟刚响过六声，校场四周已挤满观战者。
姜黄蹲在入场口，一如既往啃着她带来的笋包蛋，阿蒙正临时抱佛脚，手忙脚乱地给伞骨缠加固符——破伞经过连日恶战，他真怕上了场，伞骨岌岌可危。
“最终轮决胜战，请双方入场！”龙九立在王知之身旁，运用澎湃内力将声音传遍全场。
姜黄站了起来走过去，短短的一路上，认识她的，认识阿蒙的，看热闹的，都“加油”，“看好你们”，不绝于耳。
日追在龙官怀里激动地扭动，一直企图窜出来，龙官边安抚它，边别别扭扭地：“你们……保护好自己。”
几日不见日追长大了一圈，姜黄想伸手摸它，却被龙官侧身避开：“决赛场上别分心。”
姜黄看了眼旁边对着所有观战者兴奋挥手的阿蒙，就很难说出叫他别分心这句话。
他二人站定，对面入口也走来两人。
左边是个高挑少年，腰间别着七把长短不一的木剑；右边是个扎马尾的少女，紧握着缠了粗布的木制流星锤。
这粗布把流星锤柄以及她的手缠在了一起，这是防止流星锤过重突然打滑脱手。
也不怕抡起来手臂脱臼么？对自己真的有点狠。
七把木剑加流星锤，姜黄看看自己，一把小小的木刀，再看看阿蒙那把破伞，一言难尽。
“哥哥莫听风，七剑流；妹妹莫观雨，流星追月——看来她手伤还没好全。”姜黄总结，否则也不用以粗布手锤相连。
阿蒙合不拢嘴：“原来那天手伤成那样的是妹妹啊？”在担架上一声不吭的，他还以为是个粗壮大哥狠角色呢，现在看莫观雨比他的大姐大也壮不到哪里去，简直难以置信。
确实。莫观雨裸露的脖颈连纵深到衣襟里，都还有未消退的青紫，但她握锤的手指却稳如磐石。
双方自报家门后，莫观雨问：“山楂糖好吃吗？”
姜黄瞳孔骤缩。
“……”阿蒙瞬间想通关节，“是你！”
莫听风轻笑一声：“是傀儡术，连龙九都骗过了呢。”
战鼓激亢，姜黄、阿蒙抱拳：“请赐教。”
话音才落，莫观雨突然手腕一抖，缠在流星锤上的粗布如毒蛇吐信般激射而出。姜黄侧身闪避的刹那，那布条竟在空中抻平，数百根藏在其中的银针如箭矢射来！
“是改良的暴雨梨花针！”观战席上有人惊呼。
莫观雨的肩伤居然是障眼法，缠着手臂的粗布居然是为了掩人耳目，藏下银针！
这时候抱怨也是来不及，阿蒙瞬移到姜黄面前，“唰”地展开伞，伞面在银针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叮叮当当”声。
加固符渐渐失去效力，三根银针穿透伞面，擦着姜黄脸颊划过，带出血痕。
“姜姐！”阿蒙刚想回头查看，莫听风已鬼魅般逼近。
七把木剑同时出鞘，剑柄末端以他体内剑气相连——这才是真正的七剑流！
三把如毒蟒缠住破伞，四把剑封死姜黄、阿蒙所有退路，将他们二人逼向校场边缘！
一上来就如此狠厉决绝，看得出夺魁的心十分迫切。
千钧一发之际，姜黄矮身翻出伞面遮挡范围。随手抓了块地上整平路面的青石，右手木刀在石面上急速划过几道。“去！”，火花四溅中，青石化作数十枚火流星射向莫观雨面门！
莫观雨不得不收势，抡圆流星锤格挡。姜黄趁机一个鹞子翻身，想趁势直取莫听风，却见莫观雨的流星锤已呼啸而至。
莫观雨跃起砸下，锤头力带千钧！
姜黄只有一把短短的木刀，又刹不住势头，眼看着就要生受！
“我来！”阿蒙暴喝一声，猛地扭转伞柄，扎稳马步硬接下流星锤的重击。加固符彻底失效，破伞解体，阿蒙强撑着拍了一把伞柄，伞骨如利箭激射，扫开莫听风，他自己却被莫观雨的回马锤掀飞，闷哼着飞出三丈远。
“阿蒙！”姜黄分神的刹那，莫听风的一把飞剑已刺入她左肩旧伤处。
“姜……姐！”阿蒙瞠目结舌，迅速爬起来，“小心！”
“小心！”姜黄眼睁睁看着莫观雨又是一锤，阿蒙仅剩在手上的伞柄横在面前，被流星锤狠狠砸断，嘴里溢出鲜血。
居然如此狠毒！爷爷的，跟他们拼了！姜黄眼中寒光一闪，徒手抓住刺入肩头的飞剑，“咔嚓”折断，甩手掷向莫观雨后背心，为阿蒙争取到了躲开的机会。
很好，现在只剩六把飞剑了。
“雕虫小技。”莫观雨那张稚嫩的脸上，满是不符合她年纪的狰狞与不羁。
“是不是小技，你再试试看就知道了。”姜黄唇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
莫观雨趁机欺身而上，双手挥起流星锤，双锤如重山砸下。
姜黄勉强用木刀格挡，虎口被震得鲜血淋漓。更糟的是，她发现锤头上隐约泛着光——莫观雨也在流星锤里种了符，是什么符，姜黄还不知道！
只能率先用上保命技能了！
“阿蒙！”姜黄以袖捂住口鼻。阿蒙立马照做。
姜黄磕开的刀柄里，掉出颗丸子，她另只手一捏开，朝前一洒，丸子化作漫天红粉。
莫观雨急忙闭气后撤，已是来不及，姜黄穿过障粉，如鬼魅般贴到她身前，对着她心口重重一拍。
“你……”莫观雨一发声便觉得不好，手脚发麻，使不上力，流星锤脱力砸在地上。
阿蒙在地上擦了把嘴角的血：“怎么样，你们有张良计，我们有过墙梯呀？”
莫观雨咬牙后撤，脚步已有些踉跄，刚才姜黄那一拍她的心口，她吸入的障粉随着血液循环开始发作，现在心跳得飞快。
“哥！！！”莫观雨哀哀的叫了一声莫听风。
莫听风接住她，咬着牙：“你们居然如此狡诈，对我妹妹用毒粉！”
“非也非也，”阿蒙咯咯的笑，“才不是毒粉。”
莫听风不可能信的，将莫观雨往肩上一背，沾了血便在剩余的六把剑上画符。
“妈呀，是嗜血符！”阿蒙看着看着，大喊起来。
《镇魂式》里解释得极为清楚，对手失血一分，画符者内力便增加两分，且对手失掉的血会补到画符者体内，最终，对手会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简而言之就是成为尸傀！
“嗜血符？！”姜黄瞳孔颤震，她看到莫听风画的符悬浮在剑身上方，形成一个个环。接着，她肩头伤口一热，渗出的血竟开始不受控制地换做细流，飘向那些环！
这还怎么打，他们就如同初生婴儿正在呀呀学爬，隔壁小孩已经无障碍飞奔！
“姜姐！”阿蒙破伞已毁，竟直接以手去挡血线去势。
姜黄的血，直接凿穿阿蒙肉掌，两人的血同时向那些符环飘去，符环吸了姜黄的血，红光大盛，竟是又扩大了一圈。
莫观雨在莫听风背上歇过那一阵，也缓过了劲，双脚落地。
简直是雪上加霜！
“阿蒙！”姜黄看着少年掌心被血线洞穿的伤口，心痛难当，年少总有一股执着，针对她可以，伤害她的朋友就是不行！
喜欢用狠的是吧，来！谁怕谁啊！
她猛地扯下腰间皮囊，将未来得及呈报给龙五的剩余毒山楂糖全部倒在掌心。
没想到怕人消灭证据而时刻带在身上的证物竟然派上了用场，糖块沾上热血，开始融化。
“姜姐？”阿蒙疼得冷汗直流，看着姜黄将沾血的糖浆抹在了他的手心，带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肩伤上。
“还记得日追怎么中毒，如何解毒的吗？”姜黄眼中闪过狠厉精光，对自己，也对对手，“我的血可以解毒！信我！”
“嗯！”阿蒙惨惨的笑。
莫听风见他们二人已然穷途末路，决定乘胜追击，剑指一挥，红环收拢，血线骤然加粗！
“唔，噗！”莫听风嘴唇发紫，喷血。
莫观雨正打算添把柴抡锤来砸，却被莫听风连带着向后倾倒。
“轰！轰！轰！”
血线在嗜血符环中剧烈震颤，如同山洪倾覆。莫听风脸色大变，才爬起来就看到剑身开始出现裂痕。
“怎么回事！！”莫观雨尖叫着扑过去，这可是莫听风的必杀技，练了多年的必杀技!
姜黄趁机抓了把地上散落的银针，沾着自己和阿蒙的血，朝莫听风的方向激射而去。
若是这阵针没入莫听风的奇经八脉，谅他再好的底子，不死也要残废！
只是姜黄终究还小，没有那等痛下杀手的决心，银针直冲嗜血符而去，整个符阵被击得轰然破碎！
“噗——”莫听风又喷出一口鲜血，六把木剑失了控制跌落在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我的嗜血符……被破了？”
“哥！”莫观雨摇摇莫听风的手臂，“现在不是气馁的时候。”
对，现在还不是气馁的时候。木剑没了还有流星锤，莫听风再次起势，以剑气操控妹妹的流星锤，“握好了！”
傀儡术！姜黄瞪大了眼，连忙扶着阿蒙站了起身。
莫听风袖中金光乍现，一道细如发丝的金线悄无声息刺入莫观雨脖颈。这才是兄妹两的共同杀招——傀儡术！
“小心迎敌！”姜黄叮嘱道。
四人中仅还剩莫观雨、姜黄有武器。姜黄想都不想，将那保命木刀塞到阿蒙手中，低声叮嘱：“待会我叫你割。你便割断那金线。”
阿蒙会意，与姜黄背靠背站定。
莫观雨已被金线操控，双眼翻白，流星锤在她手中舞出残影。姜黄不退反进，迎着锤风冲了上去。
“不自量力，简直是找死！”莫听风狞笑着操控金线。流星锤呼啸而下，却没集中目标——姜黄跟阿蒙手搭着手，将他甩到莫观雨后背，矮身一蹲！
“就是现在！”姜黄大喊。
阿蒙如回旋镖冲出，木刀精准地斩向连接莫观雨脖颈的金线。看似普通的木刀，在接触到金线的瞬间突然泛起血光——姜黄早就在刀身上涂抹了他们二人的毒血！
“铮！”金线却没断！
“姜姐！这线有蹊跷！”阿蒙落地，就势一滚。
看来根源还是在莫听风的剑气上，只要他剑气源源不绝的供应，金线便不会断开！
“不妨再来试试？”莫听风膨胀地笑。
“好啊。”姜黄也不气馁，说试就试。
这回她慎重地换了个打法。
她想了想《镇魂式》中的功法，将木刀往地上一插，口中念念有词。阿蒙见状立刻会意，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用身体为她筑起人墙。
莫听风冷笑：“装神弄鬼！”金线一抖，莫观雨的流星锤呼啸而至。
就在锤风即将触及阿蒙的刹那，姜黄猛地睁眼，双手向前一推：“起！”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先前被流星锤砸碎的青石块竟飞了起来，悬停在空中，“哒哒哒”在阿蒙身上嵌成盔甲！
“这……这是御物术？”观战席上一片哗然。
莫听风脸色骤变：“这不可能！御物术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附着在人体之外？”姜黄浑身发抖，却笑得灿烂，“这么简单都想不到，自然是因为我钻研得深呗。”
莫观雨再挥一锤，那些碎石竟吸附到她流星锤上，重得她抬不起手，“咚”地砸向地面。
“姜姐，我出发啦！”阿蒙大喊。
阿蒙早已蓄势待发，哪怕是穿了石块窥见也健步如飞，飞奔之余低下头，对着莫听风就是一个头槌！还能回身抛刀。
趁莫听风被他砸得头昏眼花，姜黄接住木刀再次斩下。这次，金线应声而断！
莫观雨如断线木偶般瘫软在地。莫听风同样遭到反噬，连退数步，鼻腔都渗出血丝。
“你们……”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姜黄，“你明明只会写皮毛……”
“小刀砍大树嘛，只要够勤快。”姜黄擦去嘴角血迹,指了指自己发青的眼下，“你以为我每天熬夜是在做什么？”
阿蒙好心，搀扶起昏迷的莫观雨，将她轻轻放在场边等军医来救。
“还要继续吗？”姜黄问。
莫听风看着妹妹，又看看自己内力全乱，胡乱擦了把脸上的血，“我们认输。”
全场屏住呼吸看了那么精彩的一局，听到这话，瞬间爆发震耳欲聋的欢呼。
龙九走上前来，宣布道：“最终轮决胜战，胜者——姜黄、王立蒙！”
阿蒙激动地冲向姜黄，却在半路腿一软跪倒在地。姜黄去扶，结果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相视大笑。
“我们好弱啊，”姜黄戳戳阿蒙酸软的腿，“一点胜利者的模样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胜利者是什么模样？”阿蒙傻兮兮的反问。
“等我们成了龙官，多胜几次肯定就知道啦！”
观战席上，龙官怀里的日追终于挣脱怀抱，一窜一窜飞到场中，亲昵地蹭着姜黄的脸。
“看来它很高兴你能赢。”龙官走过来，露出微笑。
姜黄摸着日追的脑袋，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下毒的人是……”
“我听到了。”王知之不知何时出现在场内，“莫家兄妹受人指使，在糖中下毒。幕后主使……”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远处，“总会浮出水面的。”
阿蒙挣扎着站起来行礼：“龙官长大人，那我们的奖励……”
龙九大笑：“放心，入队既是二级龙官妥妥的！”
校场上的人群渐渐散去。姜黄望着天边的橙光，轻声道：“终于结束了。”
“不，”阿蒙乐呵呵摇头，眼睛亮晶晶的，“是我们成为龙官的新开始。”
远处，淬火山的钟声再次响起，敲了十二声，悠长且深远。
小姜黄、小阿蒙，你们倒是打爽了，写得我头昏眼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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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苦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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