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什么叫姜小姐已不在房中?她这么大个活生生的人,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你们居然不知道?”大清早的饭桌上,侍女们喊不来姜黄,匆忙上报,气得阿蒙筷子砸在青玉碗上,震得莲子羹泼了大半碗,哇哇大叫。
“哎!谁准你浪费粮食?”王顺世给阿蒙后脑勺一记爆栗,生怕儿子太聪明似的,转头问跪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回话的侍女们,“昨晚谁当值?”
“是,是我。”绿衣侍女膝行向前挪了两步,声音发颤:“子时我还同姜小姐说过话的,丑时见她房中烛火还亮着……我就问了句,她含含糊糊的应了,我以为她许是认床睡不好,便没再打扰她,今早她就,就不见了。”
王顺世眉头渐渐舒展,指节轻叩桌面:“这么说,她不是被人掳走的,而是她自己走的?”
众人松了口气,忙着应是。
“有什么区别?她一个人没亲没故的,能到哪里去?!"阿蒙急着在厅中打转,“伤都没好全,眼睛还……”居然不告而别直接把他甩开,气煞他也。
王顺世拍了拍儿子肩膀:“你这孩子,或许她有自己的理由呢?”
“什么理由?!什么理由不能带小弟一起走?!”阿蒙梗着脖子质问他老子爹。
只有将军夫人在心虚,不会昨晚那姑娘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吧?不应该啊,要是听到了,更不会走了,她都放下话打算收那姑娘做义女保下她了。
“她带走了什么?”阿蒙又问绿衣侍女,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侍女摇摇头,“没有,东西都好好放着。”
阿蒙熄灭了。
“啊,好像带了一件!”另一个侍女想起来。
“是什么?”阿蒙眼睛又亮了,将军府里的物件跟别处不同,都以术法做了标记以免被人栽赃陷害落人口实,只要姜黄在外面用了,他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她了!
“是昨天医官给她配的药。”
“……”偏偏是没法子追踪的药膏,阿蒙气得哇一声大哭出来,像被抢走糖人的稚子。
“哎呀儿子,儿子……派人去找,快去!”
山风卷着沙砾扑在脸上,气哭人的“罪魁祸首”把帔帛裹得更紧了些,本可以带走华服珠玉,最后只挑了华服中最朴实不起眼的帔帛,把小黑蛋和药膏一股脑打包好,背在胸前。
天大地大她就当自己是棵野药,挪到哪里栽到哪里,不打算连累阿蒙一家。
从将军府摸出来的两块糕点早就啃完了,此刻胃袋空得发疼,像有把钝刀在里面慢慢挫。
胸前的小黑蛋动了动,隔着布料传来稳定的温热,像揣着个小暖炉暖着她的胃,至少现在只是饥饿,没有饥寒交迫。
身无分文是她目前最大的问题,看来找个糊口的事做刻不容缓,她揉揉胃,心想现成就有一个可靠的经济来源,比如——路边摆摊瞎子算命。
哈哈,她自己先被逗得乐不可支,顺手摸了摸怀中简易布包里的小黑蛋,宽慰自己,还好小黑蛋不需要吃东西,她摘点野果先胡乱垫个肚子也行吧。
转过山坳,喧嚣声浪迎面而来,是一处繁闹的集市。
有集市肯定有活儿干,果然,桩木支在尘土飞扬的路边盖上茅草,棚前歪歪扭扭挂着块破木板:“招盲女若干,包吃住,日结龙钱。”
日结还包吃住?姜黄来了兴趣,这条件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精准钩住了她空寥寥的胃和无处安放的小黑蛋。
感谢自己因祸得福。
根本不犹豫,她挤进一群衣衫褴褛的女孩子队伍末尾。她们大多眼神空洞或带着伤,沉默地排着队。
空气里混杂着汗味、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血腥气。
姜黄发现,排在她前面的女孩子比她看起来应该年纪还嫩些,却早早佝偻着背,头发没营养的焦黄,短了半截的衣服露出手上身上血淋淋的鞭痕。
爹妈打的?雇主打的?哎,平头百姓各有各的苦处罢了,姜黄自己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排队轮到她了。
草棚里坐着个干瘦男人,眼皮耷拉着,正毫无顾忌地剔着牙,“呸”,吐掉什么,看到姜黄磨磨蹭蹭走过来,只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快速晃了晃。
“看得清吗?”
姜黄努力聚焦,眼前的手指带着重影,模糊一片:“……什么?”她低低问。
真不是她刻意假装,刚才排队时还好好的,走过来就饿得眼前有些发飘。
男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随手从脚边破筐里摸出一块粗糙的木牌,上面刻着个歪斜的数字“柒”,塞到她手里。
“拿着,到后面棚子等着。待会儿会有人来带你们走。”他挥挥手中的牙签,像驱赶苍蝇,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对这些“货物”都不感兴趣。
姜黄捏着那块带着毛刺、硌手的木牌,有些发愣。这就……成了?比她进淬火山还容易了千百倍。
“等等,”她忍不住顿住追问,“不需要再考核考核我别的?或者问点别的?”
那男人剔牙的动作一顿,终于掀起眼皮,浑浊的眼珠里透出极度的不耐烦,像在看一个不懂规矩、无理取闹的傻瞎子。
“考核?”他打量着姜黄,嗤笑一声,露出一口黄黑的牙,“眼睛瞎了不就够了?老子只管招人,别的,到了地方,自然有人‘问’你们!”他刻意加重了“问”字,带着令人不适的阴森意味。说完,再也不看姜黄,冲着队伍后面粗声吼道:“下一个!磨蹭什么!都瞎了吗?”
可不是都瞎了吗?
姜黄被吼得心头发寒,攥紧了胸前的包袱。
小黑蛋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在她怀里隔着布传来细微的、几不可查的抖动。
她捏紧了那块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朽木牌,默默伸出手摸索着探路,走向男人所说的那个更大的、散发着霉味和更多混杂气味的棚子。
男人还在喋喋不休:“都什么破事,耽误我吃饭。”
棚子里光线更昏暗,她本就半瞎,现在几乎看不清。
只能隐隐约约看个轮廓,或坐或躺着十几个和她一样拿着木牌的人,一进棚子,空气里那股奇异的腥气更浓了,混杂着汗臭和劣质草药的苦涩味道,沉甸甸地压下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棚子角落的暗影里,似乎堆着些东西,形状模糊。
姜黄眯起眼,努力想看清,视线却依旧一片昏蒙。只隐约觉得,那堆东西的轮廓,有点像……某种巨大生物的……骨头架子?
难道是幼龙骨架?想到这儿,她胃里一阵翻搅,不知是饿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只觉得贴着她心口的小黑蛋,似乎也跟着她的心境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别怕。”她摸了摸帔帛包袱,既然她把小黑蛋带出来了,那她就会保护小黑蛋到最后一刻的。
她找了个角落,抱着怀中之物慢慢坐下,后背抵着草棚。
棚外招工男人粗粝的吆喝声,棚内女孩们压抑的呼吸和偶尔一两声无意识的哼痛,交织在一起。
没事,很快就能到吃饭休息的地方了,再坚持一会儿,姜黄蜷缩在草棚角落。
草棚外漏进来的光斑都没了,棚外才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几个穿皮甲的壮汉提着灯笼进来。
“都起来!”领头的络腮胡以刀鞘敲击棚柱子,“排好队跟老子走!”说罢甩了条粗绳打在人堆里,“自己握着,免得跟丢!”
女孩子们就感觉迎面来了阵风,有什么东西打在身上,立刻像受惊的鹌鹑挤作一团。
姜黄被人流裹着前行,鼻尖捕捉到一丝闻过有点熟悉的味道,近期才闻过的,是什么?是龙冢的气息!她整个人一楞,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不让人瞧出端倪。
难道这群人要带她们去生祭?她心头一紧,下意识捂住胸前的包袱,极有可能,找她们这些盲女,就不用担心她们能从龙冢里跑出来。
那现在她要不要直接跑?她看着那几个壮汉,能打得过,只是她这一跑,会不会惊动淬火山的王知之?再说了,这群无辜的少女怎么办?她也不能保证在打斗间全都顾及到带走。
“快点,别磨蹭!”壮汉之一推了她一把。
再看情况吧,先等他们放松警惕,能救多少是多少。
车最终停在一座石窟前,姜黄果然闻到了更浓的熟悉的龙冢气息。
“到地方了,都下车!”女孩子们被赶鸭子一样赶进洞窟,甚至有一两个因为看不见又要牵着粗绳,直接摔到地上,扑通一声。
“没事吧?”大家都听觉敏锐,摸索着要去帮扶。
“干什么!往前走!”络腮胡暴躁地吼。
“吃饭!”络腮胡带着壮汉们帮抬出一桶杂粮粥,跟管事的交接,“人我们都带到了,钱!”
管事的抛来个小布袋,络腮胡掂了掂手中的分量,“行,钱货两讫。”
其他女孩子都在狼吞虎咽,只有姜黄,在借着有限的视力打量着四周,看起来确实是常年有人居住的一处场所,墙壁上凿有大量整齐的凹槽,她若无其事走过去,地面上还铺着防滑的粗麻垫子,摸了摸墙,凹槽触感温润圆滑——这是长期被人摩挲过的。
难道自己想错了,她们真的是被招来做事的女工?毕竟这地方看起来不像是处理生祭的地方,真的更像是劳作工人的居所,并且聘请的大多都是盲女,很多生活设施都偏向触感。
“新来的,对,就你,站着的那个,”低哑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姜黄赶紧循声扭头,不会被发现了她不是全盲吧,挣钱的机会可就在眼前!紧接着人家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疑虑,“赶紧来我这儿吃饭,吃完饭还有事等着你要做。”
“就在你手边,摸绳结直走,”对方继续指引,“大结就是我们吃饭的地方是,小结旁边是茅房,双结是睡觉的地方。”
姜黄假装笨拙地顺着绳结指引跟着走,拼命压抑着观察四周的冲动。
“吃完碗放着有人来收,都跟我走。”
小黑蛋:姜姜为啥对着集市里的牛骨架这么害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打工人预备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