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飞出来多远,姜黄在龙脊背上吃了好几顿饭。
有听到过河流的声音,有云拂面而过的湿润。
“累了,休,停一下。”关关降落在一片僻静的山谷中。
但即便关关缩小了身形,独特的龙族气息和偶尔在月光下流转的鳞光,还是会引起山下有心人的注意。
关关的鳞片本来就与普通战龙不一样,如今龙十八加持过,宝气更像黑暗中醒目的光,难以长久藏匿。
姜黄靠坐在古树下,听着呼吸清浅似乎只在浅眠的关关,心中忧虑重重。
这已经是她们第不知道多少次被山下的人上山搜索而临时起飞又落地了,体力好到如同关关这样的龙,都说累了。
关关不安地动了动。
“是睡不着么?”姜黄手底下感知到关关龙瞳眨了眨,一路顺下去摸着关关温热的鳞片,低声问。
“有,人,上山。”
又有?“……那我们走吧。”无心害人,但也不想平白惹出事端。
再次停靠的溪流边,姜黄洗了把脸:“关关,除了淬火山,你还知道有什么地方,是像你这样的战龙可以安然生活,不会被追捕或者被利用的地方吗?”
她也是突然隐约想起白芷介绍龙蛋时,附带提起的传说。
当时白芷说起关于战龙起源滔滔不绝,对于古老盟约的碎片信息更是津津乐道,显然研究过,并且掌握了一些证据。
她启发关关:“是不是有一个叫做 ‘坠星原’ 的地方?或者叫‘古龙渊’的?我有些记不清了,你脑子里有关于这些地方的印象吗?”
关关偏了偏巨大的龙头:“我能,闻到,有,龙味道的地方。”
“!所以你闻到过了是吗?”
“嗷。”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关关不想说,他只想跟姜黄生活在一起,才不想去什么龙族兄弟营。
姜黄想了想,又问:“我们是不是已经经过这些地方了?”
关关尾巴划拉着溪流:“很远,还,还要信物。”
“信物?”姜黄追问,“是什么样的信物?你是不是已经碰到过其他的龙族了?我怎么不知道?他们跟你交谈了么?没欺负你吧?”
只不过是当时姜黄在他背上睡着,没听到其他龙吟罢了。
龙族就是这点好,一声龙吟,能包罗各种各样的信息。
“没……嗷。”
听到关关含糊的回答,姜黄的心猛地一沉,她能听出关关话语里的闪躲和不愿深谈。
“关关,”她不自觉地严厉起来,连日奔波带来的疲惫拱着被隐瞒的失望,“我是不是可以当作你已经闻到过有龙族味道的地方,而且我们已经飞过了?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在那儿降落呢?”
她拍拍膝盖,即便看不见,但眼眸中透出的审视感,让关关下意识地蜷了蜷尾巴。
“没……嗷。”
又是这个回答。
“那我们像现在这样东躲西藏,一次又一次被人发现、被迫临时飞离,你会很累的。”姜黄的语气愈发急切,“如果真的有相对安全的龙族营地,哪怕需要信物,我们也可以想办法去争取!总好过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你知不知道我们随时可能被王署的残党、或者别的什么势力发现!?”
关关吓到了,更多的是委屈。
他低垂着头,喉咙里呼噜呼噜,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用有限的人类语言来表达自己复杂的心情。
“我,我不,去。”他笨拙地表达自己的目的,龙尾伸出去,焦躁地拍打着溪水,溅起一片水花。
“不去?为什么?”姜黄简直不能理解,“那里有你的同族!在那里你能学到更多东西,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他们会保护你这样的幼龙,这难道不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出路吗?”
“不,不是!”关关急了,金色的龙瞳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他们,是龙!我……我……”
他想说“我不想只做龙”,他想说“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和那些陌生的龙”,他想说“我已经下定决心要修出人身了”!
只要有了人的样子,他就能更灵活地保护她,就能和她像普通人一样走在阳光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庞大的龙躯耀眼的鳞光而处处受限,连累她动不动就要逃!
他看得出,姜黄越来越瘦,强打精神已经到了一个极限。
可是这些话,太复杂了。
他贫瘠的语言根本无法承载他内心汹涌的情感。
他张了张嘴,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我,我要变,变人,和你一起。”
姜黄还在冒火,听到关关说得磕磕绊绊的理由,更是觉得关关在任性胡闹。
“你想修人身?那你更得去找同族啊,他们才知道方法吧?关关,虽然我知道你还是一条小龙,但你能不能稍微成熟那么一点点?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
她一个盲女,不但照顾不了幼龙,反而拖累他,已经够抱歉的了。如果每次都是因为她,关关才陷入陷阱,那她宁愿自行离开,让关关到安全的地方去。
“我……”关关愣住了,十分受伤。
他本来就想瞒着姜黄,直到能任意熟练变换人身再给她一个惊喜的,情急之下说出来果然效果大打折扣。他只是想和她在一起,想努力变成能更好保护她的样子,这难道是任性吗?
巨大的委屈和他不懂是无力感的无力感将他淹没。
他嘴笨,说不过她。
他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渴望,所有的决心,在她严厉指责下,都显得好像很幼稚和不合理。
“呜……”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鼻音的呜咽,猛地扎进溪流里,不再看姜黄。溪水好,姜黄坏。
溪水比他心中的无力感清凉,龙躯蜷缩起来,将脑袋埋进盘起的身子里,溪水湍急,连淡淡的龙族气息都能跳跃着带走隐藏。太阳随手在溪面洒下的金光也能让人睁不开眼睛平视水面,暂时发现不了溪流里藏了条缩小的龙。
即便有人不巧路过,也只会看到一个瘦小的盲女坐在树下,无措地抱着双膝。
他生气了。
这还是第一次。
姜黄自己也在生气,溪边一时没了人声,只剩下潺潺的水流,她又等了等,怎么回事?听不到关关的呼吸声?
姜黄唰地站起来,着急了:“关关?”
没人回答她,自己刚才的话可能说重了,关关毕竟还是一条心智单纯的幼龙。
可是,去找龙族同伴,明明是目前看来最合理的选择啊!
“关关?”她提高了音量。
还是没人回答。
姜黄站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儿,四周还是听不到关关特有的呼吸声,甚至连溪水动静也减轻了。
“关关?”她又唤了一声,声音里已经带上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仍然没有回应。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入她的脑海——是他累到失去意识昏过去了?连日的奔波,他只是一条幼龙啊!还是龙十八赋予他的生机也有尽头,断绝了?
还有一个姜黄不愿意面对的原因,又或者是自己刚才的话太重,他真的伤心至极,抛下她离开了?
无论是哪个可能性,姜黄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她干嘛要凶他?
他陪着她一起经历生生死死,他什么都不懂,只是错过了一个龙族盘据地而已,她怎么就对他说这么重的话呢?
现在看来,任性的是她才对。
自责和恐惧如同溪水漫上来,眼泪更像,哗啦啦地往下掉,混合着前所未有的委屈和疲惫。
“关关,关关你在哪儿?你别吓我!”她跌跌撞撞地在溪边摸索前行。
看不见,伸出的双手徒劳地在空气中、在草丛里,湿泥里挥动,希望能触碰到熟悉的温热身体。
“你回答我一声好不好?我,我错了,我不该凶你!我们不去找其他龙族了,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好不好?关关!!!”
她心慌意乱,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寻找关关上,根本无暇顾及脚下。
湿滑的溪边泥地裹上她的鞋底,让她步履蹒跚,鞋面也早已被溅起的溪水打湿,每一步都趔趄一下。
“关关!!!”
焦急地向前多迈了一步,脚下一滑,姜黄整个人失去平衡,歪歪斜斜栽向湍急的溪流!!!
“哗啦——!”
溪水猛地炸开,金色的身影如同闪电般从水中跃起,带起漫天水花!
整条龙精准地挡在了姜黄与溪地尖锐的石头之间,抵住了她下坠的趋势!
“小心!!”
是关关!
姜黄惊魂未定,双手下意识地向前,紧紧一抱,整个人都扑在了关关的身上。
“扑通”,一人一龙同时摔进溪水里。
“姜,姜!危,危险!”关关急得语无伦次,龙脊背顶起水中的姜黄,龙尾焦躁地拍打着水面。
呛了一口水的姜黄,感受到熟悉的温度,一直紧绷的神经彻底断裂。她放声大哭起来:“哇——关关!我以为你走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的!是我不好!你别生气,呜呜呜……”
她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关关见都没见过。
那点闷气早就被哭飞到了九霄云外,他笨拙地四脚泅水,慢慢地、慢慢地上了岸。
“不,不走,关关永远不走,”他努力地安抚着姜黄,提高体温把小小的姜黄随身衣物烘干,但又不至于烫伤她,“关关的错,不该,不该吓,姜姜!”
他一条小小的龙,还要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那她这个活了十几年的人,再不说点什么表示一下,简直不像话!
“以后我们都在一起,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你不想去哪里,我们就不去哪里,你想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支持你!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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