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觥筹交错，能喝酒的喝酒水，不能喝酒的以饮料或是茶代替。
“然然姐，快尝尝这个！”李瑶瑶把一块排骨从锅中夹出，放在了林潇然面前的盘子中。
林潇然看着还冒着油水的排骨，心里一阵不适应，这些天她吃的油腻食物太多了。
“谢谢你，我……”
“哎！做什么呢？我还在这儿呢！”小刘把排骨从林潇然的盘子里夹出来，放到自己的碗里，“你就这么美滋滋地给林姐夹东西？”
李瑶瑶一脸不服气，捏着手里的杯子，鼓起脸颊，“我哪有…然然姐人这么好，给她夹些菜怎么了！”
她旁边还放着一个半空的果酒瓶，在说完这句话后，又拿起酒瓶往自己杯中倒了一些。
“哎，然然姐再怎么好，也只有我一个助理，我一日不走，你就一日不可能上位！”
小刘和李瑶瑶把林潇然夹在中间，两人就在她的面前对峙，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林潇然有些看不下去了，她两只手伸进两人中间相距的地方，把两人分开。
“你们两个人，冷静一点，这是公开场合……”林潇然微微皱起眉头，低声说道。
小刘和李瑶瑶还真的坐回了原位，眼巴巴地看着林潇然。
导演看到这一幕，笑得腮边的肉都颤了起来，“小林，我没想到你说话这么管用哈哈哈哈！像是说小孩子一样，就这么把两人分开了！”他手中握着的酒杯还装着酒，随着他的动作有些外溢，撒到了副导演的身上。
“哦！抱歉老胡！抱歉哈哈！”
副导演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从桌上扯出一张餐巾纸，用瘦长的手指夹住纸，用力擦着撒上酒的地方。
“你！唉…咱俩都搭档这么多年了，每次你都会在酒席上给我撒点酒……”副导演粗粗的眉毛压低了眼睛，从眼镜后面瞪着他，“这还是啤酒，黏到裤子上下不去味道……”
导演一把搂过他的肩膀，跟他勾肩搭背地说：“这有什么？这叫…沾沾喜气嘛！”
他又环视了一眼周围的工作人员，然后举杯站起身。
“咳咳！”导演用力清清嗓子，“我讲两句！呃……这次大家都辛苦了！”
他举起杯子在空中晃了半天，下半句怎么也想不出，环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林潇然双手放在腿上，抬头看着导演，也在等待着他的下半句话。
“大家吃好喝好！接下来由我们的林潇然继续说吧！”
导演看到林潇然也在看他，立刻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急忙坐回位子上，让众人的目光注视林潇然。
“嗯？”林潇然完全没考虑到会有这种情况，“要我也讲两句吗？”
她今天心情十分不错，因为参赛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只要安安稳稳地渡过去就好。
林潇然把自己的杯子倒满茶叶，从座位上起身，“我没有大家的帮助，不可能顺利拍完整部电影，我林潇然，在此谢谢大家……”
她微微欠身，抿了下嘴，“但是抱歉，今天我喝不了酒，我只能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了。”
说完之后，林潇然仰起头，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坐回了原位上。
四周响起了掌声，酒桌上的众人都为林潇然喝彩。不是出于奉承，而是源于她这段时间的演技和亲和力。
随后，酒桌上又重新热闹起来，每个人都互相交流着在电影之后要做些什么。
“小林。”
“怎么了导演？”林潇然正打算把一小块馒头放进嘴里，就听到导演在叫她。
导演举起了酒杯，朝她敬酒，“这部电影，如果没有小林你的出场，我是不可能取得这么大的关注的，我敬你一杯！”
但他的酒杯还没等抬起，就被林潇然按在了半空中。
“哪有的事…明明是我借了导演您的光，没有相信我之前的传闻，坚定选择了我……”她举着装满茶水的杯子，刻意向下压了压位置，与导演碰着杯，“应该是我敬您才对。”
林潇然鞠着躬，又抬头看向导演，“以茶代酒，望导演见谅。”
“哎哟，还是小林这孩子，没有明星架子，反倒是礼貌得很！”导演微醺的脸更红了，嘴角快要咧到耳边，大笑着应下了这句话。
酒桌上终于没了和自己有关的话题，林潇然抽出空夹着馒头放进嘴里，又挑了几根青菜，混着咀嚼。
甜丝丝的馒头和恰到好处咸香的蔬菜，让她的减肥计划又成功了一步。
但一旁的小刘可就很疑惑了，她看林潇然半天一口肉也没吃，一直在往碗里夹着青菜，还做出很享受的样子。
虽然早就知道林潇然一直有节食计划，身材才能这么匀称，但无论看到多少次，小刘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小刘探过头，好奇地问道：“林姐，你兴致缺缺的，是菜不符合胃口吗？”
“嗯？没有，我只是在控制饮食而已。”林潇然看小刘吃的嘴角沾上了油，又抽出张纸巾帮她细细擦拭，“你看你，吃的时候也不注意一点。”
小刘点点头，眼睛转了一下，又好奇地问道：“我知道林姐的意思，但是，我也经常吃，为什么从来没胖过啊？”
这一句话，结结实实地戳中了林潇然的痛处，让她瞬间收起了温柔的笑容。
“小刘小同学？”林潇然换上了一副危险的笑容，“你是吃的东西不够多了吗？”
她一块接着一块地给小刘夹着肉，在她的眼皮下逐渐垒起来一个排骨堆成的高塔。
小刘见林潇然夹菜的手指十分用力，把有些排骨上的肉都捏碎了，突然感觉自己有些玩过火了。
“林姐，我错了！”
林潇然听到这话停下了动作，扭过头笑眯眯地问小刘说：“你错在哪里了？嗯？”
“我我我我我……”小刘放下筷子，两个手的食指相互怼着，“我错在不该逗林姐你…唔唔……林姐你这么瘦，全靠你人美心善！”
说实话，后半句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小刘自己也想不清楚，她只是想赶紧让林潇然消气。
林潇然也看出来了，小刘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于是把筷子收回自己的面前，吃着碗里的蔬菜。
“导演…我们的推荐人，找好了吗？”她把碗里的菜吃完，咽下一口茶水，“您说的那个赵总监……”
导演又灌下一杯酒下肚，听了这话把动作停下，“哦！你说他啊！”
他从牙签盒里甩出一根牙签，呲着牙仔细剔着。
“他…他好像是看中咱们说咱有前途，这电影内容和人马他也很喜欢。”
导演用手肘怼了下副导演，“老胡，他怎么说来着？”
瘦瘦高高的副导演咽下嘴里鸡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想想…既是影评人又是艺术总监，上次评了《巡礼回路》《热烈的你们》还指导了《即日封侯》，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选中我们推荐了。”
“是吧，不过我记得那个即日封侯，女主扮演者叫姚晚是吧？说是和她们的投资方朱翎瑜有啥关系。”
“别胡猜了，咱俩能猜出个之乎者也？两个女生在一起，能有什么关系？你不如想想洒在我身上的酒怎么办……”
“哎你看你这人真……”
这么出名的人，此刻却挑中了林潇然她们剧组……尽管林潇然有一些人气，但远远不到能入他们法眼的程度，更何况前些日子还有节奏风波。
如此顺利，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倘若对方反悔，即使还有时间，凭借自身体量，也没办法找到一个新的推荐人。
不对…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也该有一点点回报了……顺顺利利的难道不好吗？
林潇然安慰着自己，但是依然惴惴不安。
“林老师，不必担心，您的演技我们都有目共睹。相信他也一定是早就知道了你，才选择推荐的。”一直没说过话的何雁之此刻突然开口，他也看出了林潇然的紧张。
林潇然点点头，笑着说：“好，借你吉言。”
刚低下头，就发现自己碗里有多一个鸡腿，油光滋滋，就躺在刚放过蔬菜的地方。
“小刘……”林潇然长叹一口气，“谢谢你。”
“诶嘿嘿嘿，林姐你喜欢就好。”
她扒着碗里鸡腿，用筷子拆掉上面的肉吃。在平日和纪如瑄吃饭的时候，她一般都会直接上手抓着吃，但是现在人太多了，林潇然只能拆成肉丝。
除此之前，和任何人吃饭，她都不会用手去直接抓鸡腿。
“怎么又想到了她……”林潇然用筷子使劲戳着肉，借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导演的口袋中传来了电话铃声，叮铃铃响个不停，还配上强烈的振动声。
“所以我就和我家孩子说，我说你从小就得多……”导演还握着酒杯，又和何雁之聊到了一起，还带着他的助理。
“哎，别说了，你去接电话。”副导演用力在导演宽厚的背上拍了一巴掌，让他回头去接电话。
“哦哦！老胡你不跟我说我都忘了，那不好意思小何，我去接个电话！”
导演从座位上挪开身子，晃晃悠悠地去摸挂在衣架上的衣服，使劲在内侧的兜里拿出了手机。
他睁大双眼，站直身子看着手机屏幕说：“呃嗯…我看看是谁……”
短暂的确认过后，导演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把手机举在耳边，拉开包间的门走了出去。
林潇然看着他离开的样子，不好的预感再次爬上心头。
“导演他……”
“没事，他估计是老婆给打电话了。 ”副导演用纸巾擦着眼镜，把上面的油污擦掉。
过了一会儿，导演从外面把门撞开，磕磕绊绊地走进来，步伐虚浮，甚至还踢倒了地上的几个酒瓶。
副导演问：“怎么了？是你老婆给你打电话了吗？哈哈哈哈。”
谁知导演没有接这个玩笑话，而是站在原地看着众人。
周围人也一起看向导演，都奇怪他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却慌慌张张的。
“赵总监…赵盛阳他，他刚给我打电话说收回想法…不写推荐信了……”
刚还热闹的酒桌，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围空气仿佛冻结在了半空中，让每个人的喉咙都冷得发紧，说不出一句个字。
林潇然觉得有些不现实，无论是答应推荐也好，不答应推荐也罢。但骨感的现实告诉她，前者实现过，后者则是已成定局的现在。
“先，先吃饭吧，我再去联系联系其他人……”
导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拿起筷子沉默吃饭，桌上也没有了欢声笑语，变为一片死寂。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回房间的路上，林潇然一直在自己的心中逼问自己。
她把门猛地拽开，然后又砰一声关上。
林潇然用双手狠劲抓着自己的衣服，好像要把它撕裂开一般。
“我就想拿一个奖项……有这么难吗？”她用力咬着自己的后槽牙，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
痛苦的心情自她心脏处开始蔓延，泛红的双眼紧盯着桌上的剧本。那曾带给她希望的剧本，此刻上面的符号就如同长在人身上的癞疮一样，恶心至极。
她走过去，拿起剧本，把它撕了个粉碎，又觉得不解气，把碎片扬了满地。
“为什么！为什么！”林潇然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大喊，泪水夺眶而出。她喊得喉咙发痛，头也因为缺氧感觉发闷，只能抱着头蹲下。
肺部极力呼吸着空气，但还是止不住双肩的颤抖。
林潇然喉咙中发出沉闷的声音，随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得发呕。
“我…唔！”
她刚想说什么，胃部就一阵翻江倒海，应和着难受的喉咙，逼得她跑向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起来。
人影从卫生间出现，但却是以近乎爬着的姿态。她用双手把自己从地面上撑起来，却又原地摔倒，把旁边的行李箱直接打翻。
“烦死了！”林潇然把行李箱甩出的东西捡起，都扔到了远处。
那枚戒指也是，被她带着盒子扔出去，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随后跌落在地。
它掉在暗处，闪闪发光。
林潇然用手背把眼泪从脸上蹭下去，双膝跪在地上爬过去，把戒指捡起，用力握紧。
“林姐？林姐！”
小刘刚因为林潇然发白的面色，害怕她做出什么傻事，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果然听到了巨大的声响。
“林姐你别…你别这样……”她急忙敲着门，敲了半天门也没开，只能去摸自己的包。
她怕林潇然出事，提前问前台要了一张备用的房卡。
小刘见屋子中并没有开灯，纸屑和行李箱中的物品散落一地，唯一能看清的只有一件事物。
那就是跪坐在屋子正中的林潇然，月光照在她身上，凄惨得可怕。
林潇然咬着牙，从地上站起来，转过来看着小刘。
“出去…出去好不好……”她脸上满是泪痕，眼底一片猩红，就像魔鬼一样。
小刘试图安慰她说：“林姐……咱们还有别人可以…我去联系佟姐！好不好？林姐你先不要急！”
林潇然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两步，头发凌乱地散在脸侧，又被她粗暴地掀到一旁。
“呼……”她深呼吸一口气，肩膀微微颤抖，又抬起头，“你出去…我求你了……出去好吗？求求你……”
“我…林姐……”小刘被吓得不敢动弹，慌慌张张又不知道从何安抚，“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林姐你再问问你认识的人也可以……”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扶住门框。
这一句话彻底把林潇然逼疯了，她歇斯底里地吼叫道：“我知道了！你给我出去…出去！！！”而滚这个字，则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随后小刘被林潇然推出了门外，但她身上力气已经没了多少，拼尽全力也只是让小刘从门槛处跨出去。
小刘怕她再动怒，只得连忙把门关上。
门关上之后，林潇然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耳边嗡嗡作响。
她用牙齿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小臂，直到嘴里尝出了血腥味，才把嘴松开。
哭肿的双眼让她看不清路，踉踉跄跄摸索到桌旁，才能拿起手机。
林潇然看着电话簿里的号码，挨个打过去电话，试图再找到最后一点点希望。
但每个回复几乎都是“对不起，已经有推荐了。”“下次吧。”“这次有人了……”“抱歉，这次不可以。”
就连佟姐，都在劝她，“要不这次先放过去吧，再拿明年的奖项也不迟……我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推荐了……”
林潇然一遍又一遍地擦着泪水，一遍又一遍地调整好语气，但希望最终一个接着一个地破灭。
还有最后一个希望……
她不愿意面对的底牌，也是最该去道歉，最没有脸面去见的人……
她看着手机上“纪如瑄”三个字，手指却按不下去拨打键。林潇然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内心，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情感……但她事到如今，还有得选吗？
电话里一直传出彩铃声，时间越等越久。
差不多该放弃了，也许对方就是看见了不接呢？
“林老师？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听着故人的声音，她不知该做何回复。
但最终，她低下了头，回应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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