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微凉，院中已经不剩几个人了，只剩管家还在检查各处花草修剪是否整齐。对于他来说，这就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他也很想进屋子里去享受，但那样不会有人给他结工钱。
现在只剩一处地方没有解决好，那就是窗户下的花花草草。慕清棠不喜欢花草长得太杂乱，因此要求管家每天都去检查，确保没有多余的枝叶。
人影盖在了他的身上，让他看不清花草，只能推推眼睛，迷上眼睛仔细看。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屋内现在应该是有人在和慕清棠交谈，那人还很注重礼节，提了一大堆的礼品过来，装都装不下。
“嗯……”虽然背后议论人不符合管家的身份，但他依旧想要在心里说一句“无事不登三宝殿”。
人影闪来闪去，晃得他眼花心烦，那盆花总也看不对，只得悄悄抬头看一眼，看看究竟是谁这么烦人……
女孩在慕清棠的面前绘声绘色地讲着什么，而坐在沙发上的慕清棠一脸温柔地看向她。
“阿姨，所以我在草原上的时候就和牧民们好好学了骑马，至少以后和纪姐出去的时候，可以独立一些了！”
“真羡慕你，还能这么精力充沛，阿姨都老了，没有再学习新东西的动力啦。”慕清棠手里捧着杯茶，抿了两下后继续说：“可能过几年之后，我连骑马这方面都比不过你们了，到时候只能在栏杆旁看着你们比试了。”
李星玥闻言，走过来坐在慕清棠旁边，轻轻揉着她的胳膊，“阿姨可不老，年轻得很。那天纪姐带我来见您的时候，我还以为您是纪姐的姐姐呢，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她哪里来的姐姐，直到后来她朝您叫了一声妈，我这才反应过来。”
慕清棠笑得鱼尾纹都出来了，“就属你嘴甜，剧组还发生些什么有趣的了，再和我说说。”
李星玥说：“阿姨没有问纪姐吗？”
“我这几天忙，没顾得上问。正想着今晚发个信息给她，没想到你打电话来找我了，正好可以从你这里获取一手资料。”
“阿姨这么信任我，我肯定要多说一些了，嗯嗯……还有什么呢？”
李星玥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实则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就等着慕清棠问出自己想听的那句话。
“我这次没有特意去了解，你们剧组里除了你和瑄瑄，还有谁在？”
“有一个海归的海天宁，还有…还有一个……嘶……”
“还有谁？”
“就那次给了纪姐一巴掌的林潇然，说是乌龙事件，但我一直也不太信。”
李星玥看到慕清棠脸色立刻变得很差，心中暗喜，急忙乘胜追击。
“放心，她在剧组里没出什么乱子，一直有我盯着呢。纪姐也在忙自己的事情，过段时间您就可以看到成片了。”
慕清棠又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林潇然，林潇然，她就没有什么自己的事情要做吗？为什么总会和纪如瑄凑在一起呢。难道公司就没给她安排过别的事宜？”
“她嘛……”李星玥挠挠自己的脸侧，轻叹一口气：“她本身也没什么资源，也不像我俩这种科班出身，又不是海归之类的，肯定只能听公司安排咯，这次也是她的公司把她和我们安排在一起的，三位获奖者带一下她，不可多得的机会。”
“那就非要选择这一次机会？换一个别的不可以吗？天下拍戏的机会这么多，干嘛非要找着我家瑄瑄。”
“其实我知道内幕，阿姨。”
慕清棠把茶杯放下，转过头看着李星玥，挑挑眉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李星玥拿起一旁的皮包，把它放在桌面上和慕清棠说：“林潇然现在个人资金有些周转困难，亟需一笔钱，所以才会进到这个剧组里来。”她不紧不慢地打开皮包夹子，“当初她和经纪人主动联系的我们，吓了我们一大跳，本来名额是不够的，看在她真的很困难的份上……嗯，我们才凑出了一个角色给她。”
皮包里的文件被李星玥翻出来，白纸黑字印的全是林勇的债务证明，被李星玥放在桌子上。
慕清棠的视力很好，离得又不远，所以字看得很清楚，也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用指尖捻起其中一张，拿在眼前看着，上面写着金额、日期、还有林勇签的字。无论她翻看哪一张，上面写的都是这些东西。
“阿姨，您看……”
“这个林潇然！家里环境这么脏，还在靠近纪如瑄，臭不要脸！”
慕清棠把文件“砰”的一声摔在桌子上，气得指尖发颤，咬牙切齿地说：“我真该让她滚远点，别离纪如瑄这么近。”
这一举动把李星玥也吓了一跳，不过更让她高兴的是，自己做的事情终于有了成效，慕清棠这下更讨厌林潇然了。“阿姨您消消气，不要把自己气到了。”
“文件就留在我这里吧！等回来我就去问问纪如瑄，和她好好说道一下！”慕清棠把文件码整齐，用力扯过来，继续一张一张翻看着，“抱歉让你见到我失态的样子了。”
李星玥连忙摇头：“没事没事，阿姨您消气就可以了，那我先离开了？”
“嗯……我送送你。”
李星玥连忙把她按回原位，安抚说：“阿姨快休息吧，我自己走就可以了，千万别生气！”
她说完就离开了，还不忘轻轻地把门关上。
“林勇，哼……”慕清棠看完了所有的资料，就记住了这个男人的名字，“欠钱不还，一个男人成了老赖，还是林潇然的家里人。”
慕清棠决定做点什么，就凭李星玥敢上门亲自告诉她这件事，她也得亲自去保护纪如瑄。
当然，这已经是三天前发生的事情了，距离她上门给了林潇然一巴掌，也已经过了两天。
纪如瑄还在被软禁的状态，每天只有慕清棠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放她出来透透风，一旦她提了林潇然这个词，就立刻会被慕清棠用眼神瞪回去。
“妈！你为什么还不放我出去！”纪如瑄跟在纪如瑄的身后，刚上完礼仪课的她，腿站得又痛又胀，连说话的时候都得依靠着墙壁，“我受够这一切了！你就是喜欢操纵别人的人生！”
慕清棠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嘘，闭嘴。我在谈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继续听着电话的另一端说着的话，不时点点头应答一两声。
“我受够了……”纪如瑄看着她的背影，愈发恼火，转过头就要离开。
慕清棠这时也打完电话了，回头一声将她喊在原地，“你要去哪里？你受够了？我才是真正受够的人！你俩幼稚的把戏，我早就看得烦了！”
“我的事情用不到你管！”
“你敢走一个试试！”
“我今天不仅要走，我还要光明正大地走！”纪如瑄手指着地板，发狠的样子与慕清棠一模一样，“我就算不靠家里的资源，和你们断掉关系！我也要从这里离开！”
慕清棠冷笑一声，满脸不屑地看着纪如瑄：“呵，你走吧，你大可放心地离开。你离开了，医院里的人可跑不掉。”
纪如瑄眼睛瞬间睁大，她知道慕清棠口中“医院里的人”是谁。她冲上前去，和慕清棠居高临下对峙，“妈你真的要这么绝情？！连同样身为母亲的另一个人都要威胁？！”
“什么叫威胁，我看你是看那些网络爽文了吧？总觉得我说的话都是威胁，你只要出去找到林潇然，就一定什么困难都迎难而解。”慕清棠从纪如瑄身前离开，没有半点想要纠缠的意思，“我告诉你，林潇然已经被我送走了，你可再也见不到她了。”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送、走、了，很难理解吗这句话？”
“你把她送到哪里去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
“你就什么？自杀还是要弑母？嗯？”
慕清棠坐回沙发上，双腿交叠在一起，看着站在原地的纪如瑄。错愕、愤怒、无助，这三种情绪交织在纪如瑄的脸上。
“我把她送出国了，这样你可以安心学习怎么掌控公司了。”
“哪个机场！我现在就要去见她！”纪如瑄再也忍不住了，声音骤然变大，朝着慕清棠喊道，“你真是疯了！！用她的母亲威胁她！让她从我身边再次离开吗！你到底要做什么！”
慕清棠耸肩，好像女儿的痛苦在她眼里什么都算不上，“不然呢？我刚打电话就是在和别人确认，林潇然是不是真的上了飞机，估计这功夫已经飞向纽约了。我要求的时间也不多，两年而已。”
“两年？！我还要再等她两年！”纪如瑄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本不该哭的，“我和她的生活才刚刚向好发展，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啊？我们两个在一起就这么难吗？”
“别哭了，和个丧气鬼一样，穿上衣服，和我去医院。”
“怎么，你现在要把你女儿当成精神病关在医院吗？如果这样能让你高兴的话，我随意。”
“随你怎么想，事情已经改不了了。”慕清棠拿起手机，点开一张图片给纪如瑄看。
图片里的人正是林潇然，周围的环境也正是机场，林潇然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和她瘦弱的身影形成鲜明的对比。
纪如瑄看完图片后一把拍开慕清棠的手，瞪着通红的双眼说：“你真狠的心，因为我是你女儿你才这样做的吗？”
“闭嘴，少啰嗦，跟我去医院。”慕清棠硬拽着纪如瑄离开房间，强迫她换上衣服和自己去医院。
纪如瑄在路上一言不发，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头靠在车窗上。也许她当初就不该把林潇然的母亲接到这里，不然林潇然也不会受到威胁。
可惜，没有也许，也没有当初。
林潇然的离开已经是既定事实，两年的时光会被无限拉长，用来折磨自作聪明的人。
“拿着东西。”慕清棠从车里取出一大堆东西，让纪如瑄抱着。
纪如瑄虽不情愿，但也只能照做，东西每一样都用红布包好，鲜艳的颜色让她有些反胃。
慕清棠看着站在原地的纪如瑄，呵斥道：“快点走，愣在原地做什么，等我请你吗？”
“嘁……”
纪如瑄跟着她往前走，牙齿咬得死死的。
越走路线越熟悉，走廊四处的布置，她是记得的。再往里面走，就是她为林潇然母亲准备的特护房间，日常起居都有人照顾。与其说是来看病，不如说是来度假。
“你先进我先进？”
“随意。”
慕清棠以前怎么没觉得纪如瑄这孩子这么犟呢，嘛，现在改观也不迟。
她把门拽开，然后把纪如瑄先推了进屋。
“谁呀？”王雪妍正在屋里扫地，正疑惑是谁不敲门就进来，转身却发现是纪如瑄，顿时惊讶无比，“瑄瑄？你怎么来了？还有身后这位是……？”
慕清棠走上前去，把纪如瑄手里的大盒小盒全拿下来，放在门口。
没用纪如瑄介绍，慕清棠自己先开口说：“您好，我是她的母亲，慕清棠。”
“啊……哎呀，我这有失远迎啊！”王雪妍反应过来，立刻走过去握手，还不忘把另一只空荡荡的袖管往后甩。
慕清棠双手握住了王雪妍伸过来的手，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那今天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林潇然早上刚和我说要出远门，难道是……？”
“您想的太多了，要紧的事情是有，但不是坏事。”
不是坏事？那还能是好事？纪如瑄在后面看着慕清棠，在她注意到的时候又别过脸去。
“您的丈夫是叫林勇是吧？”
“对，对啊……他又怎么了？”
“他在外面欠了很多很多钱，您知道吗？”慕清棠拉着王雪妍的手，走到沙发旁边。
王雪妍谈到这件事心情就变得糟糕，长叹一声说：“是，他就是个混蛋，欠钱之后自己跑了，留下我们母女俩还债。我这手，要不是因为他，也不会丢掉……”她从桌上抽出两张纸巾，蹭着眼角的泪。
慕清棠也抽出纸巾，帮她擦掉另一侧的，随后轻声说：“这我都知道，他的债是谁还的，我也知道。”
“都是然然，她一个人跑前跑后，这么多年，没睡过哪怕一个好觉……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她，特别要强一个孩子，她从来不求人，结果却摊上这么一个家庭……她本来可以过得更好，都怪我，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王雪妍说着说着哭得更凶了，豆大的眼泪湿透了纸巾。“做演员也辛苦，我去过她住的地方，偶尔还有没丢掉的外卖盒子。冰箱里全是速食和打折菜，她过得太苦太苦了……”
慕清棠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听着，帮王雪妍擦去脸上的泪水。
等到王雪妍哭声间歇，慕清棠才开口说话：“今天我来，也是想谈谈这件事。”
“什么事……如果是我给你们添麻烦的话，我立刻就走。”
“当然不是。”慕清棠回头看了一眼正要上前的纪如瑄，然后继续说：“林潇然用了纪如瑄很多资源您知道吗？这里没有一个是白来的，都是有代价的。”
王雪妍慌了神，她很怕这代价是不好的东西。
“代价是什么？是钱吗？您放心，我做牛做马也还给你们。”
“先不要着急，听我说。林勇是一个混蛋父亲，一个赌徒。而林潇然是个很棒的好孩子，一个人把所有债都还清了，拒绝了近乎所有的帮助。她和我家纪如瑄是什么感情，您也看得清吧？”
“我…我看得清，她俩不是一般朋友。”
慕清棠笑了，她继续说：“您也看得清就好，不是一般朋友。那答案是什么显而易见了，您有什么想法吗？”
“只要她俩能幸福就好，这是我作为母亲的愿望。”
“我也是母亲，我和您的想法是一致的。”
王雪妍貌似明白了什么：“那您的意思是？”
“我来给我家纪如瑄求个名分。”
这下轮到纪如瑄懵住了，她本以为慕清棠要做些什么很坏很坏的事情，结果事情远超她的想象与发展。
那这么说来，门口那堆东西……
往后是什么，俩人从东家长扯到西家短，从结婚要用什么一直到俩人小时候都什么样子，再到商业互吹。
纪如瑄一个也没记住，她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被慕清棠当成新娘嫁给林潇然了。
哦，不对……哦对的对的对的，嘶，不对……哦！对的，对的！对的！不对！
不是，到底对不对啊！
“那行，改天咱俩出去做美容去啊！王姐！”
“这哪能行！我这都没去过美容院，要是和小慕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
慕清棠摆摆手，笑着说：“怎么可能！我也带你去美一圈，回来让咱俩女儿见见大美女！行，那我先走了！”
王雪妍说着就要起身：“我送送你吧！”
“赶紧坐着吧啊，可别介了，别送。”慕清棠拉着还在大脑宕机的纪如瑄就从屋子里撤出来了，这才发现纪如瑄已经呆愣住在原地半天了。
“哎，别睡了，站着也能睡着？”
“哦，不对！”
“什么对不对的？你疯了？”
纪如瑄突然反应过来，连忙问道：“那妈你做的这些事是为了什么，让潇然心甘情愿接受条件吗？”
“你还挺聪明，没都随你爸。”
“那你干嘛不好好说话！我俩都变苦命鸳鸯了！”
慕清棠大步朝前走，只留下了一句让纪如瑄又羞又恼的话。
“俩头倔驴，一个往东走，一个往西走，我不给两鞭子，你俩这辈子都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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