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潇然是被窗缝里钻进来的冷意惊醒的。睁开眼时,纽约的清晨还裹在淡蓝的薄雾里,细碎的雪粒正贴着玻璃往下滑,在窗台积出一层薄糖似的白,像给窗外的圣诞树裹了层奶油。
身边的纪如瑄已经坐起身,指尖捏着几张打印纸反复翻看,眉头微蹙却难掩眼底的紧张。
那是昨晚熬夜整理的婚姻登记材料,护照、身份证明复印件,还有市政厅平安夜值班公告的截图,她连文件边缘的褶皱都捋得平平整整,生怕漏掉任何细节。
“醒了?”纪如瑄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转头时发尾扫过肩线,落进米白色丝绸睡衣的领口。她伸手探了探林潇然的额头,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没冻着吧?昨晚特意把暖气调高了两度,就怕你着凉。”
林潇然摇摇头,撑起身子时才发现枕边放着件米白色羊毛连衣裙,领口绣着极细的珍珠边,裙摆垂到膝盖下方,布料柔软得像揉过的云朵。“你什么时候把裙子放这儿的?”她指尖碰了碰裙摆,珍珠边在晨光里泛着细弱的光。
“睡前拿过来的,”纪如瑄把材料放进棕色皮质文件袋,拉上拉链时动作轻缓,怕弄出声响惊扰她,“昨天去第五大道的小店挑的,觉得这件衬你,领证要穿得正式些。”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衣柜方向,“我那件驼色大衣也熨好了,挂在最外面,搭你的裙子刚好,不会显得太沉闷。”
两人洗漱完走到厨房,纪如瑄已经把早餐摆得整整齐齐。全麦吐司烤得边缘微焦,咬下去能听到脆响;太阳蛋的蛋黄流心泛着橙黄,没煎到全熟,是林潇然喜欢的口感;两杯热牛奶冒着细雾,杯壁上印着小小的圣诞袜图案。
这是便利店买的一次性杯子,却被她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连杯口的水渍都没有。“快吃,”纪如瑄把抹好草莓酱的吐司推过去,酱涂得均匀,没沾到吐司边缘,“热牛奶别放凉了,你胃不好,空腹喝冷的会难受。”
林潇然咬了口吐司,甜意混着奶香在舌尖散开,抬头时正对上纪如瑄的目光。她忽然发现纪如瑄的指尖在轻轻颤抖,连捏叉子的力度都比平时轻。
原来一向冷静的纪如瑄,在这样的日子里也会紧张。“你也吃,”她叉起一块鸡蛋递过去,蛋黄没破,刚好落在纪如瑄的吐司上,“别总盯着我,你一会儿也要走路,得吃饱才有力气。”
纪如瑄张嘴接住,咀嚼时眼神软了些。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楼下的圣诞树上,把彩灯裹成了模糊的光团,偶尔有风吹过,树顶的星星装饰轻轻晃动。
两人没再多说,只是安静地吃着早餐,餐具碰撞的轻响里,藏着说不出的期待,像圣诞树下没拆开的礼物,等着被揭晓。
换衣服时,林潇然对着镜子系腰带,手指总也扣不上搭扣,只因她紧张得指尖发滑。
纪如瑄走过来,从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帮她把腰带扣进卡槽。“别慌,”纪如瑄的气息落在她耳后,“我们都准备这么久了,不会出问题的。”
林潇然点点头,转身时看到纪如瑄穿着驼色双面呢大衣,颈间系着酒红色丝巾。这是她早上特意选的,说“圣诞节能添点喜气,不会太素”。纪如瑄的手指在丝巾结上调整了两下,忽然笑了:“这样是不是就不那么像去开商务会议了?”
林潇然也笑了,伸手帮她把丝巾角理平整:“很好看,比平时更温和些。”她顿了顿,指尖攥紧了纪如瑄的手,指甲轻轻蹭过对方的掌心,“你说……值班的工作人员会不会很严啊?我昨晚查攻略,有人说要回答‘为什么想结婚’的问题,我怕我英文说不流利,到时候说不出话来。”
“不会的,”纪如瑄从文件袋里拿出张便签,上面用英文写了几句简单的回答,字迹工整,还标了音标,“昨晚写的,你记不住也没关系,我来说。”她把便签塞进林潇然的大衣口袋,指尖顺带帮她理了理口袋的褶皱,“而且值班的威尔逊太太,我提前发了三封邮件确认,她回复说‘很期待见证你们的好日子’,听起来就很和蔼。”
两人拎着文件袋出门时,雪下得比清晨密了些。小区里的圣诞树上挂着金色铃铛,风一吹就发出“叮铃”的响,清脆得像音乐;邻居家的孩子穿着红色羽绒服,举着圣诞帽跑过,看到她们就笑着喊“Merry Christmas”。林潇然下意识想躲到纪如瑄身后,却被纪如瑄攥紧了手。
她抬头时,纪如瑄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鼓励,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试着扬起嘴角,回了句“Merry Christmas”,声音虽轻,却比想象中坦然。
雪天的地铁比平时慢了十分钟,车厢里人不多,大多是提着圣诞礼物的乘客。有人抱着包装精美的礼盒,有人拎着刚买的圣诞树,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水味和肉桂香。
纪如瑄把林潇然护在靠窗的位置,自己站在外侧,胳膊轻轻抵着车门,防止急刹车时有人不小心撞到她。车窗外的街景慢慢往后退,红色砖墙被雪染得发暗,商店橱窗里摆着巨大的圣诞老人玩偶,手里举着“圣诞快乐”的牌子,连路边卖热可可的小摊都挂了圈彩灯,暖黄的光裹着雪粒,像童话里的场景。
“冷不冷?”纪如瑄忽然低头问,把林潇然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她的口袋里放着暖手宝,还带着温度,刚好裹住林潇然的手,“早知道戴副手套了,雪天手容易冻,你指尖都凉了。”
“不冷,这样就很暖和。”她侧头看着窗外,雪粒落在玻璃上,很快化成水痕,像谁在上面画了细碎的线,“没想到平安夜真的有人值班,我之前还担心白跑一趟,连祷告别扭的话都在心里练了好几遍。”
“不会的,”纪如瑄的拇指轻轻蹭过她的手背,动作温柔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我发邮件时特意问了,威尔逊太太说她每年平安夜都会值班,就是想帮像我们这样的情侣圆梦。”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的圣诞树顶星,那星星被雪照着,闪着亮,“你看,连星星都亮着,今天肯定顺利。”
地铁到站时,雪终于小了些,变成了细碎的雪绒,落在头发上不会化,像撒了层碎盐。两人踩着积雪往市政厅走,鞋底偶尔打滑,纪如瑄就紧紧攥着林潇然的手,一步一步走得稳妥,还特意把她往没有雪的路边带。
布鲁克林市政厅是座复古的红砖建筑,门口挂着巨大的圣诞花环,直径有两米多,绿色的松枝绕着金色的蝴蝶结,在雪光里闪着亮;台阶上撒了粗盐,白色的盐粒混着雪,踩上去咯吱作响,却不会滑倒。
走进大厅,暖融融的气息瞬间裹住了两人,比外面高了至少十度。前台坐着位穿深色西装的男士,领带是酒红色的,和纪如瑄的丝巾颜色刚好呼应。他看到她们进来,立刻放下手里的文件,露出笑容:“请问是纪小姐和林小姐吗?威尔逊太太在302室等你们,她说你们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特意给你们留了最好的位置。”
“谢谢。”纪如瑄点头道谢,拉着林潇然往走廊走。走廊的墙壁上挂着圣诞装饰,绿色的松枝绕着扶手,偶尔缀着颗红色的小浆果,还有几串白色的灯串,一闪一闪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肉桂香,是市政厅工作人员煮的热饮味道,甜而不腻,让人心里发暖。
推开302室的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坐在办公桌后整理文件。
她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米色毛衣,外面套着件深色西装外套,看起来温和又庄重。她抬头看到两人,立刻放下笔站起身,脸上的笑容停不下来:“你们终于来了!我是威尔逊,快坐,外面雪大,肯定冻坏了。”她指了指桌前的两把椅子,上面还铺着浅粉色的毛绒坐垫,“特意给你们准备的,坐着暖和,别客气。”
两人坐下后,威尔逊太太把两份表格推过来,笔尖点了点表头的“Marriage Application”字样,声音轻缓:“先填这个,有不会的单词随时问我,别着急,慢慢填。”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交握的手,笑着补充,“今天平安夜,能帮你们登记,我比收到圣诞礼物还开心。我年轻时也爱过一个姑娘,可惜那时候还不能合法登记,现在看到你们这样,真为你们高兴。”
林潇然接过笔,指尖有些发颤,连笔都握不稳。表格上的“Spouse's Name”字样格外醒目,黑色的印刷体像在提醒她,这不是演习,是真的要写下“配偶姓名”。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写下“纪如瑄”三个字,笔尖划过纸张时,连手都在轻轻抖。
这不是第一次写这个名字,却是第一次写在“配偶姓名”的栏里,每一笔都重得像承载着过去所有的期待,所有的不安,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
纪如瑄注意到她的紧张,悄悄用膝盖碰了碰她的膝盖,眼神里带着安抚,像在说“我在呢”。她自己填表格时动作流畅,却在写“林潇然”时放慢了速度,一笔一划都格外认真,仿佛要把这个名字刻进心里,刻进未来的每一个日子里。
两人填完后把表格递回去,威尔逊太太仔细看了一遍,又核对了护照上的照片,确认没有问题后,笑着点头:“材料都齐了,信息也没问题,现在我们开始宣誓仪式,你们准备好了吗?”
威尔逊太太走到房间中央的小桌前,上面摆着本深蓝色的圣经。这虽不是强制要求,却添了几分庄重感。她示意两人站到对面,自己则翻开圣经,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庄重:“请两位举起右手,跟着我说……我,自愿与对方结为合法伴侣,无论健康或疾病,富裕或贫穷,快乐或悲伤,都将永远爱她、尊重她、陪伴她,直到生命的尽头。”
林潇然举起右手,指尖微微发抖。她看着纪如瑄的眼睛,那双平时带着清冷的眸子,此刻正映着自己的身影,还闪着细碎的光,像落了星星。“我,林潇然,自愿与纪如瑄结为合法伴侣……”她跟着念,声音虽轻却清晰,每个字都从心底里涌出来,念到“永远陪伴她”时,眼泪突然涌了上来。
倒不是难过,是终于等到这一刻的激动,是所有不安都落定的踏实,是知道往后有人永远同行的安心。
纪如瑄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却字字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她举起的手始终朝着林潇然的方向,仿佛要把所有的承诺都递到她面前,让她牢牢接住。“直到生命的尽头”,最后几个字落下时,她伸手擦了擦林潇然的眼角,指尖带着珍视的温柔:“别掉眼泪,今天该笑的,我们的好日子,要笑着过。”
威尔逊太太笑着鼓起掌,掌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恭喜你们!从现在起,你们就是美国合法的同性伴侣了!”她从抽屉里拿出两本深蓝色的结婚证,封面烫着金色“Marriage Certificate”字样,边角还压了精致的花纹,递到两人面前,“这是你们的证书,在美国所有州都有效,好好收着,这是你们爱情最好的证明,比任何珠宝都珍贵。”
林潇然接过结婚证,指尖触到封面的烫金,温度透过皮革传过来,忽然觉得眼眶更热了。她翻开第一页,里面贴着两人昨天在公寓楼下拍的合照。
雪落在头发上,两人都笑着,林潇然的嘴角还沾了点雪花,纪如瑄正帮她拂掉,背景是挂着彩灯的圣诞树,温暖得像幅画。纪如瑄也翻开自己的证书,目光停在合照上,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连眼角都弯了起来。
“谢谢威尔逊太太,真的太感谢您了。”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语气里满是感激,连声音都带着点发颤。
“不用谢,”威尔逊太太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包装精美的圣诞苹果,红色的包装纸裹着,系着金色的丝带,递到她们手里,“平安夜的小礼物,祝你们永远平安幸福,像这苹果一样,甜甜蜜蜜的。”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要是回你们那边,需要什么证明材料,随时给我发邮件,我帮你们办。”
走出市政厅时,雪已经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给雪地镀上一层浅金,连空气都变得暖融融的,不像冬天,倒像初春。纪如瑄把结婚证放进文件袋,贴身揣在大衣内袋里,紧贴着心脏的位置,又把林潇然的手也攥紧了些:“去喝热红酒好不好?刚才过来时看到街角有家小店,闻着特别香,应该是你喜欢的味道。”
林潇然点点头,笑着说好。两人踩着积雪往小店走,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在为她们的喜悦伴奏,又像在诉说着终于到来的幸福。路边的商店里传来《Jingle Bells》的旋律,欢快又温暖;橱窗里的圣诞老人挥着手,戴着红色的帽子,胡子上还沾着“雪花”;偶尔有情侣牵手走过,看到她们手里的结婚证,笑着和她们打招呼,说“Congratulations”,整个世界都透着温柔的善意,没有偏见,只有祝福。
小店不大,里面却挤满了人,大多是情侣,还有几户人家带着孩子。老板是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穿着红色的圣诞毛衣,看到她们进来,立刻笑着喊:“两位漂亮女士!平安夜快乐!今天热红酒买一送一,要两杯吗?加苹果和肉桂的,最正宗的做法!”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桌子很小,刚好能放下两杯酒和她们的文件袋。很快,老板就端来了两杯热红酒,深红色的酒液里泡着切片的苹果、橙子,还有一根完整的肉桂棒,热气裹着甜香扑在脸上,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林潇然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滑到心里,连指尖都暖和起来,酒精度不高,更多的是水果的甜和肉桂的香。
“好喝吗?”纪如瑄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温柔,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好喝,”林潇然点点头,又喝了一小口,酒液沾在嘴角,纪如瑄伸手帮她擦掉,动作自然又亲昵,“比想象中甜,没有那么浓的酒味,很适合冬天喝。”
纪如瑄也举起杯子喝了口热红酒,目光落在窗外的雪景上,雪地上有孩子们踩出的脚印,像幅可爱的画,“等会儿回去,我们把结婚证放在圣诞树下好不好?就当是给彼此的圣诞礼物,最特别的那种。”
林潇然笑着答应,心里像被温水浸着,满得快要溢出来。喝完热红酒,两人慢慢往公寓走。夕阳西下,把天空染成了淡粉色,云朵像棉花糖一样飘着,她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雪地上的脚印也叠着,再也分不出彼此,像她们的未来,再也不会分开。
……
不过在晚上,林潇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然后急急忙忙地把纪如瑄从沙发上拽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急。”
“我才想起来,咱俩在这边过得不错……是不是还有个叫刘南芊的不知去向了?”
纪如瑄挠着脸思考了一下,好像最近确实没听到小刘的信息,小冯只是之前提了一嘴她被分配给别人了,就杳无音讯了。
“嗯……她应该可以照顾好自己。”纪如瑄这样说道。
林潇然想起来小刘之前发的诉苦信息,又想到自己以前对她的样子。
只能在心里默默说一句。
“希望人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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