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打开时，三楼走廊传来断断续续的化妆刷碰撞声。
公司的化妆间沿走廊排开，门大多虚掩着，偶尔能看到里面穿戏服的艺人或忙碌的助理。路过项目部办公室时，林潇然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斜对门化妆间里传来尖锐的呵斥，混着纸张摔在化妆台的脆响。
“你是猪脑子吗？这点事都做不好！”
林潇然的脚步猛地顿住，她侧头看了眼佟姐，对方的眉头轻轻皱起，眼神里带着点确信：“是唐晓吧，我记得小刘跟着她。”
两人放轻脚步往化妆间走，虚掩的门缝里，唐晓的声音更清晰了，还夹着化妆品瓶罐摔在桌上的叮当声：“我让你把试镜的对手戏台词标红，你看看这标的什么？漏了半页不说，还把我和男主的台词弄混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想让我试镜时出丑，好让你自己被别的艺人挑中？”
紧接着是小刘带着哭腔的辩解，细弱得像要被走廊的脚步声盖过，还带着压抑的哽咽：“唐小姐，我没有……我昨晚在公司熬到四点标的，实在太困了才看漏……我现在重新标，您别扣我绩效好不好？这个月已经扣两次了，再扣我连通勤的地铁费都不够了……”
“扣绩效都是轻的！”唐晓的声音陡然拔高，连走廊里路过的两个助理都停下脚步，悄悄往门缝里瞥，“耽误了我试镜纪家的资源，你赔得起吗？要不是公司没人手，我才不用你这种笨手笨脚的助理！上次让你买热拿铁，你居然给我带冰的，是想让我试镜时嗓子哑掉吗？”
林潇然的心跳沉了沉。她记得以前小刘跟着自己时，虽然偶尔躲清闲，却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而且在公司化妆间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唐晓的呵斥像鞭子似的，每一句都落在明面上，显然没把小刘的尊严当回事。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推门，佟姐轻轻按住她的胳膊，眼神示意她稍等，然后抬手敲了敲虚掩的门。
门内的喧闹瞬间静了半秒，佟姐推开门时，林潇然第一眼就看到蹲在地上的小刘：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套，袖口磨出了毛边，肘部还缝着块明显的补丁；头发乱了几缕贴在额角，大概是刚才被唐晓推搡时弄乱的；正手忙脚乱地捡散落在化妆镜前的剧本，指尖被纸张边缘划了道小口子，血珠滴在米白色的剧本封面上，在公司明亮的LED灯下格外刺眼。
更让人心疼的是，她的指关节处还有好几道没愈合的旧伤，贴着廉价的创可贴，边角都卷了起来。
唐晓则坐在化妆椅上，身上穿着试镜用的米白色职业装，化妆师刚给她补完口红，斩男色的唇膏在她指尖转着圈。化妆台上摆着小刘刚买的热拿铁，杯盖没打开，旁边还有份没动过的三明治，包装袋被揉得皱巴巴的。显然是唐晓嫌不合口味，随手扔在一边的。
“唐老师，”林潇然的声音不高，却像温温的水漫过紧绷的空气，让化妆间里的安静又沉了几分，“捡剧本而已，没必要动这么大的火。况且小刘已经道歉了，又不是故意的。”
唐晓回头看到林潇然，先是愣了愣，随即扯出几分不屑的笑，口红在指尖停住：“林潇然？你不是在纽约当大导演吗？怎么回公司了？怎么，看不上我们这些还在试镜的小演员，来视察工作了？”她的目光扫到佟姐时，像被针扎了似的，语气立刻软了半截。
佟姐是公司的资深经纪人，手里握着项目部的资源审批权，还跟纪家影视的对接人相熟，是她绝对不敢得罪的人，“佟姐也在啊，您是来谈项目的？要是试镜需要帮忙，我随时配合！导演都说我今天状态特别好呢！”
林潇然没接她的话，径直走到小刘身边蹲下。她避开剧本锋利的边缘，指尖轻轻捻起散落的纸张，动作慢而稳。
小刘的手冻得有些发紫，指腹还有层薄茧，大概是天天帮唐晓搬行李、买东西磨出来的，连指甲缝里都沾着点咖啡渍，显然早上买咖啡时洒了，没来得及清理。
捡完最后一页剧本，林潇然从包里掏出个小熊图案的创可贴。这是她习惯带在身上的，以前小刘跟着她时总不小心划破手，她就常备着这个牌子。“先贴上，别感染了。”她把创可贴递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小刘的手背，才发现她的手冰得很，“怎么不戴手套？公司空调虽然开着，还是有点凉。”
小刘接过创可贴，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剧本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连呼吸都带着哽咽：“林姐……我……我没手套，之前的手套被唐小姐借走弄丢了，她让我自己再买……我还没来得及……”
化妆间里其他两个艺人的助理悄悄对视一眼，眼神里满是同情，却没人敢说话。
唐晓仗着背后的资源，在公司里向来骄纵，没人愿意得罪她。
唐晓见状，脸色瞬间沉了，手里的口红“啪”地摔在化妆台上，膏体都断了半截：“林潇然，这是我的助理！我怎么教她、怎么管她，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吧？你别多管闲事！”
“有关系。”林潇然站起身，米色大衣的衣摆轻轻扫过地面，带起几片碎纸，眼神里没了刚才的温和，多了几分坚定，像蒙了层薄霜的月光，“她以前是我的助理，就算现在跟你，公司的《艺人与助理权责手册》里也写得很清楚……助理工作失误可按规定提醒、扣发合理绩效，不得进行人格侮辱，更不能无理由克扣工资。唐晓，你骂她‘猪脑子’，又以‘记错行程’‘标错台词’为由扣她两次绩效，第一次五百，第二次八百，已经越界了。”
话音刚落，佟姐从随身的棕色公文包里掏出一本蓝色封皮的手册，封面有些磨损，边角贴着透明胶带，显然是经常翻阅。
她指尖翻到折角的那页，上面用荧光笔标着重点，还写着“2024年更新版”的字样，然后递到唐晓面前：“唐晓，这是公司今年刚修订的《艺人与助理权责手册》，第12条明确规定，艺人不得对助理进行人格侮辱或恶意压榨，每月无故扣绩效不得超过一次。你上个月的两次扣款，已经被行政部记录在艺人评估档案里了。”
她顿了顿，指尖点在手册下方的“资源对接须知”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公司给你争取到纪家的试镜机会，前提是‘艺人团队管理合规’。要是让纪家知道你这么压榨助理，不仅这次试镜会黄，后续纪家的所有资源，公司都不会再优先给你，你应该清楚，公司现在多看重纪家的合作，对吧？”
“你……！”唐晓的脸“唰”地白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全没了，连嘴唇都在发颤。她下意识抓着化妆台的边缘，指节泛白，眼神瞟向门口。
刚才路过的两个助理还没走，正悄悄看着里面，显然把她们的对话听了去。“我……我就是跟小刘开玩笑，不是真的要扣她绩效！”她慌忙拿起手机，点开转账界面，“小刘，我现在就把扣的钱补回去，再给你加两百当补偿，你别往心里去……”
“够了，剩下的事情你去和公司当面解释吧。”林潇然拉起小刘的手，扭头就走，“佟姐，她这种事情自己能处理好吧？别碍了你的事。”
佟姐点点头，说：“我相信她很清楚自己都做了什么。”
唐晓还想上前拦住要走的林潇然和小刘，结果却被佟姐用眼神制止。佟姐是公司的资深经纪人，手里掌握的资源不少，更加要命的是对这些资源的分配权。要是惹怒了她，以后在这个公司就别想立足了。
唐晓也只能忍气吞声，咬着牙说：“好…好！你们要换就换，我再去让公司给我换一个助理！”
林潇然没去看唐晓，推开门带着小刘出房间。刚出房间，小刘就扑进了林潇然的怀里，抱着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有我在呢，她欺负不到你了。”
“不是…不是这件事……是林姐你终于回来了！我这两年好想你！”
小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林潇然久久不愿松开，此情此景，就连一旁的佟姐都为之动容。
佟姐拍着小刘的肩膀，轻声安慰说：“不哭了，林潇然都回来了，你也有靠山了。以后再也不用受唐晓的气了，回去好好休息，睡一觉就好了。”
“走走走，我带你去吃一顿大餐，这样你就好些了。”
“真的吗林姐？”
小刘脸上的哭相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用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林潇然，好像刚才哭得凄凄惨惨戚戚的不是她一样。
林潇然双手扯住她的脸，用力往两边揪，笑问：“你是不是一直打算等我回国好好敲我一顿？两年没吃到我请的饭了，想的很。”
“噫呜呜噫，哪有，我一直在想林姐你本人，而不是在想你的饭啊……唔唔唔……”小刘有些吃痛，用手停住林潇然往两边揪的动作。
“小刘……”
“怎么啦林姐？”
“你是不是有些胖了？”
你是不是有些胖了…是不是有些胖了……有些胖了……胖了……了。
小刘紧忙摇头，带着她的马尾辫，头摇起来像拨浪鼓一样，说：“没有，绝对没有！我这两年因为林姐你不在，茶不思饭不想，甚至还瘦了两斤！”
林潇然挑挑眉：“是真的吗？我怎么感觉不像呢……你绝对是胖了！绝对！”
“真没有！”
“哎呀，快停停吧，你们两个。”佟姐抓起两人的手腕，带着往自己的办公室走，“要想叙旧去我的办公室咯，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拉家常啦。”
林潇然和小刘被拽进了佟姐办公室，又到了曾经的三堂会审场景。林潇然还记得，当年她就是在这里，把佟姐快要气疯了，然后佟姐还得为她处理事情，最后自己晕倒在屋里。
今非昔比啊……
“小刘你去选吧，看看今晚要吃什么。”佟姐朝林潇然挑挑眉，又转头看着小刘。
小刘此时已经止住了哭泣，正盯着林潇然看个没完，看得林潇然有些背脊发凉。
林潇然试探性地问：“你一直盯着我看，是因为太久没见到我了吗？”
小刘用力点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脸，走到林潇然面前仔细打量着。
“林姐，你的气质变了好多，感觉更完美了……而且，你刚刚制止唐晓的样子，好帅。就，不像是之前那种护犊子式的方法，而更像是直接用实力说明了两人的差距。”
“好啦好啦，恭维的话就说到这里咯，先看看你要吃什么吧。”
“得令！”
此时的林潇然还不知道，一会儿的小刘，会把金拱门能点的餐品全点了一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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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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