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李佩妮的情绪激动，连带着呼吸有些紊乱，说话也有点颠三倒四。
“他不知道从哪里看到了我和你在一起的照片，很用力地打了我一巴掌，头发就从衣服里掉出来了……他看到后气疯了，掐着我的脖子问是不是他来找我了，问我是不是和妈妈一样，要抛弃他去过好日子……”
宋泽听得有些糊涂，“你冷静些，慢慢说，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李佩妮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几不可闻，“他说我的妈妈……是小三。”
说完她偷偷观察宋泽的反应。
见他没有对“小三”这个词表露出嫌恶，才放下心来继续说：“他们恋爱时，我妈妈劈腿了一个富商，还给富商生了孩子……就是我。她以为能凭借我登堂入室，却不想那个富商早就有了家庭。她不甘心，想逼富商离婚，没想到最后却逼死了富商的发妻。富商念着往日情分，没有为难她，还给了她一笔钱。她带着这笔钱，又和我爸……不，是和那个赌鬼复合了。”
“是不是很离谱？我竟然叫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这么多年爸爸。”
宋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问，“那他有没有说你的亲生父亲是谁？”
“没有。不过我想他应该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也不会出轨我妈，还抛弃了我这个亲生女儿，让我在一个赌鬼身边生活。”
李佩妮把玩着手里的袋子，忽然开玩笑似的问，“你说有没有可能，我和丁灵是同一个爸爸？”
“不会。”宋泽很肯定。如果丁毅有两个女儿，那他的事业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李佩妮却自顾自地说：“老天爷让我捡到这个头发，会不会是在暗示我什么呢？啊！”她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丁灵恨不得我死，她肯定早就知道我俩是一个爸！我妈逼死了她妈，我的存在也会威胁到她，所以她才……”
“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宋泽严肃地打断她。
“谁说没有证据。”李佩妮拔下几根头发，“这就是证据。”
“你……”
“我也要去做个亲子鉴定。”
宋泽突然就紧张起来，脱口而出，“我帮你做。”
“你帮我？”李佩妮怀疑地看他，笑了，“是帮我，还是准备骗我？”
宋泽歪歪头，似乎没听懂她的意思。
“如果鉴定下来我和丁灵有血缘关系，你会如实告诉我吗？”李佩妮问，“还是会骗我说我们没关系，让我继续在这个坑里过水深火热的生活？”
宋泽低声说：“或许小圆姐的爸爸和你现在的这个爸爸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他有钱。我不需要什么父母亲情，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钱。”李佩妮看着宋泽，直白道，“所以如果我真的和丁灵是一个爸爸，我是一定会和她抢家产的。”
“小圆姐不在乎钱。”宋泽说：“小圆姐是个重感情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李佩妮把丁毅的头发和刚拔下的头发一起递给他。
宋泽疑惑地接过，“你不怕……”
李佩妮对他灿烂一笑，“你很善良，我相信你。”
宋泽握着口袋的手指莫名紧了紧。
“那这件事就拜托你咯。”李佩妮双手合十，对宋泽拜了拜，然后起身准备回家，“我能不能从火坑里走出来，就看你了。”
这句话好像意味深长，回宿舍的途中，宋泽一直在挖掘其中的深意，连别人叫他都没有听见。
“小泽！”丁毅不得不提高了些声音。
“嗯？”宋泽终于从思考中走出来，看到眼前人，规矩地打了声招呼，“丁总。”
丁毅“哎”了一声，却说：“不是说过了，私底下叫我叔叔就好。”
宋泽又改口，“毅叔。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里？”
“是很晚了。”丁毅笑笑，“但你一直没给我发消息，我担心你和圆圆聊得不顺利，所以就来来看看。”
原来是来检验成果的。
宋泽不着痕迹地将头发放进口袋，然后如实告知了丁灵很渴望认亲的想法。
丁毅露出满意的表情，连说了三个“好”，“这样我就可以安排下面的事了，有些小产业可以试着让她接过去练练手。”
“毅叔……”宋泽忍不住试探，“以后你真的要把公司全交给小圆姐吗？万一她不喜欢……”
丁毅的脸上还挂着和煦的笑，语气却不容置喙，“她是我的女儿，也是个成年人了，成年人的世界不容易，很多事由不得她喜不喜欢，也由不得她去选择。”
“可是小圆姐一个人撑着这么大的产业……会很累的。”
“所以我为她培养了你啊。”丁毅拍拍他的肩膀，“你越厉害，她就会越轻松。”
身上的重担让宋泽歪了歪身子，“可是……”
他还想说些什么。
但丁毅的眼神变了，虽然只是很细微地露出了一些不耐烦，但还是被宋泽敏锐地捕捉到。
他无所适从地舔了舔嘴唇。
“其实你们都该庆幸我的所有产业只能交给圆圆。虽然圆圆是个女孩子，性格也不适合做生意，但她是我唯一的孩子，所以我愿意为了她多花些心思培养一批忠诚的人来协助她。不过但凡我有其他小孩儿……”丁毅话锋一转，“那她就是注定被淘汰的那一个。”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但却让宋泽心里一颤。他知道丁毅口中的“淘汰”并不寻常，从工作中淘汰掉，不代表在其他地方没有利用的价值。而他的小圆姐完全没有自保能力，一旦被扔下，肯定会成为任人撕咬的猎物。
“是……还好您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宋泽心有余悸地喃喃。
丁毅的手下滑到他的胳膊，又拍了拍，“所以你要更加的努力工作和学习，做她未来的依靠。”
“我会的，毅叔。”宋泽用力点头，“毕竟您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
既然认定了这个事实，那李佩妮就只能是那个赌鬼的孩子，不会再有其他可能。
宋泽目送丁毅离开后，脚下一转，就去了公司。
他现在在丁毅的生物制药公司实习，主要是跟在大佬屁股后面学习做实验，还要负责实验室早晚的清洁，所以他手中有一把钥匙。
这个时间点，实验室里空无一人，宋泽打开灯，径直走到窗边，那里有两台PCR仪器。
先阴干样本，然后按步骤开始检测，如果一切顺利，几个小时候就能得到结果。
等待的过程不漫长，但很无趣。宋泽趴在桌子上给丁灵发了条信息，想看看她睡没睡，能不能陪自己聊聊天。
丁灵收到消息时正在吃夜宵，她读完消息，没有回，却拨通了陈靖的电话。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陈靖应该已经下了飞机，坐上了去往拉宁岛的轮船。飞行模式一关，他就能接到电话了。
只是打了好几次，陈靖都没有接。
丁灵也不急，将手机放到一边，慢慢吃完饭，又洗完澡，等到陈靖确认环境安全，就会给她回电话。
果然没过一会儿，手机就振动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个海外号码。
丁灵接起来，那边却没有说话，只有翻滚的海浪拍打船只的声音。
她安静地倾听了一会儿，问，“陈靖，是你吗？”
“圆圆，”陈靖这才出声纠正她，“你该叫我‘靖叔’的。”
“我们现在不是叔叔和侄女的关系了。”丁灵在舒适的冰丝床单上打滚儿，轻快地说：“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只是暂时没有在一起，所以以后我不会叫你‘靖叔’了。”
“圆圆，你不能……”
“陈靖，你不要说让我伤心的话好不好，起码在你离开我的这段时间不要。”丁灵打断他的话，声音变得温软无助，“你不在我身边，我伤心了，都不知道该找谁去要安慰，会很可怜的。”
“怎么会，圆圆不是有爸爸了吗，你可以去找他……”
“可是我对他没有感情呀。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我没办法对他撒娇诉苦，我……我还是想你。”
“那也可以去找朋友，安雪瑶没有陪着你吗？”
“有，但我只想要你。”丁灵轻声说：“我很想你。”
陈靖觉得心都被她攥住了，语气也软下来，“圆圆，我才走了半天不到啊。”
“是吗，可我觉得你已经离开我很久了……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丁灵翻了个身，趴在床上问，“那你呢，你在想我吗？有没有担心我一个人在顾铮这里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
陈靖突然后悔接了这通电话。他无法抗拒丁灵，心甘情愿地被她牵着鼻子走，真诚地袒露心声，“有，很担心。如果你在那里住得不习惯，就搬回来。”
“嗯。”
丁灵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陈靖想到现在国内已经很晚了，“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睡觉了？”
“没有，我睡不着，你哄哄我吧。”丁灵习惯性撒娇，“给我讲个故事。”
陈靖失笑，“我知道的故事可不适合做睡前读物。”
“可是有一个是我一直想听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讲。”
“有吗？”陈靖来了兴趣，换了个姿势靠在护栏上，“是什么？”
海上的信号不好，电流滋滋的，传递着丁灵缥缈的声音——
“你爱我的故事。”
陈靖的心仿佛过电般猛地一跳，“不要开玩笑，圆圆。”
“不是你说你爱我的吗。”丁灵无辜道，“如果我爱你会让你有负担，那今晚我就不说我爱你，换你来讲讲你爱我的故事，行吗？”
陈靖的手紧紧抓着护栏，半晌，他认命般松开，柔声问，“有没有好好躺在床上，盖好被子？”
丁灵露出得逞的笑容，扯过薄被盖过头顶，“好了，我把你也装了进来。”
陈靖被她天真的话语逗笑，身心都放松了下来，“好，那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讲呢？”
其实连陈靖都无法确认他是什么时候对丁灵动心的。这份感情的转变似乎自然而然，当他觉得不对劲时，对丁灵的爱已经长出了枝丫，深深扎根在了他的体内。
如果要铲除，那势必要连心都挖出去。他做不到，因为他不想这么做。但他又对这份爱感到惶恐，所以他不得不分出这份爱给别人，奢望在他体内扎根的树可以自然枯萎。
“所以……你才和小君阿姨恋爱？”
“是。”
“这对她来说很不公平。”
“是，所以我很快认识到错误，和她分手了。”
“是这样吗？”丁灵突然问他，“你还记得和小君阿姨分手的时间吗？”
陈靖被问住了，他的记忆力有限，不太会记这种无聊的日子。
“我还记得。”关于陈靖的每一件事，丁灵都记得一清二楚，“是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你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在那天分手吗？”
陈靖含糊道，“应该就是碰巧碰上那天了……”
“不是的，是因为我十八岁了，长大了，我们之间没有了年龄的阻碍，你可以没有心理负担地爱我了。你可以对我产生欲/望，而不被法律……”
“圆圆！”陈靖急忙打断她的话，“你是个女孩子，不要……不要随便和男人说……”
“我说错了吗？”丁灵不解地问，“一个男人，渴望得到他心爱的女人，这有什么错吗？”
陈靖抵挡不住她的攻势，无奈地败下阵来，“没有，这没错……”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还要逃？”丁灵步步紧逼。
陈靖逃避般揉捏鼻梁，“上次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你还小，还不定性，误把依赖当□□情……”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陈靖，我虽然比你小，但我不傻，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一个很大的阻碍，你说出来，既然我们彼此相爱，那我们就是坚不可摧的，可以共同解决所有问题。”
“没办法，解决不了的。”陈靖不假思索地回绝，“我有道德，我没办法突破道德的底限。”
丁灵闻言却笑了，“你的道德，是因人而异的吗？”
“什么？”
“你可以随随便便和小君阿姨在一起，又随随便便分手，明明这么没有道德，但面对我，你就坐上了道德的高座。你的道德，不仅对不起小君阿姨，也伤害了我。”
“你根本不懂什么叫伤害。”陈靖的声音瞬间低沉下来，带着深海的寒冷，“也不知道我这份因人而异的道德保护了你多久。”
“好奇怪，这份道德感是谁赋予给你的呢？”丁灵猜道，“是丁毅吗？他才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阻碍，是吗？”
“圆圆，他是你的爸爸，你不能这样说他。”
“你没有否认。”丁灵抓住了重点，“那我知道了，他最好解决了。你可以辞职，从此不做他的下属；我也可以不认他，不做他的女儿。这样我们就都和他没关系了，他也就不能……”
“圆圆！你爸爸对我有救命之恩，他和你也有割不断的血脉，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陈靖厉声呵斥她，然后终止了这场谈话，“很晚了，你快睡吧。”
丁灵这才意识到，丁毅在陈靖心中的的重要性远比她所想的更高。
探到了他的底线，丁灵就识趣地退到了安全线内。
“可是我这个故事还没有结局。”她可怜兮兮地祈求，“我想听你说一声‘我爱你’，我想要一个好结局。”
“我爱你。”陈靖敷衍地说。
“不是这样的。”丁灵不满意，“我想你用我的爱人的身份说。不是长辈，不是丁毅的手下，而是我的爱人，就像上次那样。”
陈靖叹了口气，正想着要如何拒绝，却听见“咣当”一声，船身受到了撞击，剧烈地晃动了两下。
陈靖的身体一下子没稳住，手上一松，船员的手机就掉进了海中。
被迫挂下电话，陈靖怒气冲冲地看向不远处寻找罪魁祸首。
那里停着一艘漆了橙色的游艇，甲板上站着一个背着机枪的少年。
他缓缓举起枪，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陈靖，嚣张地笑道，“拉宁岛现在是我的了，闲杂人等禁止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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