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起夕落，日复一日。晨光在空中泛起浅淡的薄红，继而又像被流水冲释后的釉光，自如的化作素雅淡青。朝阳自山脊一侧跃起，掠过蒸腾雾气，惊扰了数十只林里生的大山雀，让其四下飞窜起来，落下淡绿色的轨迹，隐喻混乱的前兆。
如此晨昏交替，坡子上的野花开了又凋去。西天堆满了铁灰色的云山，由着日日夕阳唤着云朵儿，为心念的她镶上血珀色的倒影。
沈蔚一摞一摞地拢着麻袋子，用细白的手去取来粗麻绳绑了紧，麻利的又挑起下一个袋子，去盛放地上平铺的糙米。
“小蔚！”临近的大娘拄着木头拐杖，瘸着小腿就进了院子。
“王婆婆。”沈蔚腰还没直起来，却是先笑得甜，拿手背兜了兜额间的汗珠子，“来得巧呢，您瞧，新月份到了，我待会去给咱这村里人送点米和鸡蛋，来来来，我先给你送些屋里。”
“哎！辛苦了辛苦啦，你这小丫头片子不知道哪来的能耐，帮我们这些老婆子老头儿活了这多少快活年。”
“说真的啊，咱村子偏僻，多的是苦穷老人家，黄花女娃都走了，你这样的大闺女，也挑着日子，尽早搬出去吧。”
王婆子甩着拐杖朝着那大山外，眉间深纹皱的紧巴巴，好意道。
“这话我听得多了，别担心啦，何况小蔚有钱，能搭把手帮上忙，小蔚可高兴呢。”沈蔚双手熟络的在衣摆上下拍了拍灰，后软软的包住了王婆子握着拐杖的手。
待他们走了，自己也就另寻归处了。
“哎，王婆子早把你当闺女咯，这地儿啊，属姑娘你最是心善。”
“就是这个世道，婆婆我知道自个儿要去了，只求它对姑娘们，对你，都宽容些。”
“不要像我一样。”
王婆子拄着拐杖就往出走，边走边念叨，还哼着谣调调。
少时愿绣锦福囊，挑线寒衣救贫苦。当年济人千针线，今时难缝己身悲。
沈蔚着急忙慌的把米袋扛起来，一手拎着一筐鸡蛋就往出蹦，稳稳当当的跟上了王婆子。
待东西送到了，沈蔚撑起身子就要告别，王婆子却是拉住了姑娘的衣袖，喃喃道：“这世间不值当你去耗掉自己，顾料旁人。”
“我不在意旁的。”沈蔚笑着，扶着老人家坐下，蹲下来亲切的捧着王婆的手心子。
“我来这的意义，不过就是瞧见你们，再帮几个小忙。”活这许多年岁，也攒下不少能耐。
看着老婆子泪眼盈盈地连点着头，沈蔚许久未见到这般情况，欲掏巾帕，却想起自己早已不用这东西，狠命地在粗糙的料子上摩了摩手腕，才用那轻轻碰了碰老人家的脸，烫手拂寒泪，拭掉泪珠子。
老人家痴看那面许久后，才挥了手，道了别，看着余光里沈蔚扑棱着跑掉。
沈蔚挨家挨户地送着粗粮食，心下却不安地狂跳起来，膈应着胸口闷闷得发疼。
“奇怪。”沈蔚疑惑地抹掉了额头顶上的汗，直刮到后脖颈，“平常也没这样啊。”
跟村末的龚大爷粗粗告了别，便踏着心跳声声往家跑去。
好容易到了栏前，沈蔚却将步子停住了。院里梧桐依旧枝叶盛厚，顶着枯黄的满叶，为院里躺了一地的鸡畜避阴凉，削了几分血重的腥气。
幸还有几只哆哆嗦嗦的躲在舍里，不敢叫唤一声。
沈蔚眉头皱了皱，把呼气放轻，步子缓弱的走到紧闭的门前，推开。
“吖------”
门幽幽打开，没有人。
沈蔚转头，心下仍不敢松，四处张望了下，便往里屋去。
拂嶂不见了，剑心一体，怎么会？
沈蔚想着，不敢出声，却猛然察觉到异样，回头就看到有人坐在窗侧，耷拉着长腿，手里转弄着那把红柄剑。
白纱披肩，罗衣下隐约透着里层粉线勾勒的半开海棠，好如胭脂拂面，朦胧作美。
看着活现现的姑娘，面颊俏丽灵动，却不合身姿体态，惹的裙角血红那般扎眼。
沈蔚定了定身，没好气道：“还我。”
“就是要你的剑。”女人跳下窗沿，“才管用。”
沈蔚只觉得前人熟络，却记不起这张面孔，手扶着后面的桌边，心想着先往门边去。
女人却不急，步子慢腾腾的，将拂嶂一挥，便横在了门上，剑侧直对沈蔚脖颈。
沈蔚赶忙抬手去握剑柄，却未料到手和剑相触的那一刻，瞬间强烈的痛感裹住手指，指尖射性弹回来，却已经是红肿，隐有爆血之势。
沈蔚转过头，神色不解一闪而过，却想不出有何术法能够让剑不认其主。
而拂嶂像是顺着谁的意思般，就落回了眼前女子的手中。
她好似有些不耐，并不多费口舌，就将剑举起直抵沈蔚，步步逼近。
沈蔚长吸一口气，腿膝弯了弯，便迅速躲过闪到女子身旁，趁其不备想打掉她的手，不料女子却不为所动，径直将剑横劈过来，沈蔚只得再躲，蹲下用小腿去踢女子的脚。
女子向后仰去，另一手肘抵住地面，手掌轻抵便翻过身蹲站起来。
沈蔚自知久战不敌，自己是废仙之身，而眼前人必然不是普通女子，至于用了什么秘法使兵器易主，还需去上天庭找答案。
沈蔚趁势踩在前人的肩膀上，欲想借力跨过她到门边，可人还未出去，就被握住了脚腕，整个人在空中翻腾一圈就被狠狠砸在地上。
沈蔚起身欲要向外奔，喉间甜腻却先占据她的神志，胸口被直穿一剑，血液喷涌而出。
沈蔚唇张了张，发觉自己说不出半个字。只是很慢的低头，头却承不住力，瞥见穿出的剑锋。
凤羽纹样，是拂嶂。
哪有人是被自己的兵器夺了命的，沈蔚嘴角无奈的扯了扯，最后却连嘲讽的笑也使不出来了。
沈蔚正要向前栽下去，却被拉住了背上的衣服强行坐定。
“借用你的命格，几十年前，没借全。”
女子解释的话语轻飘飘，好似真的只是普通借用什么物件罢了，沈蔚眼睛腥红着和她对视，恶狠狠的瞪着，将染血的下巴高高扬起，尽显睥睨。
“那个人......是你。”
女子把剑放下，并不理会，手指摊平覆上前人的心口，嘴里呢喃着咒文，好似什么地方的古语。
沈蔚五指紧抓硬邦邦的地面，本使不上气力的人儿生硬硬的划破了指尖，染下十条血痕。
“啊！”
七窍泵出血来，顺着面部的轮廓尽数留下痕迹，她只觉得五官似要脱离她跃出去，心口从胀痛到灼烧的痛楚一点点蔓延全身，眼前只一片目眩，有什么东西正从心口抽离。
随之而来的是怦然一响，没有人来护她，却是她所倚仗的拂嶂，就这样碎成了数块。
许久，沈蔚抬了眼皮，眼前迷迷蒙蒙的只有女子的倒影在离去。
待她取了东西不见踪影，沈蔚才撑着力气一点点往门外爬去。
三月之期，该到了。
卡在门边，却怎么也爬不动了，只看到几个村里人见到这景象，走进不待细瞧，就慌里慌张地跑走了。
沈蔚叫不了人，也终于支持不住，就这样合了眼睛，身子随风散作点点淡红色的光晕，混入阳光，散在地里。
消散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