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错?”
“当初放纵缠枝藤游走人间,救下醉生坊里那几个人,还有……把符叙一个人留在山里。”
合欢抖抖树枝,把老旧的花叶都抖了下去:“不要因为一件事情的结果不好,去责怪当时做的决定,人是会变的,世间万物都在变,你不能知道一切事情的结果啊。”
“我也变了吗?”
“变了。”
老树生出一根新的枝条,开了几朵新生的花,沐叶啼接过,放在手里把玩:“他还会认得我吗?”
“他的灵核都在你身上,怎么可能不认得你?”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他把灵核留给我的原因,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灵核嘛,无非就是让你能够自保,快点修炼;亦或者,像个念想,让他回来后能重新找到你。”
合欢味道微微有些苦涩,沐叶啼吃了几朵,忽然开始笑:“他当初不管我就好了。”
“你现在觉得当时错了?”
“嗯。”
老树不再出声,树冠朝向当年天裂的地方。
“当年天裂,他与众神共赴修罗,将你推了回来,当时的景象,我还记得,补天的,是那个少年。”
“那是你们记得的。”沐叶啼掌中凝出一面水镜,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补天的是他。”
老树笑笑:“可是世人不在乎到底是谁,他们想记得什么就记得什么,想忘掉什么就忘掉什么,他把你换回来,也是想让你看看,人,到底是怎样去铭记,又去铭记些什么;什么对错是非,其实都是人决定的;醉生坊现世,收的也是贪念缠身之人,你救那几个人,当时也是善念,他们执念难消,自食其果罢了;还有其他的人,他们只是做了自己的选择而已,你说的符叙,你当初为什么不给她留下法阵呢?”
“山里野兽伤不了她,寻常人也不会到深山里去,银竹又留了法阵,我以为是安全的……”
“你现在后悔了?”
“嗯。”
“你可以把符叙找回来吗?”
“我做不到,她已经化作剑身。”
“你说做不到,是想过把她找回来的?”
“是。”
“你心里有牵挂了。”
“是。”沐叶啼脑中忽然清明,挥手打了一下老树的叶子:“套我话?”
老树笑得大声:“当初你自己说世上都是草包,自己一个人逍遥,如今多了几个朋友,不这么觉得了?”
“我朋友都是妖怪。”沐叶啼从怀里拿出一朵兰花,上面还有一道柔软的禁制,像枚琥珀。
老树花枝乱颤,枝丫围成一个球形,伸到沐叶啼面前:“我帮你看着,你去吧。”
沐叶啼将兰花放入枝丫中心,老树轻轻缠了几层枝丫,严丝合缝。
沐叶啼站起身,转头朝着老树温婉一笑:“老子去给灵山磕头认错。”
看着沐叶啼转身离去,老树笑骂了句:“臭小子。”
灵山多了几重佛光,沐叶啼抬手敲了几下:“有人在否?”
一小神使从台阶上跑下来,看着沐叶啼道:“你是何人?”
那小神使十五六岁的模样,手里拿着一把拂尘。
沐叶啼蹲下身与之平视:“我是香客,来灵山上香。”
小神使道:“许久没人来灵山上香了,你倒是新奇。”
沐叶啼笑着敲敲门:“能不能带我进去?”
那小神使摇摇头:“墨神君说了,今后外来者皆不可踏入灵山半步。”
沐叶啼无奈摊开手:“我认识你们好多神君呢,欢伯,谢庭,柳惟释……”
小神使摇摇头:“你说了不算。”
沐叶啼撑着下巴想了半晌,忽然注意到了小神使手上的花纹。
和禾蕤眉心混天绫的神照印记一样。
“神使,你可认识太子殿的禾蕤么?”
听到禾蕤的名字,小神使眼前瞬间一亮:“你认识禾蕤么?”
沐叶啼蹲下身:“我是他朋友,我知道他会使火尖枪,字写得好,喜欢看话本,喜欢乱点鸳鸯谱。”
小神使瞬间有了兴头:“唉?你是来找禾蕤的吧?”
“其实也差不多,你也是他朋友?”
“对呀!我经常和他玩!”小神使撩开袖子,将那枚花纹朝向沐叶啼:“看,这就是他给我画的。”
“……他最近好么?”
小神使蔫巴下来,蹲在地上玩着石子:“不好,他们的神君抢了禾蕤的东西,禾蕤在那边总受欺负,而且我还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坏人欺负禾蕤!”
“不认识的?”沐叶啼一时乱了思路,问道:“什么样的坏人?”
“就是,挺凶的,他好像不是灵山的人,每次悄悄地来,只欺负禾蕤一个人,有次我悄悄问禾蕤,禾蕤害怕地脸都红了!”
“嗯……”沐叶啼猜到是谁,“你怎么问的?”
“就是,那个坏人总是把禾蕤堵在墙边,然后咬他的嘴还有脖子,那次我看他脖子上有伤,嘴也被咬肿了,我就问他疼不疼,他害怕的脸红了,然后就找了块布蒙上了……”
沐叶啼乐的直笑,小神使拿起拂尘敲打着佛光结界,愤愤道:“笑什么笑什么?亏你还是他朋友呢,他受欺负了你还笑!”
沐叶啼双手合十道歉:“没笑没笑,我这人天生一张笑脸。”
小神使这才平和了些:“你要进来,除非有人从里面打开结界,我灵力不够,打不开呀!”
沐叶啼腕上那只蝴蝶爬到了他手背,朝向灵山的方向:“看来你跟我想的一样。”
“什么一样?”小神使不明所以,睁大眼睛看着沐叶啼。
“你去找一个人,找墨宸轩。”
“啊?!”小神使吓得跳了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墨神君是我能随便找的吗?”
沐叶啼招招手,那小神使凑了过来:“又是什么事?”
“你去跟人说,你在我这儿听了个巡疆使的故事,下篇要一个叫虞念的说书娘子来讲。”
“哦……”小神使刚转身,打了个圈又转了回来:“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帮我这件事,我去把欺负禾蕤的那个人打一顿。”
“一言为定!”
小神使一蹦一跳上了台阶,沐叶啼挪到阴凉处:“小屁孩真好骗。”
佛光结界,如果拼尽全力,也并非坚不可摧。
不过今日他不是来打架的。
还是平和些的好。
毕竟,过去已然无可挽回。
不过,未来尚能改变。
小神使气喘吁吁跑到观音殿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
“小门神?你来作甚?”柳惟释正在看书,看到小神使,拿出了一碟子糕点:“这儿有点心。”
小神使摇摇头,上前认真地盯着柳惟释:“神君,我在山下听了个巡疆使的故事,不过讲故事的那个人说,下篇要一个叫虞念的说书娘子来讲。”
柳惟释认真听完:“嗯,你想找她吗?”
小神使挠挠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干嘛,柳神君,告辞啦!”
柳惟释不明所以,自顾自拿了一块糖糕吃了起来。
姻缘殿里向来阴森,小神使摸进院子,戚何暮正在院中塌上小憩。
“神君神君!”
戚何暮被摇醒,睡意朦胧问了句:“作甚啊?”
“神君,我在山下听了个巡疆使的故事,不过讲故事的那个人说,下篇要一个叫虞念的说书娘子来讲。”
戚何暮等了许久,没有下文。
“哦。”
随后便继续见了周公。
小神使连连叹气,又跑出了门。
西王母殿只有欢伯一人,小神使小心翼翼进了门,被梧桐妖一把捉住:“鬼鬼祟祟,来干嘛?”
小神使和梧桐妖大眼瞪小眼,木木道:“我在山下听了个巡疆使的故事,不过讲故事的那个人说,下篇要一个叫虞念的说书娘子来讲。”
“梧桐,放下他。”
看到欢伯出来,他又说了一遍。
“嗯,下次可以去找那位说书娘子,听这故事的下篇。”
二人一妖陷入沉默,小神使事先受不住,行礼逃了出来。
“说了这么多遍,也没人去接他啊,难不成是个骗子?”转念又一想,“可是他认识禾蕤啊。”
“小门神?你不好好守山门,来这里作甚?”
一道声音自上方传来,小神使瞬间软了腿:“墨墨墨墨墨神君!”
墨宸轩正在台上独自下棋,看小神使这般模样,放下棋子转身问道:“究竟何事?”
“神君……我在山下听了个巡疆使的故事,不过讲故事的那个人说,下篇要一个叫虞念的说书娘子来讲。”
墨宸轩也没有答话。
小神使等了半天,正要溜走时,墨宸轩轻轻抬手:“说书娘子叫什么?”
“叫……虞念?”
小神使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眼墨宸轩,那人浑身围绕着一股特殊灵力,像是想突破什么。
“谁给你讲的故事?”
“今天山门来了个怪人,他说他是香客,来上香的,让我跟灵山里的人说这话……”
“来历不明的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么!”
墨宸轩沉声呵斥,小神使缩了脑袋,不敢说话。
“罢了,回去,抄经一个时辰。”
小神使领了罚,跑到山下刚要骂沐叶啼给他惹了祸,墨宸轩的禅杖却比他先到,开了一道结界门。
沐叶啼变出一只水宠:“这个当补偿好不好?”
小神使见那水宠玲珑可爱,也就忘了方才的不快。
禅杖划出一道阵法,沐叶啼走了进去,下一刻便来到了雷音殿中。
“是你?”墨宸轩坐在庭院雨亭之中,看到沐叶啼,有些惊讶。
“是我。”沐叶啼走到墨宸轩对面坐了下来,看了眼石桌上正在煮的三清茶,自己拿了杯子放到跟前。
“你是谁?”
“香客。”
墨宸轩拿起煮好的茶倒入杯中,到了沐叶啼那一杯,水流变得极细:“你这位香客,可真是不一般。”
“一般的话你也不会见我了,多谢。”茶水中有桂花的甜香,倒是有一番太平滋味。
“茶也吃了,不开口说么?”
“当然要说,不过在这之前,我要问你一件事。”
墨宸轩抬手道:“请问。”
“杨英和沈豫川下山杀符叙,是不是你准许的?”
“我不知,”墨宸轩皱眉道:“他二人?”
“还带了太子殿罗汉殿一众神使。”
“你来寻仇?”
“斯人已逝,杀来杀去没有意义,我只是想问,这种人,为什么能得到你的认可,成为神使?”
“周失其鹿,天下英雄皆可逐之;如果只收优胜者而弃卑劣者,后者生愤,世道不宁。”
“但是像如今一般,世道不也岌岌可危么?”
墨宸轩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有人会杀他们不是么?”
沐叶啼皮笑肉不笑:“你二人还真是像。”
墨宸轩忽然顿住,茶水溢了杯口。
“当年她身死,我一时兴起,收了她的魂魄,如今成了鬼身,尚存于世。”
茶壶被重重放在桌面:“她为何不亲自来找我?”
“她说,你是神君,她是鬼身,她不能来找你。”
“你想要什么?”
“我不想要什么,我就是传个话;”沐叶啼摊开手,“她说,你不像以前了,你变了。”
从雷音殿出来时,沐叶啼凝神寻找起了他。
似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浮图屋?你倒是有闲情。”
那只蝴蝶发出淡淡荧光。
“有闲情的该是你才对,我要是能脱身,何必日日在此缩在角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