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中有士族之家秦氏,其有一女,名唤阿妩,姿艳妖娆,冠绝江南。
秦氏祖辈上多做官,乃至秦父这辈却没了出众的文采,只做了闲散富人。
但祖辈积累甚众,就算无人在朝为官,秦氏在江陵城里依旧声名显赫。
当然这显赫并不只因秦氏富贵,还因秦父的风流,以及秦氏阿妩的美貌。
阿妩出生之时,正是秦父纳第四房姨娘姬氏之日。
秦父惊叹姬姨娘明艳之姿,遂在得知秦母为他生了一女时,当即脱口道出一个妩字。
秦母出身书香门第,本为阿妩取名盛瑾,取盛世美玉之意,但碍于秦父一家之主的权威,无奈屈从。
这便是阿妩名字的由来。
此后秦母每每唤阿妩名字,许是总想起阿妩出生那日秦父尚在纳妾,心中总不大舒坦,于是待阿妩就没那么和颜悦色。
时日长了,本是亲母女的两人越发疏离起来。
待阿妩长至十岁有了自己的院子后,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她们几乎无话可说。
乃至阿妩十五岁,秦母便免了阿妩的请安,母女月余也见不几面。
所以当秦母在闺房见到阿妩已没了气息的身体时,她的面色也只略略变了几变,很快恢复如常。
眼瞧着再过几日便是阿妩出嫁的日子,秦母当即安排人封锁了阿妩的院子,然后又将伺候阿妩的丫鬟梨白与柳絮关了起来。
当然,在此之前,她还是命人去请了大夫。
秦母命人请的大夫不是府里惯常用的,大夫畏缩矮小,一看便是街上的游医。
即便是再没本事的大夫,只要稍稍有些眼色的,也能瞧出阿妩早没了脉搏与气息。
果然不出所料,这游医给了秦母一个早已知道的答案。
但是游医离去之前,在望见秦母递过去的沉甸甸的银子时,眼神闪烁着向秦母推荐了一人。
游医说这人是个道士,在江南一代十分有名。
他说这道士颇有些说不得的能耐,也许能给秦母带来意料不到的结果。
秦母打发走了游医,只思索了一刻钟,便派人去请了游医嘴里的道士。
道士是个干瘪的老头,发髻凌乱面貌老迈,他不似寻常道士挂幡在手,他只携了个拂尘便来了。
道士号称焦阳真人,他只瞧了阿妩一眼,便对秦母说阿妩命格极厚,不该绝于此时。
秦母听罢并不见欣喜之色,只蹙着眉头问焦阳真人,可有法子救活阿妩?
这话听在别人耳中无异痴人说梦,但焦阳真人却只捋着杂乱的胡须掐了掐指头,告诉秦母七日后的阴月初一是阿妩还魂的最佳时机。
此刻阿妩的魂魄正游离于他们一旁,见着焦阳真人言辞凿凿的模样,不由鄙视的唾了一口。
但阿妩也仅限于此,因为阿妩已经死了,死人虽有魂魄,但却无法与活着的人沟通。
阿妩甚至无法告诉母亲,这个焦阳真人就是个大骗子。
阿妩瞧着焦阳真人吩咐母亲将她的房间四面用黑布围起,又瞧着焦阳真人让母亲准备供桌。
阿妩跟随着他们来到院子里时,母亲已让人备好了焦阳真人所要用的东西。
焦阳真人先是将供桌摆在了阿妩房正中的门槛处,然后又在供桌上摆上了一只香炉。
阿妩见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三支香递给了母亲,待母亲将香点燃在了香炉里后,他又从袖子里抽出数十黄色的符纸。
阿妩不知他在符纸上鬼画了什么,只待他将鬼画符贴在香炉前时,阿妩只觉胸口忽然窒住,魂魄不由自主朝门缝里钻,再然后阿妩就天旋地转般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屋外没了声音,阿妩才又醒了过来,她试着从门缝探出头,打眼瞧见外面的天色已全黑了。
从外头瑟瑟守夜的丫鬟嘴里,阿妩得知这是她死后的第一晚。
是的,阿妩死了,就在成亲前两日死在自己的闺房,死于溺毙。
阿妩这回知道了那焦阳道士的厉害,也明白那道士似乎用什么法子将她的魂魄困在了屋里,但也仅限于白日,天黑之后,她便可如常出门。
阿妩与母亲的关系并不算亲密,所以待听到她盘算要复活自己时,阿妩其实是很讶异的,所以生了想去看看她的心思。
阿妩飘去母亲房中时,正听到她与随身伺候的婆子说起自己的丫鬟。
阿妩有两个丫鬟,一个叫梨白,她与阿妩同日生辰,也是阿妩在城外庙里捡到的乞儿。
因为她们同日生辰的缘故,阿妩与梨白的关系也比之另一个丫鬟要亲密些。
待阿妩听到母亲将梨白关在柴房时,阿妩并不觉得意外,母亲素日严厉,就算自己不是梨白所害,但梨白到底担了照顾不周的责任。
阿妩另一个丫鬟叫柳絮,她虽干活不大利索又多嘴多舌,但因为十岁时便到阿妩院子里伺候,素来知晓阿妩的脾气,所以平日在阿妩面前也算乖顺。
阿妩也以为柳絮与梨白一般被关在柴房,却意外听到母亲已将柳絮杖毙。
阿妩惊了惊,有那么片刻不敢相信,与梨白相比,就算阿妩不大喜柳絮,但阿妩也不愿看她因自己被杖毙。
难道是柳絮害的自己?
这一刻,阿妩才想起自己的死因。
但瞧着母亲说到柳絮时厌恶的眼神,阿妩有瞬间的恍然,或许母亲杖毙柳絮,是因为大哥?
柳絮对大哥有些别的意思,这事阿妩不是不知。
想起大哥,阿妩不由蹙起眉头。
就在前几日阿妩刚意外得知了大哥的一个秘密。
而这个秘密足以让大哥在江陵城身败名裂。
会是大哥指使柳絮害的自己吗?
阿妩从不以最大恶意揣摩家里人,但偏偏她死了,而害死她的无疑就是秦家的人。
阿妩心中存疑,但就在她寻思要不要去看看梨白然后再去大哥院里转转时,却不知是不是魂魄不能离开那间屋子太久的缘故,只觉一股极强的力量将她牵扯着又回了原来的屋子。
阿妩蛰伏下来,决定明晚再行动,毕竟以那道士所说她有六晚自由的时间。
如今过了一晚,她还有五晚。
在这五晚里,她势必要查出害死她的真凶。
因要等待七日之期,阿妩院里除了母亲安排守门的两个丫鬟,白天并没人过来。
阿妩猜着因为母亲掌家的缘故,大家就算疑心她的事,也大都不敢来触母亲的霉头,所以母亲说她病了不能见人,那她便是不能见人。
第二日晚上,阿妩如常出了屋门。
阿妩先是去柴房看望梨白,阿妩见她虽被捆绑,但似乎并未受皮肉之苦,心中略安。
阿妩寻思母亲没处置梨白,也许是念着梨白与自己关系亲密,自己若真的还魂,自然还希望梨白伺候自己。
阿妩虽心疼梨白,但她如今却也没法子救梨白,心中只期望着七日后,自己还魂梨白也就得救了。
至于柳絮的死,阿妩闭了闭眼,心里虽也难过,但柳絮到底不比梨白在她心里的分量。
梨白蜷着身子闭着眼似乎睡着了,阿妩在一边默默看了会就离开了。
阿妩今晚要去的地方是大哥的院子。
整个江陵城的人都知大哥与大嫂鹣鲽情深,就算大嫂三年不孕,大哥都未纳妾,外人都道大哥不似其父。
毕竟秦父有妾室五位,在江陵城可是赫赫有名的风流人物。
阿妩到大哥房里的时候,大哥不在,只有大嫂与其陪嫁的丫鬟春翘。
大嫂面色微黄,身子似乎不大舒坦,此刻靠在榻上,春翘正在喂她吃药。
春翘是个温柔的姑娘,阿妩虽见她不多,但也知她极得大嫂与大哥的器重。
且阿妩隐隐听说,大嫂似有意将春翘给大哥做妾,只大哥未同意这事才作罢。
“他又打你了?”
阿妩正寻思春翘与大哥的关系,却不妨见大嫂忽然举起了春翘的一只手腕,言辞俱厉的问。
阿妩定睛一瞧,才发现春翘胳膊上竟隐隐布满了乌青,因平日都用袖子遮掩,所以不掀起袖子并不能瞧见。
春翘不语,只默默红了眼角。
大嫂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只缓缓替春翘拢了衣袖,任春翘喂了汤药,半晌才冷笑一声,“我只当自己妹妹死了,他会收敛些,到底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大嫂知道她死了?
阿妩微怔,又细细看了看这个在秦府看似与世无争的女人,这才发现大嫂眉宇间的冷厉与阴霾。
在母亲的严防死守下,大嫂依然能得知她已经死了的消息,看来大嫂并不如表面上这般顺从与不问世事。
而且大嫂极度厌恶大哥,两人关系也根本不似外人所看到的那般和睦。
阿妩想起自己无意撞见的大哥的秘密,再想起那些外头人对他们二人的评判,什么鹣鲽情深之类的,如今只觉得可笑。
其实阿妩对大哥也不怎么了解,大哥不仅年长她许多,且大哥还是母亲心尖尖上的宝。
母亲厌她,自然也不希望她与大哥亲近。
阿妩乖顺,全都依着母亲的意思。
阿妩只知大哥幼时启蒙,曾跟好些大儒学习,中了举人后便进京赶考,但他却并未考中进士。
在京城盘桓一年后回来,父亲为他在江陵城衙门里寻了个文书的工作,但他也只做了数月。
如今赋闲在家,对外只说读书学习,似乎还有再进京赶考的意思。
阿妩偶在母亲院里见过大哥几回,在阿妩印象里,他是个温文尔雅的人。
当然这印象只停留在数日前。
“本来我还想着将此书送与阿妩。”
大嫂摩挲着榻上的一本书,神色有些惋惜,“如今看来是用不上了。”
“阿妩小姐难道真的......?”
春翘犹疑着道。
大嫂点了点头,似有不忍,“我虽与阿妩来往不多,但也知阿妩脾气良善,待家里人也都温和,就是不知......”
她话没说完,春翘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奶奶慎言,夫人都不追究,奶奶又何必......”
大嫂怔仲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母亲她啊,该疼的不疼,不该疼的偏疼。”
若是往常,阿妩应该还会为这话心痛,但此刻阿妩已经死了,对母亲偏疼的行为已经不那么在意了。
阿妩见她的手又落在了那本书上,目光也不由顺着去瞧那书。
随着大嫂一页页翻开,阿妩亦知道了这书里的内容。
说是书,更似于民间的野史话本。
书中所讲的是前朝淮裕公主与驸马郑琛的故事。
其他阿妩没瞧见,阿妩的目光只留在了那句话上,书上道:驸马郑琛极爱龙阳之好,另僻府邸收容许多青年雅俊之人,在做考官期间,更是点了多位考生去府邸以教授学业之名行不堪之事。
阿妩乍然想起本朝驸马章朔,他似乎就做过考官,而大哥也曾进京赶考。
刚刚大嫂说要送此书与她,难道是欲暗示大哥那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但大哥是什么人,又藏着什么秘密,对她这个妹妹来说并不那么要紧啊。
如今阿妩见识了大嫂的为人,自也知大嫂不会无的放矢。
可这书于她又意味着什么呢?
阿妩脑中激灵闪过一人,难道与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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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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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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