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武将世家,谢云朔自幼摸弓武打、学拳射箭,是同龄人中佼佼者,更是天赋异禀,身强体健。
姜姒可以嫌弃他黑,可以看他如同看仇人,但说他身子弱,简直颠倒黑白,简直不可理喻!
方才邱泽说那话时,他见姜姒专心致志地挑簪子,还以为恰好她没听见。
可她不仅听见了,还寻机会以此来讽刺他,让人防不胜防。
她果真和别人不同。
旁人温善有礼,听了的话可以当没听见,有不好的事会憋在心中,难得糊涂,维持表面相安无事。
可姜姒,一张伶牙俐齿刀子嘴,一颗冷酷无情刀子心,从不顾及别人,尤其是他。
她不会维持什么表面和平,凡是听过的事,见过的人,都要像现在这样,一旦找了合适的机会,就把他的把柄当做飞镖,毫不留情地扎向他。
他伤着身子,是因为昨日睡姿不当,哪里是因为身子弱?
谢云朔气不过,想跟她争论,可不管怎么想,想了好几句话都觉得软弱无力,没什么杀伤性。
并且,若与她争论,更像是在解释。
解释是徒劳的,反而有种要祈求别人认可的卑微感,还有一种要迫切证明自己的徒劳。
他有何必要跟姜姒说他身强体健,素来不染风寒,以此来得到她的认可。
这让他觉得总有哪里不对。
想了又想,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最终打算用攻击应对她的攻击。
就像战场上,仅仅防守最终只会落败,唯有攻击,更强的攻击才能够将对手斩于马下。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谢云朔简短开口,攻击快准狠。
“你能走快些,就不显得我快了。若腿不能够伸长,就把步子迈得频繁一些。”
姜姒站定,眼睛微眯。
谢云朔果然和她不对付,被她刺了之后非要刺回来。
她这人,吃软不吃硬,倘若他置之不理,她不会追着不放。
可他非要凑上前来和她碰一碰,别人可能怕他,姜姒可不怕。
事实上,连他说的这句话对她都没什么杀伤性。
因为姜姒自知自己在女子中算是身姿高挑的,明知自己腿长却被他说腿短,有什么可生气的?
反而觉得他这样没有根据性的,只为了发泄的攻击色厉内荏。
和他比确实是腿短了,可那又怎样?她又没说要跟他比。
姜姒什么都不需要说,她只是冲谢云朔翻个白眼,继续慢吞吞地走着。
不过也不是慢,只是速度如常,寻常大家闺秀行路的仪态。
她不走快,谢云朔若一直不停地往前走,只会跟她的距离越拉越开。
二人才新婚第一天,他若走在前面远远把她甩在后面,是很不对的。
姜姒她不改变速度,那谢云朔就必定得改,不然新婚夫妻两个一看就是闹了脾气,被外人看了不好。
当谢云朔发现姜姒没有回应他,并非低了头,只是不愿意搭理他,并且还不配合他时,他明知道她是故意,可他只能被迫放慢速度,在正院外面的石道上等她。
等待的过程中,遥遥看着姜姒匀速前行,谢云朔觉得牙根有一些痒。
他从未在谁身上感受到这么无能为力过,姜姒果真像上天派来克他的,无论他置之不理,还是回击,她都始终高他一头一样。
明明是个身量上矮他一头的女子,却在气势上高他一头,这让桀骜不驯的少年将军,天高海阔任凭遨的潜在游龙,头一次感觉到碰了壁。
她就像一张柔软无形的网,让他束手束脚,不得挣脱。
等姜姒好不容易走过来,她像刚才他那样,并且更过分地上下打量他一眼。
漫不经心的眼神带着几分轻蔑。
“小谢将军不是身长走得快吗,怎么要在这里等这么久?”姜姒明知故问,摆明了在讽刺谢云朔,走得快又怎么样,还不是得等她一起进去。
不然他要一个人进去敬茶吗?
说罢,她没搭理他,径直走向院内,施施然的步子看着娉婷秀丽。
谢云朔在后面看着,又是眼前一黑。
因为二人起得早,出门也早,夏容漪身边的丫鬟还把人先带进去,安置好了座位,让人等一等。
谢云朔跟在后面进来,经历了早上这些事,他心头像是压着一片乌云,压得整个胸腔沉重阴沉。
头顶也像是有一片乌云,罩得他脸色不妙,与姜姒对比鲜明。
正院的丫鬟们给两人上茶、上点心,走路都静悄悄的。
大公子生得高大,面容冷峻,年纪虽轻,因为在战场厮杀过,身上裹挟着兵器与生死中磨砺出的气势,气度不凡。
他不笑时,没谁敢轻易造次,尤其像这样沉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进模样,更让人心里犯怵,怕做错了事,遭了骂。
因为都知道,谢云朔并非温润如玉的公子,他像块锋利的石头似的,也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
丫鬟们再偷偷打眼去瞧新夫人,但见她端端地坐着,旁若无人地喝茶,与身边丫鬟说话。
还和这屋子的丫鬟说话:“是我们来早了,让母亲慢些,不急。”
她的场面话说得并不不圆滑,但是真诚好听。
其实谢将军和夏容漪早已经起了收拾妥当了,只是没来这正厅里坐着。
两人从屋侧穿过来,听见了姜姒的声音。
夏容漪听过许多年轻女子说话,或是斯文有礼的,或是圆滑妥贴的,或是缄默庄重的。
她私心更喜欢那些聪慧温和,说话滴水不漏的聪明人。
姜姒这两句话说得粗糙了些,但是她这语气,听着却让人莫名的放松,什么也不会想,反而有不同了。
和有些太过聪明圆滑的人说话时,也会让人紧着精神,绷着一根弦,生怕自己漏了什么错处,反叫别人瞧出来藏在心底笑话。
因此有时人际交往中,能让人轻松愉快,放下戒备之心,也算一种难能可贵的天分。
就像姜姒这样,她不需要把话说得多好听,只是想什么说什么,自己说着畅快,听话的人听着也畅快。
夏容漪和谢将军走出来,两位小辈立即站起身来候着。
夏容漪若有似无地吸了一口气,一开口,声音微软,像一碗炖烂了的冰糖燕窝羹,笑容也慈和。
“倒叫你们先来等上了。”
按照夏容漪的礼节要求,其实她觉得应当是小辈先到,等候晚辈是对的。
哪儿有长辈坐在厅里等小辈姗姗来迟的道理?
但是嘴上说话还是要体现几分长辈的体恤。
姜姒静静立着,婆母说话就微笑听着。
几个字的功夫,她感觉到了谢云朔母亲有明显的变化,比之前见到她要更温和,架子低了几分,看着像是一个十分好说话的慈母。
可她心知肚明,夏容漪不是这样的人。
姜姒有些意外。
还未成婚前,夏容漪待人并不热切,等她嫁进了府中,婆母反而换了一副和蔼的面孔,与旁人倒是相反了。
不管她因为什么改变,姜姒都通通笑纳了,即使是演的、假的,愿意演也是一种付出。
姜姒是个黑白分明,能就事论事的人,旁人对她好,她就对旁人好。
旁人假意她便假意,旁人真心她也真心。
看婆母的笑脸,总比看一个高不可攀的贵妇人要好。
姜姒笑笑:“才来没多久呢。”
谢将军在一旁听着她们说话,看着长媳嗓音清脆,落落大方的,难怪得皇帝夸奖。
她若能和谢云朔好好在一处,将军府不会亏待她。
可谢行修再转眼一看谢云朔,发觉他看着安静,实际上和平时相比还是有哪里不一样。
他知道他这儿子,正是年少轻狂时,精力旺、性子燥。他自己年轻时和爆竹似的,若发起火来谁也压不住,谢云朔就有些像他,也不完全像他。
他也有他母亲骄矜要强的一面。
他这副模样,显然是受了什么气。
谢行修不禁有些为这小两口担心。
正如同谢云朔自己所说,他理想中的妻子要温柔体贴,就像一柄锋利的匕首需要坚实的刀鞘包裹,双方才都不会受伤。
儿媳这样锐利的女子,同样也最好找一个性子温吞的男子成为丈夫,夫妻便如同阴阳调和。
谢云朔和姜姒二人结合,那必定有一方在高,有一方在低。
以谢云朔这样的性子,怎能甘心位置在低?
可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插手管教儿子儿媳的感情,只能让他们自己慢慢磨合。
此时的谢将军决计想不到,他所想的匕首与刀鞘,到底对应的是谁。
他也没有想到,能驯服一匹野马的,不是一昧轻言细语的驯马师。
而是同样不惧颠簸与危险,更加坚定,更加大胆的,有作为主人魄力的人,才能成为野马的主人。
并且,一把锋利的匕首,遇到一块硬质的磨刀石,会被磨得更锋利。
他伤害不了她,反而能互相成就。
在这关头,因为一会儿阖府的人都要来了,谢行修提醒谢云朔。
“云朔,待会儿跟着认长辈,你要顾着姜姒一些。”
“知道了。”谢云朔应道。
想到待会儿要带姜姒见各位叔叔婶婶、堂弟堂妹,他暂时将心头郁结压下去,忘掉那些事。
奇怪,明明只是小事,他的情绪却很容易被她影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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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对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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