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空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覆盖，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空气粘滞而闷热，带着暴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土腥味。狂风在校园高大的梧桐树间呼啸穿梭，枝叶疯狂摇摆，发出呜呜的悲鸣，像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撕扯。
化学实验楼里，人迹罕至。大部分学生早已离开，空旷的走廊回荡着风声和自己孤单的脚步声。林栀夏抱着沉重的值日签到本，走向位于一楼的化学器材准备室。这是每周一次的值日任务，负责清点登记常用仪器和耗材。平时这项工作由几个人分担，但今天，不知为何，值日表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
她推开准备室厚重的铁门。一股浓烈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消毒水、塑胶、玻璃器皿的冰冷气息，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属于化学试剂的独特味道。房间很大，靠墙是一排排高大的灰色金属柜，柜门紧锁，里面存放着更危险的试剂和精密仪器。中央是几张巨大的不锈钢操作台，上面散乱地放着一些烧杯、量筒、试管架等常用物品。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发出惨白而单调的光，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微尘。
窗外，一道刺眼的闪电骤然撕裂灰暗的天幕，短暂地照亮了室内冰冷的金属轮廓。几秒钟后，一声沉闷的、仿佛就在头顶炸开的惊雷轰然滚过！整栋楼似乎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林栀夏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签到本。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加快脚步，只想尽快完成这令人压抑的清点工作。
就在她走到操作台前，准备放下签到本时——
“哐当！”
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金属撞击声！
林栀夏猛地回头！
只见那扇厚重的铁门，在她惊恐的注视下，被一股力量从外面猛地拉上！紧接着，是钥匙在锁孔里转动发出的、清晰而冷酷的“咔哒”声！
“谁？！” 她失声惊叫，扑向铁门，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开门！谁在外面？！开门！”
回应她的，只有门外隐约传来的、被风声撕裂的、压抑而充满恶意的嗤笑声。那声音……是陈雨薇和张莉！
“开门！放我出去！” 林栀夏用尽全力捶打着铁门，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得嘶哑。冰冷的金属震得她手掌发麻。外面传来脚步声迅速跑远的声音，很快消失在呼啸的风声里。
她被锁住了！
独自一人，被锁在这个充满冰冷金属和危险化学品气息的、巨大的铁笼子里！
“不……不要……”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她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在地，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窗外，雷声一声紧过一声，如同巨兽的咆哮，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每一次闪电划过，都短暂地照亮室内那些沉默的金属柜和玻璃器皿狰狞的轮廓，投下扭曲晃动的黑影，如同蛰伏的怪兽。
黑暗、密闭、雷声、刺鼻的气味……所有元素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惧之网，将她紧紧缠绕。她蜷缩在门边，像一只受惊的幼兽，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炸开。被排球砸中的后脑勺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泳池底那消失的盒子带来的冰冷绝望再次将她淹没。她无处可逃。
就在这时，一道格外刺眼的闪电划过，短暂地照亮了操作台一角。林栀夏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静静地躺在不锈钢台面上，就在一个敞开的载玻片盒子旁边。
一支小小的、开了盖的……
红油漆！
鲜艳的、粘稠的红色，在惨白的灯光下，像一滩凝固的血。
林栀夏的心跳几乎停止。她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到操作台前。手指颤抖着拿起那支红油漆。冰冷的塑料管身带着不详的触感。她的目光落在旁边那个敞开的盒子上，里面整齐地码放着用于显微镜观察的、洁净透明的玻璃载玻片。
其中一片载玻片，被抽了出来，放在红油漆旁边。
光滑的玻璃表面上，已经用什么东西，刻下了一个清晰而狰狞的“病”字！鲜红的油漆被粗暴地填涂在刻痕里，像一道刚刚划开的、流着血的伤口！
林栀夏的呼吸骤然停止！她瞬间明白了陈雨薇把她锁在这里的目的！恐惧瞬间被更强烈的愤怒和屈辱点燃！
就在这时，门外似乎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紧接着，门上的观察小窗（一个很小的方形玻璃口，用于从外面观察室内情况）外，光线一暗！
一张脸，贴在布满灰尘的观察窗玻璃上，向内窥视！
是陈雨薇！她的脸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扭曲，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无声的笑容。她的眼睛，像淬了毒的玻璃珠，冰冷地锁定了操作台前的林栀夏，也锁定了那片被刻上红字的载玻片！
林栀夏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浑身僵硬，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只见陈雨薇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隔着玻璃，遥遥地、慢慢地、一笔一划地，在空气中勾勒着。她的口型无声地开合，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精——神——病——去——死——！”
她在示意她完成剩下的刻字！她要她亲眼看着这片承载着科学观察的纯净玻璃，被刻上最恶毒的诅咒！她要她成为这亵渎仪式的被动执行者！
屈辱和愤怒如同岩浆在林栀夏胸中沸腾！她想尖叫，想砸碎这片玻璃，想把那管红油漆狠狠摔在陈雨薇那张恶毒的脸上！但她动弹不得，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枷锁，牢牢禁锢了她。
陈雨薇在外面无声地笑着，欣赏着林栀夏脸上崩溃的表情。她似乎很满意，又对着口型说了句什么（看嘴型似乎是“快点”），然后，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消失在观察窗外。脚步声再次远去。
林栀夏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泪水终于决堤而出，无声地汹涌滑落。她看着操作台上那管刺目的红油漆和那片刻着“病”字的载玻片，像看着自己正在被凌迟的灵魂。
她不知道在地上瘫坐了多久。雷声渐渐远去，只剩下窗外哗啦啦的、瓢泼般的暴雨声，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鞭子抽打在世界表面。
突然，被她丢在角落书包里的手机，发出一连串密集而疯狂的震动声！
嗡——嗡——嗡——嗡——嗡——！
像垂死者的痉挛，一声紧过一声，在死寂的器材室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林栀夏被这声音惊得浑身一颤。她几乎是爬着过去，颤抖着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屏幕因为大量涌入的信息而疯狂亮起、闪烁，刺眼的光芒映亮了她惨白绝望的脸。
屏幕被无数条通知挤爆！
来自那个匿名论坛APP的、来自班级群的、来自一些陌生号码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小小的屏幕。
**【卧槽！劲爆啊！林XX真看不出来！高清□□！速看链接！】**
**【贱人！平时装得清高，背地里这么骚？@所有人】**
**【高二（7）班的林栀夏？是她吧？身材不错啊（流口水）】**
**【链接：林XX私密照全集.rar 密码：1234】**
**【婊子！滚出学校！别污染我们眼睛！@林栀夏】**
**【已举报！传播□□信息！等着被开除吧！】**
那些充满恶意和下流词汇的文字，像无数条毒蛇，顺着屏幕钻进她的眼睛，噬咬着她的神经！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冷！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一个链接。加载的图标旋转着，像恶魔的眼睛。下一秒，几张被恶意拼接、P得面目全非的“裸照”弹了出来！照片上的“脸”赫然是她！背景被换成了不堪入目的场景！
“不——！！！” 一声凄厉绝望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在空旷冰冷的器材室里疯狂回荡，却被窗外巨大的雨声瞬间吞没！
她像扔掉烫手山芋一样猛地甩开手机！手机砸在金属柜上，屏幕碎裂，但那些恶毒的、狰狞的画面和文字，已经如同最致命的病毒，深深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刻进了她的灵魂里！
世界彻底崩塌了。
最后一点尊严，被彻底撕碎，扔在泥泞里践踏。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像一条离水的鱼，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绝望的泪水无声地奔流。器材室里冰冷的空气、化学品的刺鼻气味、还有那管像血一样的红油漆，都成了这场无声酷刑的帮凶。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有几分钟。门外传来了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还有清洁工阿姨带着方言的抱怨：“……谁又把门锁了？真是的……”
铁门被拉开一道缝，昏黄的走廊灯光透了进来。
清洁工阿姨看到蜷缩在地上、浑身湿冷（被冷汗浸透）、眼神空洞死寂的林栀夏，吓了一跳：“哎哟！同学？你怎么了？怎么锁在里面了？”
林栀夏没有任何反应，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林栀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器材室的，怎么穿过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的校园的。她像一具行尸走肉，任凭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单薄的校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她瘦削而瑟瑟发抖的身体轮廓。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不断流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眼神空洞，失魂落魄地推开家门。
客厅的灯亮着。父亲正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亮着，上面赫然是那个匿名论坛的页面！虽然屏幕碎裂，但那恶意的标题和缩略图（即使模糊也足够辨认出是她被P的脸）清晰可见！
听到开门声，父亲猛地抬起头。当他看到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眼神呆滞的女儿时，一股无法遏制的、混合着震惊、羞耻和暴怒的火焰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你——！” 父亲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几步冲到林栀夏面前，眼睛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声音因为极致的失望和愤怒而颤抖、扭曲，“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他粗暴地将碎裂的手机屏幕几乎怼到林栀夏的脸上！
“这是什么？！啊？！这是什么？！林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我供你吃供你穿，送你上好学校，你就给我学这个？！学这种下贱、不要脸的东西？！你……你简直不知廉耻！丢人现眼！！”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栀夏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她想解释，想说那是假的，是陈雨薇做的……但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委屈和绝望如同海啸，将她彻底淹没。她只能睁大眼睛，看着父亲因暴怒而扭曲的脸，泪水混合着雨水无声地滑落。
这无声的泪水，在盛怒的父亲眼里，却成了默认和羞愧！
“哭？！你还有脸哭？！” 父亲被这“沉默的认罪”彻底激怒，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他扬起手，带着积攒了一整晚的羞愤和失望，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林栀夏苍白的脸颊，狠狠扇了过去！
“啪——！！！”
清脆而响亮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如同惊雷炸响！
巨大的冲击力让林栀夏整个人猛地踉跄着向后摔倒！后腰重重撞在冰冷的玄关柜角，钻心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半边脸颊火辣辣地麻木，随即是尖锐的刺痛和灼烧感，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嘴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她趴在地上，湿透的头发黏在红肿刺痛的脸颊上。世界天旋地转，只剩下脸颊和后腰尖锐的疼痛，以及心口那片被彻底碾碎、再无一丝生机的冰冷荒芜。
父亲的怒骂声还在头顶咆哮，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噪音：“……滚！给我滚回你的房间去！别在这里碍眼！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林栀夏挣扎着，用手臂支撑着冰冷的瓷砖地面，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爬了起来。她没有再看暴怒的父亲一眼，也没有看闻声从厨房出来、一脸惊惶和不知所措的母亲。她像一个被彻底打碎的、没有生命的木偶，拖着剧痛的身体，一步一步，沉默地、摇摇晃晃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反锁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父亲的咆哮，母亲的询问，仿佛都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浴室里。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地流下。她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微弱的天光映照进来。镜子里，映出一张肿胀、苍白、布满泪痕和水渍、眼神空洞死寂的脸。半边脸颊上，清晰的五指印如同耻辱的烙印。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破碎的、肮脏的、被全世界抛弃的自己。
陈雨薇得意的笑。
猩红的“精神病去死”。
论坛上恶毒的谩骂。
父亲暴怒扭曲的脸。
耳光清脆的回响。
器材室冰冷的黑暗和绝望……
所有的画面和声音，所有的屈辱和痛苦，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神经！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鸣，终于从她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她猛地抓起洗手台上一个用来刷牙的玻璃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光洁的瓷砖墙壁！
“哗啦——！”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
玻璃碎片四溅，像炸开的冰晶，散落在冰冷的瓷砖地面和洗手池里。
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
林栀夏慢慢弯下腰。冰冷的水浸湿了她的裤脚。她的目光在满地的玻璃碎片中逡巡，最终，定格在其中一片上。它不大不小，边缘锐利如刀锋，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诱人的寒光。
她伸出手，指尖因为冰冷和激动而微微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拈起了那片碎玻璃。锋利的边缘瞬间割破了她的指尖，一滴鲜红的血珠迅速渗出、滚落，滴在白色的瓷砖上，洇开一小朵刺目的花。
疼痛。
清晰的、尖锐的、由自己掌控的疼痛。
这痛感，像一剂强心针，瞬间穿透了所有的麻木和绝望。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卷起了左臂湿透的校服衬衫袖子。露出苍白、纤细、布满陈旧烫伤和擦痕的小臂。
她低下头，看着那片染着自己鲜血的碎玻璃。又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个眼神空洞、却带着一种奇异决绝的自己。
然后，她抬起手臂。
冰凉的玻璃碎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一种彻底沉沦的绝望，缓慢而用力地，压上了自己裸露的、冰凉的手臂皮肤。
尖锐的刺痛感传来。
她咬紧牙关，没有退缩。
手腕用力。
碎片划开了皮肤。
一道细细的、鲜红的血线，在苍白的手臂上缓缓浮现。
她移动着碎片，像是在进行一场献祭般的仪式。一笔，一划，缓慢而坚定地刻划着。
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汇聚成流，顺着她的小臂蜿蜒而下，滴落在白色的瓷砖上，也浸透了她卷起的、白色的校服衬衫袖口。
她刻下的，不是别的。
是一株扭曲的、线条颤抖的、却带着惊人执念的……
薰衣草。
每一道刻痕，都带着撕裂皮肉的剧痛，也带着一种诡异的、近乎解脱的快感。这痛，如此真实，如此彻底，盖过了脸颊的灼痛，盖过了后腰的撞伤，盖过了心口那片被彻底摧毁的荒芜。这痛，是属于她自己的。是她对这个冰冷世界、对所有加诸于她身上的恶意和伤害，所能做出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回应。
鲜血染红了她的手指，染红了破碎的玻璃片，染红了白色的袖口，也染红了那株被她亲手刻在手臂上的、绝望的紫色花朵。
冰冷的流水，依旧哗哗地冲刷着染血的玻璃碎片。镜子里的人影，脸色苍白如鬼，眼神却燃烧着一种冰冷的、毁灭般的火焰。手臂上，那株用鲜血浇灌的薰衣草，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妖异而凄美的光泽。
内容纯属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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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沉默的化学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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