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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销声匿迹是所有告别里最勇敢的

夏昕桉低头看了看正在振动的手机。

来电的号码既熟悉又陌生。

“喂。有事吗?”

那边似乎轻笑了一声,“告诉我,谢墨涵在哪?”

“不知道。”

“嘴硬可没有好下场。”那边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说,我不知道。”

“听说你忘记了很多事情?”一声嗤笑过后,那边才接着说:“连当年吴依薇联合其他人做的那些事情你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夏昕桉皱了皱眉。

“那你还记不记得上官晨曦?她可是你最爱的姐姐啊。”

“当然。”夏昕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你忘了啊。”

“你不知道吗?上官晨曦已经死了。”林浅熙残忍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仿佛隔着电话凌迟着夏昕桉。

“死了快八年了。”

是愚人节的恶作剧吧。夏昕桉低声告诉自己。

一定是她故意要刺激自己的。

一定是的。

“怎么不说话?觉得我在骗你?那你去问你的好妹妹好了,她肯定记得一清二楚。”林浅熙勾了勾唇。

“夏昕桉,你不告诉我谢墨涵在哪,那我偏不让你好过,这次,是你输了。”

夏昕桉恍惚地抓了抓手边的栏杆,摇摇欲坠的身体再次感知到她情绪的波动,突如其来的躯体化令她痛苦万分。

她强忍着颤抖,打算打电话求证,却还是因为抖得厉害而脱手。

夏昕桉踉踉跄跄地走下楼梯捡起破碎的手机。

“嘟——”无人接听的电话让夏昕桉的心越来越冷。

直到快自动挂断,凌惜暝才接起电话。

“姐姐!怎么啦?我刚刚准备睡觉在铺被子呢。”

“乖乖,你告诉姐姐,曦曦姐姐在哪。”

“曦...曦姐姐?”凌惜暝的语气从诧异转为落寞,铺被子动作也顿了顿。

“姐,你忘记了吗?”

夏昕桉眼前一黑,却仍强撑着问道:“忘记什么。”

凌惜暝颇有些意外地说。

“晨曦姐姐八年前就死了啊,你不是知道么。”

夏昕桉的心脏停了一瞬。

她听不清凌惜暝还说了些什么。

她脑子里只不断地盘旋那句让她失控想要发疯的话。

上官晨曦,死了。

八年前就死了。

J市突然落起了雨,雨水打湿了夏昕桉。

身上的水好冰好冰。

可她脸上的水是烫的。

滚烫的。

夏昕桉脱力地靠着栏杆,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自己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的念头突然崩塌。

她该怎么办。

夏昕桉麻木地回了家,身上不断掉落的水沾湿了地板,但她只是沉默地靠在玄关,早已没有力气的双腿软了下去,硬生生在地板上撞出“咚”的一声。

脑海里开始回放了好几个早已模糊的记忆。

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忘记的记忆。

被同学恶意中伤,座位扔了黑板擦,桌子椅子上全是粉笔灰,被同学言语霸凌,一些她根本没有印象的记忆逐渐上浮。

那时候的她不过12岁。

只会把自己关在黑暗的房间,来逃避现实。

夏昕桉没有想过连夏家和颜姝也来指责她,她发现说什么也没有用,于是只好把自己封闭起来,关了自己一天一夜。

想过去死,可最后是颜奚弦在外面一声又一声叫她的名字唤醒她。

但是,她出来之后却把一切都忘了。

她只记得那些比起这些算不痛不痒的欺负。

记忆又莫名跳到初二。

颜姝大清早起床在家里大吵大闹,摔东西,恶语相向,用当年的事情刺激夏昕桉,说她没病装病,天天没事找事闹情绪。

当时早就有抑郁倾向的她根本听不了这些话,在学校熬了一个上午,中午回到家第一次生出了想要不顾一切去死的勇气。

记忆里的她冲到厨房颤抖着拿起水果刀就架到脖子上,眼泪像决了堤,怎么哭也哭不完,直到她狠下心用刀刃划开脖子的时候,她却晕了过去。

夏昕桉边哭边用力地扯了扯头发,原来那一天是要寻死的啊,可她却只记得那天哭得莫名其妙,醒来手里握着把带血的水果刀,脖子上莫名划拉一口子,心情好到不行,她只当是自己睡多了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初三那年,上官晨曦骗她要出国,后来得知她死了,自己又不愿意相信,居然硬生生忘记了。

为什么,为什么全忘记了。

记忆又再跳了一次。

是在颜家门口晕了过去,哥哥把她带到医院。哥哥说,颜姝从来没有爱过她,全都是利用,全都是借口。颜姝从来没有想过要她活下去。

夏昕桉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碎掉了。

好疼啊。好疼。

真的好疼好疼啊。

为什么要让她想起来。

为什么要告诉她上官晨曦已经死了。

为什么,全都要她去死。

一旁碎屏的手机亮了亮。

照在夏昕桉脸上的光是七零八落的。

母亲:【夏昕桉,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要造反了是不是!?钱再不打来,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再也别回来了!】

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就是钱吗。夏昕桉笑了笑。

黑暗一点点吞没了她。

“Welcome to Paris.”

夏昕桉没有带行李箱,只是漫无目的地沿着巴黎铁塔走了一圈又一圈。

热情的中国留学生兴奋地碰了碰她的肩膀,“下午好呀!今天晚上有烟花表演很漂亮的,你一定要去看。”

她点了点头。

漫天炫目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在夜空绽放,确实很美。

“Xie Yuchong, look at the fireworks.”

金发碧眼的男人搭着身旁嘴角噙着淡笑的人。

男人轻轻开口,声线磁性清润,尾音上扬如山泉流动,眼角眉梢都是浅浅的笑意,莫名缱绻。

“Fireworks are indeed beautiful, but I have seen even more beautiful ones.”

“Really?”那个金发男人眼睛亮了一瞬。

“Of course, that's really beautiful.”

他抬眸的瞬间,眼底的温柔碎成了千万片月光,烟花璀璨。

“Are you going to watch fireworks with your beloved woman?”

男人罕见地顿了顿,脑海里莫名想起去年给夏昕桉过生日那晚,她抬眼的那一刹那,眸中流转的笑意像春溪破冰,瞬间融化了所有阴霾。

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烟花都黯然失色。

他的凤眸骤然柔软下来,像冬雪消融后第一缕渗入泥土的春水,唇边挂着温文尔雅的笑意。

缓慢而坚定地说。

“Yes, the girl who I am very attracted to.”

烟花结束,人海退潮。

月光附着绿叶,街边人影幢幢,谢雨憧低头走着,耳畔仿佛听到熟悉的声音,身形微顿,反应过来后,猛的转身,视线慌乱寻找。

金发男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Hey, where are you going?”

谢雨憧忽然停住,刚才仿佛看到一个人很像她。

他渴望是夏昕桉。

直到看清不是她,他只好叹了一口气。

“It's okay, I misread the person.”

金发男人这才推开咖啡店的前门,“I heard that the coffee in this coffee shop is very delicious.”

夏昕桉捧着一杯温热的咖啡从咖啡店后门走出,没入街巷,与夜色融为一体。

明明同一家咖啡店。

明明同一侧的前后门。

无数次接近,却又无法相交的平行线。

至此一别,便是永别。

夏昕桉喝完了咖啡,愣愣地握着杯子不肯放手,就像想拼命抓住的那最后的一束光。

可机场催促的广播声终究把她拉回现实,她只好将它轻轻掷入垃圾桶。

他是岭上清风,她不过是那笼中鸟雀,逐而不得,心意迭转,不得相守。

就这样吧阿憧,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

我把你还给太阳。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泪水落在掌心中,仿佛看见了支离破碎的自己。

最后一个目的地,是江南小镇。

他是遥遥在望的熠熠生辉的太阳,她是静止的山丘,次次见阳,次次自溃山岭。

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无相思寄巫山。

没想到逃避了快半个月,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命运。

夏昕桉自嘲地握着破碎的手机,就像是握着破碎的自己。

“夏昕桉!你又在闹什么情绪?!我是你妈!你之前不去跟那个男的相亲我就已经懒得理你了,你现在连钱都不打来了你是不是想死?!”颜姝怒极反笑。

“我会害你吗?我是你妈,我养你这么大,你到底懂不懂感恩啊?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我告诉你,你自己报的那个破志愿我已经管不着了,左右你也快毕业了,实习证明到手后不准转正,给我滚回S市!听见没有!?”

“你一辈子也别想甩开我!我是你妈!”

夏昕桉眼神忽的清明。

“妈。你有没有后悔生下过我?”

回应她的是意料之中斩钉截铁的声音。

“当然。我后悔死了。你跟你爸一样,都是没有良心的废物。你们都该死。”

连话语和13岁那一年一模一样。

“妈妈。谢谢你。”夏昕桉哽咽地说,“对不起。”

谢谢你养了我这么久。

对不起连累你这么多年。

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她听着电话快被挂断的那一瞬间传来的冷笑和破口大骂,心脏一点一点收缩。

“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神经病。”

颜姝留给夏昕桉最后一句话像冰锥一样深深插入她支离破碎的心。

是啊妈妈。我病了。

是我自己的错。

我会结束这个错误。

不会再连累你们了。不会再让你们生气或者难过了。

下辈子。

你们能不能爱我一下。

就一下。

我保证下辈子我会乖的。会懂事的。

就爱我一次吧好不好。

夏昕桉的手指无力地抓着衣角,像是在抓住最后的支撑,但眼泪却无情地摧毁了她所有的坚强。

像破碎的玻璃细碎地刺痛着她的每一次呼吸。

她低下头,声音再也压不住,泪水一瞬间决堤,像是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崩塌了。

泪水不停地涌出,砸在地面上,宛如破碎的珍珠一颗颗坠落,难以收拾。

泪水不断渗出,她的眼眸中只剩下一片荒芜和绝望。

夏昕桉本以为身后有人在呼唤她。

可回头只有肆虐的风。

我想爱你,但我更怕恨你,因为每一次靠近,都是对自己的一次凌迟。你的恶语相向,是一把又一把刺向我的利刃。

妈妈,我不要爱你了。

雨幕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

夏昕桉站在桥栏边,雨水顺着额发滴进眼里,涩得像未发酵的胆汁。

失控的情绪又一次吞噬了她。

上个月还在想着自己可以重新开始,可以做一个普通人,甚至觉得自己能触碰到太阳。

而此刻,心脏像被冻在冰窖里的铅块,每一次跳动都扯着神经发出钝响。

“活下去”三个字成了最恶毒的诅咒。

桥面的路灯在雨雾中晕开模糊的光圈,像无数只浑浊的眼睛。

她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不是因为轻盈,而是因为大脑里的信号乱了码。

“跳下去”的念头像复读机一样循环,那是脑海里最忠实的劝诱者,许诺着一切都会结束了。

但与此同时,恐高带来的生理反应早已先于意识出现反抗。

双腿不受控制地发颤,膝盖像被抽走了骨头,每靠近桥栏一步,脚底的桥面就仿佛在微微下陷,远处江面的黑暗像一张巨口,正无声地吞没着她的平衡感。

“好高……”她喃喃自语,声音被雨声撕碎。

眼前的桥栏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扭曲的怪物,栏杆缝隙间漏下的、深不见底的黑暗,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夏昕桉曾在高楼的玻璃幕墙前头晕目眩,连靠近都需要屏住呼吸,而此刻,她却在主动走向这种恐惧的源头。

这种矛盾让她忍不住笑了一声,笑声短促而沙哑,像被掐住脖子的猫。

“你看,连想死都这么难……”她对自己说。

段肆头疼得揉了揉太阳穴,昨晚一个案子的庆功宴喝得太多,宿醉的下场来了。

他半梦半醒地滑了滑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如果没有,他要好好睡一觉了。

等等。

一行醒目的凌晨时分发来的红色未读消息让他瞬间觉得坠入冰窖。

桉桉妹妹:【段肆哥,遗嘱生效了。请你帮我。】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眼睛泛红才想起来打电话。

“奚弦……”颤抖的声音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段肆你疯了?大清早给我打电话?”颜奚弦起床气极大,沙哑的声音暗抑着怒火。

“桉桉妹妹……出事了。”

“你说什么?”颜奚弦一下从床上坐起,不敢置信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挂断电话后,毫无头绪的段肆不知道从何找起。

直到电视上正在插播一条报道。

“凌晨时分,有一名女子跳桥轻生,现在暂不知其身份,有知情者请移步派出所提供线索。”

段肆沉默着不说话,顿在原地,过了一会才决定前往派出所。

“现场只有一部摔坏的手机,没有其他能证明其身份的证物。”身穿警服的男人撇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段肆,“现在人也还没有打捞到,要不你先看看监控视频?”

段肆还没看到视频,双手接过装在密封袋里的手机,就开始忍不住颤抖,“是她的。”

颜奚弦匆匆赶来派出所已经是下午了。

“不可能,桉桉不可能会轻生。”

颜奚弦沉着一张脸。

“绝对不可能。”

段肆恍恍惚惚地回望派出所的大门,没有说话。

“段肆你怎么回事?你不是律师吗?这点事你就六神无主了?”颜奚弦眯了眯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段肆沉默着没有开口。

“说话!我他妈让你说话!”

颜奚弦忍无可忍,双手用力摇了摇段肆的肩膀。

“桉桉妹妹之前找我……就是为了立遗嘱。”段肆抬起泛红的双眼和颜奚弦对视。

“她之前就有过寻死的想法,但我后面和她签合同的时候,她状态好了很多,她跟我说会好好活下去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颜奚弦对着段肆就挥了一拳,“我他妈不是跟你说有什么事你解决不了就找我吗!你他妈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段肆没去管嘴角的血丝,声音低低地,“对不起。”

颜奚弦脱了力,双手无力地垂下。

“没找到,就说明,她还没有死。”

“一定还没有死。”

“一定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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