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扔下嘉丽,追到诊所门口。
卡特站在这里,望着隔壁的废墟。
我已经想了好几个借口。
屋里光线很差,也许他什么都没看清。然后意识到——
正因为屋里光线很差,所以绝不是什么正经事。之前杰克开玩笑的话,肯定让卡特产生了特别糟糕的联想。
他现在一定觉得这才是我一直不让他来城里的真正原因。
我们就这样杵在门口沉默——我看着卡特,他看着废墟。
一个路过的人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
我尽量若无其事地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上跟您一起来的。”
我惊讶极了。
忽然地,意识到这段时间卡特到底忙什么。
他根本没有去移动教会打探情报,而是天天从早到晚地守着我。
我回想起杰克好几次欲言又止。
他一定看到卡特了,但答应了他什么都不说。
而到了该死的今天,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他看见杰克走了,但最后那位客人一直没出来,屋里又没亮灯,所以才进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如果不是这个意外,他可能打算一直这样偷偷地保护我。
我问,“卡特,你今天吃过午饭吗?”
他低声说,“先生,如果您忙完了,我去叫马车。如果您还有事,我等您。”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不看我。
“卡特……”
手术室内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嘉丽?
下一个瞬间,她慌不择路地冲了出来,连大衣都没有裹好。
我企图拉住她,她拼命打我,几乎歇斯底里——
“你们都一样——”她尖叫着推开我,“你跟歌图医疗的那些人——”
我怔了一下,“什么?”
“我早该想到,你也是医生!放开我——”
一位绅士严肃地走上前来,“女士,出什么事了吗?您是否需要帮助?”
我立刻松手,嘉丽不顾一切地逃走了。
没时间解释。
我转身跑回手术室,灯被拧亮了,一定是嘉丽在捡她的衣服时看见了什么——
是什么?
什么东西能引发她如此之大的恐惧?
手术室看起来一切正常,除了掉在台子后面的一顶女士帽子,以及——
我仿佛听见血液停止流动的声音。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就像怕吓跑一只结网的蜘蛛。
帽子的旁边,躺着一张陌生的医疗标签。
那混小子根本没有在用心打扫。
我捡起标签,首先看到一个拉丁文:妥沙西力。
这是歌图医疗正在研发的一种治疗肺结核的新药,报纸上说他们计划3月底上市。
拉丁文之后,是一串有着编码规则的号码。
我几乎能读出它的一部分含义。
接下去的内容,让我情不自禁地颤抖。
一瞬间,千丝万缕的线索在脑中以正确的途径串联了起来,有价值的讯息碎片被一一点亮:
歌图医疗生产的药物安全到孕妇都可以吃。
歌图私立医院的术后排斥反应极低,歌图医疗宣称他们使用了一种顶尖的人血蛋白技术。
“你们都一样——你跟歌图医疗的那些人,我早该想到,你也是医生!”
我望着标签上的编码串以及紧跟其后的致命内容。
所以露西根本不用寄什么文字信息。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回事 。
所以必须抢回被露西寄出的东西,哪怕焚烧诊所——
如果不是这张标签脱落,如果不是杰克敷衍糊弄。
歌图先生,抓到你了。
得把嘉丽找回来,她是关键人证。
我小心地将这张失而复得的证据收进笔记本,一抬头,看见卡特——
接着我们在一种尴尬的沉默中对视。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他最后说,听起来很平静。
“我不知道,先收着吧。”我收好笔记本。
接下来的事,不能再让卡特涉及。
我们表面极为正常地回了宅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除了整个旅途中,彼此一句话也不说。
晚安的时候,卡特面无表情地来到我的房间。
“卡特,今天,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来找我,但她当时哭了,我只是想安慰她……”
他低声打断我,“您不需要……您不需要对我解释什么,这是您的私事……”
这天夜里,我想着他说的这句话。
想到有一点难过的地步。
“没有比现在这样更好的安排了”。
圣瓦伦丁之夜,在我以为他会吻我的时候,他这样对我说。
我情不自禁地离开床,来到门边,在黑暗中望着对面的那扇门。
我们之间的距离神圣且悲伤。
“我曾经以为,当我爱一个人,我会很在乎对方是不是也爱我。”
他选择止步于神所允许的界限。
他已经知道尽头的另一边什么都没有。
也不再期待。
“你不配得到他。”
情绪忽然尖锐得如某种致命的东西,能一瞬间刺伤我——
卡特忽然毫无预兆地开门出来,看见我,似乎被吓了一跳。
黑暗笼罩住我们,笼罩住彼此的表情与情绪。
我听见他说,“我去看一下那株紫罗兰,我感觉她现在的状态太异常了——”
我打断他,“卡特,我很在乎你。”
黑暗也在沉默着。
良久,他轻声说,“我知道。”
而后,他更轻地说。
“晚安,先生。”
他从我身旁走过,无声地沿着台阶下去了。
下到黑暗里。
周日的下午,有乔诗琳夫人的医学沙龙。
她丈夫经营着一所医学院,所以她乐于为医学界与其他社会名流提供一个交流的平台。
两周前,她发来了邀请,卡特在早餐时间读过。
所以,我不用找任何借口,用过午饭就出了门——当然不是去乔诗琳夫人的医学沙龙。
我先回诊所,拿上嘉丽的帽子,然后请人送了条子,为不能到场致歉。
在前往制瓶厂所在之地的火车上,我情不自禁地,回头张望——
卡特没有跟来。
没有必要再跟来了。
撞上那种事,显得他隐秘的保护好像是多此一举。
更何况,不管是纵火,还是恶作剧,都已得到了解决。
我忽然想到,卡特有一段时间没有给我写诗了……
我有什么资格不满,我也没有给卡特写。
有一些破碎的词和句子,连不成篇。
就像此时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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