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歌图宅邸时,泽兰亲自来接我。
“琼斯说你好像压力太大了。”
“没想到他这么爱管闲事。”
我们一起用晚餐,纽兰也在。
“警局那边透露,拉格伦的调查没有什么进展,英国方面已经勒令他回国,明天是他最后的机会,所以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找你的破绽,也许会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我安排了律师全程陪同。”
“没有进展是什么意思?”
“在拉格伦的调查报告里,你的行踪确实非常奇怪,但是并没有任何确凿的犯罪证据。”
“我的行踪非常奇怪?”我嘲讽地说,“我在调查歌图医疗,你以为他看不出来?哪怕我杀人,都只是小事,可涉及到歌图医疗?!你觉得沃思利会不会很感兴趣?”
“也许他真没看出来,我看过调查报告的拷贝,这位探长确实过于执着于你,当一个人过于执着于太阳,就会对旁边的星星视而不见。”
“您才是光芒万丈的太阳,我不过是一颗渺小的没有名字的星星!”
纽兰罕见地一句话也没说,只带着一种玩味的微笑来回看着我们两个。
晚餐过后,我又去逛花园。
这些寂静的植物在黑暗中不怀好意地生长着,它们伸出蛛网般的枝桠,企图陷住每一个迷惘的灵魂。
一旁的植被动了动,纽兰悄无声息地将我拉了过去。
我没有拒绝。
他将我压在一块大理石雕像上热吻,手指熟练地插进我的衣襟,让我不断地喘息。
但我不回应他。
“你是在害怕泽兰吗?”他笑着,“现在后悔没有选我了。”
我说,“如果说我们当中有一个人害怕泽兰,那肯定不是我。”
就在他准备做一些更放肆的事的时候,一盏提灯忽然亮了——
泽兰平静地把我拉过去。
“纽兰,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我伟大的哥哥,祝你玩得开心,”纽兰轻佻地笑着,“难得你找到安慰自己的方式,至于英国医生开不开心,我爱莫能助。不过,也许他喜欢这样。”
纽兰消失后,泽兰压低嗓音,以警告的口吻,“你未免过于纵容他了。”
在笼罩整个花园的黑暗之中,提灯的光芒根本不值一提。
我感到自己仿佛与无穷无尽的夜色溶为一体。
我轻笑,“对于那些往下坠落的东西,我一向是纵容的,就让天堂的归天堂,地狱的归地狱。”
过了一会儿,泽兰灭掉了提灯的光。
我听见他在黑暗中的冰冷话语。
“我尊重合伙人,但如果你企图毁掉纽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半个小时后,他把我拖回宅子。
客厅里的纽兰看着我们,“你是帮他洗了个头吗?”
我在泽兰的手里发抖,冷水从胸口往下流。
泽兰把我交给男管家,“让拉法罗医生好好地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我在浴室的氤氲蒸汽里,将藏在胸口袋里的几张折好的纸拿出来。
这些纸皱巴巴的,仿佛好几次被揉成团,又浸透了水。
在这些糟糕的纸上,在这些糟糕的伤痕里,有一首断断续续的,很长的诗,因为被反复折磨,已显得很模糊了。
我轻轻地抹着那些水痕,就像要抹去泪痕一样。
隔日。
我早早地被送到歌图大厦——泽兰与警方约定好的问询场所。
一位五十上下的律师拿着公文包在等我。
泽兰简单地相互介绍了一下,留我们在这个房间里等拉格伦。
他似乎迟到了。
“这是一种施加压力的方式,”律师说,“别在意,想想别的事,如果您感到紧张,我们可以聊聊天。”
我微笑,“我不紧张,也不介意聊聊天。”
半个钟头后,拉格伦终于来了。
探长脸色很差。
看得出来这两周他没怎么休息。
秘书小姐送来一些茶点,我对她微笑,感谢她的体贴。
拉格伦在我跟律师的对面坐下,翻看着手上的一些材料。
我猜这份就是泽兰提前看过的调查报告。
然而拉格伦一句话也没有问。
因为他刚坐下没多久,一位警员忽然敲门进来,面色苍白。
他快速地对拉格伦耳语了什么,我看见拉格伦的脸色瞬间凝固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我,立刻冲了出去。
警员帮他收拾好材料,也跟了过去。
我好奇地伸出头去,看见他们急匆匆地上了一辆马车。
“发生了什么?”我问泽兰。
“不知道,警局刚刚通知我说今天的问询取消了。”
我冷笑,“不会是拉格伦查到你了吧?”
泽兰只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因为我被安排下周三再回研究中心,于是下午又去了歌图私立医院。
我不能停止工作。
一旦停止。
就会发疯。
时间很快来到周日。
整个上午泽兰都在等什么人,但是显然他被放鸽子了。
我们刚刚用完午餐,男管家忽然通报说警方来访。
我冷笑着朝对面的泽兰说,“我预感,你很快就要后悔没有及时处理拉格伦了。”
在泽兰开口之前,拉格伦就带着数名全副武装的警察闯了进来。
他根本没有理睬泽兰·歌图,而是直接了当地,冷冰冰地对我说——
“威廉·拉法罗,你因谋杀英国公民卡特·莱茨被捕。”
我的思考能力忽然凝结了。
能让警方动用“谋杀”这个词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们——
我想到拉格伦在问询那日的突然离去——
他们发现了——
拉格伦毫无感情地肯定了我僵硬的目光,“是的——给他念念他的权利,然后带他走。”
我不知道他们都念了什么,直到被手铐铐住,也仍然无法理解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这一切。
我感到自己似乎并没有活在这个世界上,思想是飘忽的。
一位警员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要将我带出去。
我毫不掩盖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直直地看向泽兰·歌图——
你
干了什么?
泽兰竟然显露出了一丝惊慌——
“这不可能——”他脱口而出。
另一名警员抓住了我另一边的胳膊,强迫我离开这个房间。
这是一个阳光很好的正午,然而我的眼里满是黑暗。
这黑暗从我的身体中漏出来,将地板染黑,爬上高高的墙壁,再从天花板不断滴落。
卡特是作为实验品被送走的——也许出了什么传达上的意外,另一个研究中心的人把卡特——
黑暗在滴落
意外已经发生,泽兰要想办法处理。
但由于某个愚蠢的失误,本该被处理掉的尸体被搜查中的警方发现了——
黑暗在不断滴落
所以他不允许我去见卡特
只要一直瞒着我,我就能乖乖地为他工作——
直到死——
不断滴落的黑暗浸淫了整个世界
潜藏在血肉之中的锋刃在战栗——在嚎叫——这疼痛触及全身——
我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们摁住我的头,将我塞进马车——
卡特好好地坐在马车里,除了脸色有些过于苍白。
他有点害怕、也有点担忧地看着我。
我整个人仿佛突然变成石头,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这个很像卡特的人,大脑一片空白。
一位警员解开了我的手铐。
卡特说,“拉格伦探长说他准备用一种别出心裁的方式把你救出来,他说可能会吓到你——先生,您没事吧……”
我疯狂地朝卡特扑去,他也紧紧地抱住了我。
怎么可能没事!
该死的拉格伦!
我要杀了他——
我一定要杀了他!
“威廉——您刚才的模样太可怕了——”
“天哪,卡特——”我的手指在他的脸上发抖,眼泪落在他的胸口,“我以为——”
“我没事,”他的声音低下去,“我一直在担心您——您看起来……好像生了一场热病……”
我不记得他后来还说了什么,因为我不顾一切地在他怀里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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