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时常宣传预防校园霸凌,告诉学生遇到这种情况时该如何说,怎么做,可现实却是被霸凌者根本不敢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曾想象过如果这种事在我身上发生或者在周围发生,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事实上,因为我脾气不太好所以根本没人敢动我,而我又不是什么圣人,不认识的人受欺负我也只会皱着眉走开。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孟宇恒是我的同桌,是我的朋友,如果让我视而不见我是无法做到的。
太阳的闷热裹挟着孟宇恒的哀求声和周星,李灿的笑声在教室里回荡,呼吸间皆是粘腻,压抑又聒噪,令人想吐。
“你们是真的疯了吧?这么欺负一个人很有意思?”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问道。
李灿神情很不屑,嗤笑一声,勾着周星的肩膀回到了位置上。
“沈愿平,你天天多管闲事,累不累?”
面对他的挑衅我没有搭理,我迈开步子走到孟宇恒面前,轻声说:“你还好吗?”
这样事我不止做过一次,我将孟宇恒从窘境中扯走一次又一次,开导他一回又一回,但我不是神,并不能每次都及时出现,所以周星他们总能逮到机会欺负他,而他又从来不敢反抗。
或许有人觉得孟宇恒不反抗的行为很不争气,令人感到厌烦,可我并不这样认为,一个人天生的性格很难改掉,强迫他戒掉软弱只会是二次伤害。
最近孟宇恒的身上总是飘着中药味,因为这样的情况,他被欺负得更惨了。
他们给他起各种各样的难听外号,在他的桌箱里放死老鼠,在他的书包上画画……这些人的一切下作手段都非常令我作呕和鄙视,于是在他们第二次在孟宇恒放蚯蚓的时候,我动手了。
“沈愿平,你他妈傻逼吧?!”
周星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呲牙利嘴地叫骂着。
我甩了甩发麻的手,照着他的肚子又是一拳。
这次周星直接呕了出来,像条死虫一样趴在地上。
他的门牙被我打掉下来一颗,看着很是搞笑,周围的学生都来拉架,不停地说:“算了吧算了吧。”
周星一把甩开拉着他的同学,稳住摇摇晃晃的身形,抹了一把嘴,笑了:“你这么护着孟宇恒那个死基佬啊,难不成你也是?”
听了他的话,我一下子愣住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
一道刺耳的尖叫声突然响起,那叫声,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鬼叫,幽怨刺耳,充斥着浓重的恨意与诅咒,瞬间,教室里安静了。
孟宇恒扑过来捂住了周星的嘴,那一刻,周围的人都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谁都没想到平时沉默内向的孟宇恒会突然发作,包括我。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孟宇恒咬紧了牙,捂住周星嘴的手掌边缘几乎泛了白,他眼球充血,一点点连丝的口水从嘴里往下掉,像个疯子。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地上的周星脚开始胡乱地蹬,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快死了,就在这时,老师带着人冲了进来。
“你们在干什么?!”
中午我们被老师拉进校长室谈话,领导了解事情经过后给我们记了大过,让我们回去反省,写两千字检讨交给班主任。
从办公室里出来时孟宇恒拉住了我的手,我回眸,看到了他脸上露出的无尽的疲惫与感激,还有一种浓浓的,令人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就这样看了我很久很久,然后笑了,开口说。
“沈愿平,谢谢你。”
“以后我不会再留刘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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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宇恒转学了。
就在事发后的第四天。
他临走时给我留了一封信,那封信皱巴巴的,有被胶布粘过的痕迹,在信里,他亲笔写下了有关于我的一切事,还写下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词语——同性恋。看完这封信的那一刻,我一下子明白了孟宇恒为什么会被周星他们欺负。
我觉得他很勇敢,一种被世人诟病的特别,他在信里用笔坦然承认,可我又觉得他很矛盾,因为他告诉我他喝了很多家里人给他求来的中药,就为了治“同性恋”。
信的结尾,他用端正好看的字写下最后一句话。
“愿平,我生病了,是一种看不见你就会死的病,但是你不必因此苦恼,因为我要去治病了,祝你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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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的晚上我发了高烧,整个人绵软无力地躺在床上,谢世安跟他的导员请了假,在家里陪我。
“沈愿平,我煮了粥,起来吃点。”谢世安端着碗走过来,说。
我一发烧就是吃什么吐什么,动都不想动。
“我不想吃。”
谢世安无视了我的话,把我的枕头垫高将我扶了起来。
“我喂你,张嘴。”
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说话,只想睡觉。他用勺子舀了一勺粥放到嘴边吹冷,然后递到我面前,但是我偏头躲开了,他见状,啧了一声:“听话。”
在他把勺子再递过来的时候我又躲开了,谢世安似乎没了耐心,将碗放在了一边,伸手捏住我的脸强迫我看他。
“医院不去就算,粥你也不吃一口,你要当神仙?”
我可能是烧糊涂了,看着他的脸时,我竟想不管不顾地抱住他,但实际上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我搂着他的脖子往他怀里靠,平生第一次跟他这么亲近。
谢世安也许也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做,愣了一下后就这么任由我抱着。
“小叔,我刚吃了药想睡一觉,一会儿醒来我再吃粥。”
他闻言,垂眸看我,没再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抱着他睡了多久,只是每当我想翻身的时候都会感觉到自己正抱着一个人,接着一下子睁开眼,谢世安的脸就会猝不及防地映入我的眼帘,然后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声我又会再一次沉沉睡去。
这一晚,我没有做任何梦。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我的烧也退了,谢世安可能是昨晚被我折腾得不行,到现在还在睡。
说好醒来再吃粥,但我睡了一晚上,现在醒来粥也不能吃了,想到这,我准备起身想去把粥倒掉,可这时,我突然反应过来谢世安还在睡觉,为了不吵醒他,我又躺了下来,恰好的恰好,我再次面对了他的脸。
他的睫毛很长,颜色有点类似亚麻棕,脸上有点小雀斑,但并不明显,嘴唇饱满红润,带着点色气,是很适合接吻的形状。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那时候他满耳朵的钉子和耳骨环,还上了唇钉,我在脑海里想象,如果他跟人接吻,那个人是不是会轻咬住他的唇钉一点点舔舐,而他是不是也会笑着吻得更深?
人的本能是向**屈服和靠近,在幻想中,那个人的脸已经变得具体,在我的脑海里渐渐浮现,而那个人就是我。
我们可以接吻吗?
答案我并不清楚,可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凑过去了,在快要碰到谢世安的嘴唇时,有一道声音忽然叫住了我。
“你是同性恋吗?”
那一瞬间,我的动作顿时停住。
我是吗?我问自己。
看着谢世安熟睡的脸,我犹豫了。
脑子里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人说我们只是叔侄关系,而且还没有任何血缘,亲一口并不会掉块肉;而另一个人又在纠结我是不是同性恋,还叫喊着说谢世安是我的小叔,不可以。
这一刻,我不合时宜地突然想到了孟宇恒。
被人爱着是幸福的,而爱着一个人是满足的。
在他写的信里我看到我拥有了一切好人该有的优点,他用这世界所有的美好来形容我,一点一滴地把碎片的我拼凑成像上帝一样圣洁的圣人。
我想,他一定是对我有很大的滤镜,我其实既不温柔也不勇敢,我自私,刻薄,贪婪……有着人类所拥有的所有缺点,如果滤镜碎掉了他还会爱着我吗?
那谢世安呢,我对他有滤镜吗?
我回答不出这样的问题,同样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恋。
时间过去了很久,我并没有吻谢世安,而是慢慢直起身下床走进了卫生间,我用冷水泼脸,让脑子清醒了一些。
刚刚我差点做了错事,现在我要将自己摆到正道上来。
“小叔,我去超市买点菜,你还困的话就在我房间里睡一会儿。”
我穿好衣服冲谢世安喊道。
谢世安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刚醒的哑意和慵懒:“你退烧了?”
“嗯,”我点点头,端着碗走出房间,“粥已经不能喝了,我下去倒掉。”
见我真的要出门,谢世安从床上起来,准备去拿外套:“我跟你去。”
我摇摇头:“不用了,超市不远,我买了菜将就散散步。”
“真不用?”
“不用。”
“那你注意安全。”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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