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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欲擒故纵

长夜有风,山气微凉。通往德妃陵寝的墓室甬道内,更是阴寒如冬。

墓室石门已封,通向地宫的甬道两侧地上和壁上,三步一祭灯,五步一祭案,灯火通明。甬道会在陵户们祭祀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彻底封死。

孝子哭临,本当在陵署享殿内祭拜,太常寺与礼部官员却劝不住形容狰狞的李槿年,只能簇拥着披麻戴孝、手执哭丧棒的大王直入地宫甬道,直抵墓室石门前。

来前,李槿年不要礼部官员唱念祭词,更耐不住等官员们书写祭表焚烧,却向陵令使和礼部官员要来熟牛肉,两壶梨花春酒。

他阿母性子粗放,曾是乌蒙大将军,素来最厌景朝繁杂琐碎的礼数。

宫侍们在石门前摆着的祭案,也被他使人撒下。有祭案隔着,令得他不能多靠近阿母一步。

忍痛跪在石门前,他将牛肉摆好,满斟一杯梨花春,徐徐浇地敬母。

“你爱吃牛肉爱吃酒,大长公主却管得严。是以每去看你,儿子总会偷带这两样给你解馋。只今时这顿酒……让你吃得晚了,你就多吃两杯!”

他痴痴望着雕星布月的重厚石门,如望玉辰观外,那扇厚重的陈旧朱漆大门。

明明石门严丝合缝,他却似见重门洞张,探出阿母那张又惊又喜的脸,向他贼眉鼠眼小声:“牛肉可带了?梨花春可带了?”

“都带了,你摸摸。”他飞挑着眉眼,避着背后跟随的宫侍,将阿母的手,拖入他鼓鼓囊囊的怀襟里探摸。

触到他怀里的琉璃酒壶,阿母又圆又大的眼睛里立时欢欣飞溅:“甚好,就是酒少了些。”

随后,阿母便会带着他借母子叙情,躲在玉辰观一间极隐秘的后罩房内,在他面前将酒喝得欢天喜地,将肉吃得眉飞色舞。

道家忌吃牛肉,偏偏阿母是乌蒙人,最嗜牛肉;道门忌酒,偏偏阿母在乌蒙带兵时,常与将士们不醉不欢。

他苦阿母明明性子鲜活,偏却囚在玉辰观那方寸之间,留之无意,去之不能。

“乌蒙果然如阿母所言,山高天近,四季如春,繁花不败,美若不似人间,我甚爱之。”

“舅舅不愧是乌蒙王,勇猛无匹,助我荡平西蕃,救我于危难。”

“当年你来长安,遗忘了你最爱的铎鞘剑。那剑削石铁如泥,吹毛透风,我欲取之舅舅不予,说待你回去奉还给你。”

“舅舅说你幼时打得他哭天呛地,长大后凶神恶煞地追着他砍,他说思你念你……他要在昆弥川建一座行宫,要与我一道……接你回家!”

李槿年愈说,执壶添酒的手颤抖得愈剧烈,鼻涕泪水交混,悬吊于鼻尖,摇摇欲坠。

他喘息须臾,欲再言说却喉头哽不能言,手中玉壶“砰”一声坠地,膝行着前扑两步,双拳雷鸣般疯狂捶打石门,砸得手背鲜血长流。

“可是阿母,你为何不等舅舅……为何不等我……为何不等儿子……”

撕心裂肺的厉嚎声如杜鹃泣血,又似孤狼嚎月,在狭长的墓室甬道内绵长回荡,最终荡成了冤魂厉鬼的索命声。

他身后咫尺之距的官员听得心碎胆寒,又见大王疯魔良久,再忍不住,惊恐地涌上来对大王又拉又劝。

-

乾元皇帝李明宇一眠浅短,等内常侍冯喜顶着两只黑眼圈前来回旨,已是天色破晓。

“怎地此际才回?田溪亭将他劝得如何?”皇帝撑身欲起,冯喜赶紧上前一步,将皇帝扶坐起。

“回陛下,老令公劝说了一气,离开后不久,大王便命人进屋掌了灯,又命太常寺和礼部官员等一干人员陪着,连夜去给德妃哭临。”

“这是将他的心说活了?田溪亭说了些什么,你可有听见?”皇帝手上拢着亵衣领子,又恼火骂道,“他一身血一身泥的,不沐浴更衣就去祭拜德妃,也不怕她见了伤心?”

“奴去得晚了,没能听到。田令公年事虽高,脑子却不糊涂,想必说的都是当说之言。”冯喜眼眸闪了两闪,又婉言笑劝,“以粗粝彰哀思,以形损表至孝,正是我大景朝之礼法孝道。大王今夜祭拜了德妃,兴许就肯疗伤了。”

“只要他肯动,那便由他。”深谙李槿年脾性,李明宇也只能如此。

阖目须臾,又长叹一声:“田溪亭与他有师徒之谊,对朕暗有微辞日久……朕倒希望田溪亭能说些煽动之言,使他敢来抢朕这龙椅一坐,也能体会、体会景国天子的不易。”

冯喜眼皮跳了好几跳,方小心翼翼道:“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老令公何敢妄言!再说,大王在宫中时冲退自持,就藩后守藩惟谨,非是野心勃勃之辈。”

“冲退自持、守藩惟谨?若非朕手里捏着他阿母,只怕他早就一刀将朕捅得透心凉。 ”李明宇昏沉沉望向冯喜,又黯然一叹,“朕倒希望他有野心,而非对朕视如仇寇、对景国毫无眷恋,一心只想带着他阿母远离!”

冯喜亦黯然,却不再言语。

皇帝遂疲惫挥手:“下去吧。这几日,你带人去候着他,让他尽快治伤。”

“喏!”冯喜应道。

翌日凌晨,候了大王一夜的冯喜,又于破晓时前来回禀,吭吭吃吃道:“左右还有两日祭仪,索性就让大王祭够这三日罢。”

皇帝默许。

第三日凌晨,冯喜再来回禀……

汉中王昏厥在陵室未闭的甬道内,一直候着的诸医官,这才趁机抬大王回寝,着手为大王治伤。

大王眼下虽已醒来,腿上割脓剜腐痛得厉害,动弹不能,却强要人抬着他去墓室甬道接着祭奠。还放言,要在梁陵为德妃守孝百日。

冯喜躬身,为难请示:“陛下,如何是好?”

李明宇翻身下榻,立于雕花窗棂前,沉默远眺那两座陵山,倏忽伸手:“去,将雪香丹拿来。朕亲自去请他回京。”

听圣上索药,冯喜面现揪心之色,迟疑着劝诫:“陛下昨夜已服过一粒雪香丹,若再服用只怕圣体难扛。还是……”

“不吃雪香丹,朕何来精力与那个孽障抗衡?”李明宇伸手不收。

送殡加祭仪已过半月,朝中万事待举,断不能再延误回京日期。

李槿年回京一路凶险,京中更是群狼环伺,一个不小心,他这个儿子就会随阿依莫而去,他不可能放任李槿年留在梁陵不归。

只是,李槿年与他形同水火,嘴毒善辩,若无雪香丹为他提振精神,只怕又会被李槿年气厥过去。

冯喜艰难沉默。汉中王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打小精力旺盛,还生着一张淬了毒的嘴,惯会争辩骂人,性子还犟。

前思后想,又抬眸看了看伸手不收的皇帝,冯喜只能唤宫侍取来雪香丹,服侍皇帝就水服下。

未几,转回桌几前坐下的皇帝,青白无华的脸上缓缓腾起了红晕,倦怠的双眸也有了光彩。

冯喜提心吊胆地观察着,时不时命令小宫侍奉水奉果,以备皇帝身热解燥。

坐等药力起效时,皇帝有心无肠地问话,冯喜小心翼翼地应和。

“那孽障……伤势如何?”

“前几日大王那伤口流脓灌水,好生骇人。可陛下是晓得的,大王性子坚忍,打小受了陛下刑罚,伤得再重也不吭声。卢奉御虽医术精湛,可此回随来并未带多少外伤药……”

“朕问你伤情,你乱扯什么?”李明宇横眼扫来,不满打断。

这么些儿子中,唯李槿年模样最肖他,也是他初尝为人父母之喜的第一子。

李槿年幼时在玉辰观频遭毒手,使他甚为揪心。只他去玉辰观看望李槿年不便,加之阿依莫不知给李槿年灌了什么**汤,令这个儿子打小就与他生分。

为防阿依莫再次拐带李槿年出宫,也为免李槿年莫名遇害,更因李槿年被阿依莫教带得像野狗一只,狂悖乖张日甚。他忍无可忍,将已七岁的李槿年从玉辰观强行带走,养在他常居的太极宫甘露殿。

他以为假以时日,父子二人便能交心。哪知李槿年未与他父慈子孝,反倒训话不受,教理不听,三天两头寻他的晦气。

他便没了耐性,少不得刑罚加诸其身,闹到李槿年视他有如仇寇的地步。

也正因那些年,冯喜才得以与李槿年亲近,还敢在他面前替李槿年说好话。

“陛下,奴见大王身上那些伤口,”冯喜伺候大王三日,尽睹大王伤痕满布的身子,忍不住捏袖拭泪,“那些伤口没有上百,也有十数处,身上没一处好地方!”

“那又如何?他为从朕手上将他阿母带走,自己生生受的,不是为朕受的。扶朕起来,朕去会他。”李明宇酸气冲天,扶着冯喜的胳膊起身移步。

乘软辇一顶从下宫正殿转去偏阁,也不过须臾的功夫,未近便闻偏阁传来李槿年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备辇,速给本王备辇……”

李明宇再熟不过李槿年的魔音灌耳,便于十年前放李槿年出阁就藩,今时再闻,亦听得他在颤悠悠的软辇上张手支额,叹气阖目,蹙起了眉头。

子不教,父之过,对李槿年,他算是黔驴技穷,这或许是上天给他的报应!

好在他来前吃了一粒雪香丹,当能撑得住,李槿年此回再向他肆无忌惮发泄。

日进四月末,时过晌午,大雨过后的梁陵迎来曝晒,遥遥望去,偏阁门外官员宫侍们,被潮热的天气和汉中王的催促声逼得个个额角冒汗,惶惑不安。

“圣驾到!”

内谒监的一声高唤,若倾天洒下的甘霖,令诸官诸侍喜出望外,纷纷提袍跪下迎驾。

许是听到了内谒监的声音,屋内的李槿年停止了咆哮。

李明宇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平身,扶着冯喜递来的胳膊,虚软着手脚下了辇,直入李槿年歇身的内屋。

软榻之上,李槿年俯身卧着,披头散发,头束素白孝带,身着亵衣。

那伤腿从腿根处割除了裤筒,缠着厚厚一层绷带。昨日夜里,医官们才给他处理好伤口,素白的绷带上浸着猩红血渍。

他的两只手软放在身侧,却也被绷带缠着,上洇得星星点点的红。为砸石门,手背被他砸得肉烂骨露。

李槿年见皇帝来了,早已扭脸朝内。

冯喜扶着皇帝抵近软榻,又给皇帝搬来锦凳,才扶皇帝坐下,皇帝便道:“让他们都下去,离得远远的,你也下去。”

冯喜犹豫须臾,朝屋内的宫侍们挥手暗示,领着众人退下。出阁后,又将官员们遣离。

屋内,李明宇伸手扯过榻上薄衾给李槿年遮盖,却被李槿年头也不回地冷声制止:“别碰我!”

李明宇滞了一滞,手上撒开薄衾,和软着声音道:“此月关中流民归乡,一应安民事务涵待落实。西征大军也已起拔,须与兵部核赏功勋。再就,朕已召天下道门入京,普天大醮将举,也需朕参详细务。是以,官员明日就要启程回京。”

“与臣何干?”李槿年语气平淡,“臣留下便是。”

竟然未咆哮嘶吼?李明宇目光落在李槿年乱糟糟的后脑勺,松了一口气。

略思,又劝道:“奉药局随行医官未备太多外伤药,不利你伤势恢复。在梁陵是祭,回长安也是祭,朕就在长安城里的玉清宫设影堂一处,专供你祭拜德妃,也顺便养养身子。待班师大军抵京,你的伤和身子也当恢复好了。”

李槿年悄无声息须臾,翻身面朝皇帝冷冷睨来:“那就有劳陛下,将我阿母的影堂设在玉辰观。她在玉辰观住了近二十年,那里她最熟悉。”

李明宇脸色僵了一僵,躲闪着目光,撑膝起身背对,缓声淡语:“玉辰观里的人,对你阿母照料不足,至你阿母性命难救。朕痛心疾首,将观中女冠遣的遣、放得放……玉辰观,朕也已封了。”

李槿年蓦地撑身而起,定定望着皇帝瘦削的肩背,大睁的眼眸里怒火旺燃,嘴唇愤怒开阖,终是一字未吐,阖目躺下,沉默无声。

见背后没有动劲,皇帝悄然吁出一口气,略微侧脸,温声岔开话题:“你此前一直待在朕的身边,十五出阁去了汉中,京中也没处宅子可住,就先住在宫里。不过,朕三年前已命工部给你修建王府,三五月后就当落成。往后你若不爱住在宫里,搬出去住也可。”

本打算沉默相对,李槿年却被这番话刺激到,霍地启目,面色铁青地质疑:“出征之前,臣便说了,待班师回朝要带阿母同归乌蒙,陛下明明亲口允了,却为何在京中为臣修府筑院?”

李明宇目光一滞,稍顿,转身望向满脸愤怒的李槿年,镇定坦然一笑:“你是朕的儿子,她是朕的妃子,若放任你母子离开,朕的脸面往哪儿搁?那些承诺,本就是朕骗你的。”

“果然……”

李槿年眼眸怒睁,却突然忆起田溪亭的话。

“陛下为何举全国之力,勉力支撑战事五年,直至大王全胜……自是想大王在国中立威扬名,收聚臣子们的倾慕之心。”

他本无意江山皇位……

将涌到喉头的激愤之语强行咽下,他冷挑眉眼逼问:“骗臣五年,陛下安的是什么心?”

李明宇深陷的眼帘一垂复挑,看着李槿年缓声徐徐:“朕穷疯了!打算经你这双手沾了血腥的手、这具聚了戾气的身,将朕养在江南二十多年的那窝鱼,起网收了。”

李槿年再卧不住,撑身艰难坐起,倚住榻背冷笑道:“一窝鱼?怕是一群狼吧!臣一介乌蒙獠奴,没那么大的能耐!”

李明宇提袍坐下,未答理李槿年的酸话:“加上琅琊王家麾下、陇西甘宁那数十万军户,便能办到。”

李槿年眼中锐光几跳,欲擒故纵:“阿母已薨,臣没道理再替陛下卖命。”

“那朕只能传位于晋王,任那帮鱼儿,将朕的江山啜食一空了。”李明宇定定望李槿年须臾,双手一撑膝头起身,语气随意,“至于你,待你阿母祭期一满,你同你舅舅去乌蒙也好,留在晋王手下做个臣子也罢,随你!”

传位?向他抛饵?李槿年目光紧追皇帝背影,抵近内屋门口之际,他阖目咬牙:“慢着!要臣接手也可,那就有劳陛下,传诏天下立臣为储,但臣……绝不会娶云阳县主!”

王皇后往昔对他,对他阿母做过什么,皇帝心头一清二楚,他万不可能接受。

“好大的口气!你接手,你拿什么接手?伐蕃兵将尽为陇西甘宁军户,你以为他们追随的是你?他们效忠的是皇后,是琅琊王家!谁娶云阳县主,谁便能使皇后和琅琊王安心,也方能得那数十万军户安心。”

李明宇冷笑止步,又略微侧头讽笑:“还传诏天下立你为储?事情未竞就想先拿好处?朕有的是儿子,不少你一个。李槿年,你没有本钱与朕拿乔!”

李槿年伤手一把攥紧手边薄衾,呼吸微促,两腮牙关高突。

李明宇转回身子,缓缓负了手,向他语重心长:“你此前猜得没错,朕就跟你明说了……皇后对朕深情意厚,功比天高,却落得个膝下无嗣的结局,朕有愧于她。朕确实就想找个人能使她晚年安顺,有依有傍。”

李槿年听得心头寒彻,冷眼睨向皇帝:“所以,五年前李泰平死后,你就盯上了我。骗我出征西蕃,是期我取晋王而代,为王皇后一家铺路?”

“谁能使皇后余生安顺,能将江南那窝鱼起网捞了,朕便会将这万里江川尽付他手。至于你是否愿意,是否有那个能耐,全凭你自己思量。”

李明宇未置可否,放话后转身扬长而去。

一声“起驾”刚在屋外头落下,李槿年缠满绷带的拳头,“砰砰”数声重砸于榻沿。

他喘息着将颤抖的拳头举至眼,血迅速将绷带浸满,染得他满眼腥红,烧入他心头,引烈火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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