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取来字愈,坐在沙发上安静等待。他饿了,饿得肠子在里面玩命翻滚,但他没有开动。
几分钟后,蔺哲自远处施施而行。“怎么不吃?”他扶靠背在江奕旁边坐下,“凉了吗?我去给你热。”
“不用,”江奕回复,“对不起。”
蔺哲笑着说:“打错字了吧?”
“没有,蔺先生。”
“别再叫我‘蔺先生’了,小奕。”蔺哲弓身靠过去,抢走他们的交流媒介,捧在手里,打完字呈给身边人:叫蔺哥。
江奕:“。”
看样子这人脑袋伤得不轻。另外,第一次被这么称呼,他有些不习惯。
“你还没去过胡夫金字塔吧,小奕?”蔺哲继续道,“我也是,我只在上世纪的一个旅游团公众号里看过它的视频。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去,现在想想,人还是不要太早下定论的好。”
江奕不理解这人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胡夫金字塔,或许是想缓和一下投票前的紧张氛围吧。
“蔺先生,待会儿我们有个会。”他试探他的想法。
“会?”蔺哲作思忖状,“哦,贝蒂跟我说了,但没明说会议具体内容。我猜是关于高维生物培育进度的。都说了别叫我‘先生’。”
江奕:“……”
蔺哲还不知道投票的事?!
他内心五味杂陈。
这是他们精心为蔺哲准备的什么地狱惊喜吗?江奕兀自纠结了很久,决定还是告诉当事人真相。但是蔺哲今天看上去好像心情不错,不仅态度亲和,就连豆浆也十分罕见地加了糖。这时候扫兴真的可以吗?
“正好,”蔺哲将他剥一半的无菌蛋递给江奕,“我打算借这次机会向他们坦白。”
“坦白什么?”
“我的心意。”
“您的心意?”
“不错。”
江奕问:“什么心意?”
“暂时保密。”笑在蔺哲唇边稍纵即逝,“小奕,假如可以选择,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这人不好好回答就算了,还给他出新题。江奕边吃鸡蛋边想,他阅历太少,不会界定生活的好坏,因此也没法按照自己的需求去畅想。他只知道他不想回伊甸园,那里没人喜欢他、关心他,也没人给他自由。
“我想要,自由,和您一起。”他回答。
蔺哲低头咕哝:“傻瓜,这些你已经有了。”
“我有了吗?”
“嗯。”
“谢谢您。”
“不客气。”
江奕又想起投票的事。
“该我问您了,蔺哥。”
蔺哲脸上浮出甜蜜的红晕:“问吧。”
“假如有一天,”江奕指缝出汗,“您要离开神庙、离开八元结社,您会去哪儿?”
“离开?”蔺哲皱起眉头,“为什么要离开?”
江奕:“。”
他决定下次回答这人问题前也要先这么反问。“我喜欢这里,喜欢团队的每一位成员。”蔺哲说,“比起收容所,神庙更像是我的家,你们也都是我的家人。”
根据人的面部表情和措辞来推测,好像对蔺哲而言,家是很美好、很珍稀的宝藏。
“我是说假如,对不起。”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小奕。我只是有些困惑,没想到你会问我这个问题。嗯,我想想。回国吧,如果条件允许。”
江奕:“不带上我吗?”
“带你?”蔺哲片刻迟疑后立即补充,“抱歉,我没有拒绝你的意思。因为你先前的假设条件里只提到我。如果你也离开神庙,我不会干涉你以后的去向。当然,你可以跟着我,只要你不怕我给你添麻烦。”
见他这么说,江奕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我要回房间换衣裳了,”身边人一拍大腿站起来说,“待会儿,小奕,我要你给我拆纱布。”
“不要,这样您可能会流血。”他回答说。
蔺哲摇摇头:“没事,回来重新缠就好。我知道我现在这副德行看上去很傻,带着它跟你们坦白会显得我更傻。”
上件事还没出结果,江奕又开始为这件事纠结。“放心,”这人说,“不会有问题,我向你保证。”
八点五十分左右,他们相伴前往一楼会议室。一进门,所有人齐刷刷望过来。
“你怎么提前把纱布给拆了?”梅森率先发言,“昨晚不是跟你说好今天中午再来找我换的吗?”
卡莉莎打趣道:“难得看你工作日捯饬,蔺工,这身中山装太帅啦!骑士靴有链接吗?”
纳西尔招招手没说话,坦狄薇扫了他们一眼后别过头去,阿米拉惊奇而害羞地望着蔺哲。贝蒂则站在他们正前方,双手有力地撑着桌子。
全体成员落座后,贝蒂正色直言:“投票将于七分三十四秒钟后开始。在此之前,蔺哲先生,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蔺哲很明显地木了一下:“什么投票?”
坦狄薇疑惑地转过来,梅森和纳西尔面面相觑,卡莉莎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贝蒂扶了扶眼镜,阿米拉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的搭档。
江奕抱着语言转录器,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江奕,”文字浮出屏幕,映在他脸上,“什么投票?”
“你要直接拍屁股走人我们也用不着投票!”坦狄薇说着捏紧拳头,眼神中充满怒气。
蔺哲苦笑了一下:“我为什么要走?首先,我没有花你们任何人的钱;其次,我在这里工作得很好;最后,我要真想走,也用不着你们投票。”
“我们八神团不接纳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蔺哲:“?”
他单手托腮,神情有些呆滞,像是在解锁某种文化差异。“怎么说?”解锁无果,最后他直截了当问。
“昨天晚上的事你这么快就忘了吗?”坦狄薇冷笑道,“你看不见,我们可都看得清清楚楚!深更半夜,你一丝i不挂地搂着江奕——”
“够了,我知道这事,不用您替我回忆。”蔺哲面色发白,江奕觉得他好像很生气。“您想说什么请直接说。”
坦狄薇拉长了脸:“没记错的话,蔺哲,你是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吧?我还以为你比我们更懂法律呢,你父母老师教了你那么多东西,但没教过你《刑法》吧。没关系,今早我已经替你复习过了。江奕情况特殊,假设他没有波诺基因,他现在也不过就是个八岁大的孩子。即便他与纯血人类有生理差异,好吧,姑且将他的年龄模糊处理,但你已经成年,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我问你,你在搂江奕前是否咨询过他的个人意愿?”
蔺哲:“没有。”
“江奕说这是你的应激反应。”
卡莉莎主动发言:“是吗?”
蔺哲报以微笑:“不是。”
江奕没有骨头似的趴在桌上,一会儿看白墙一会儿看蔺哲。“涉及裸露、未经许可,对受害人造成心理及身体伤害。”坦狄薇耸起肩膀,“蔺先生,这在你们国家会构成什么罪?”
蔺哲一阵深呼吸。
“强制猥亵罪。”
坦狄薇冷笑道:“要不是当前形势紧张,再加上江奕替你说话,这时候你已经在看守所了。”
蔺哲:“嗯。”
梅森缓缓举手:“投票已经延迟三分钟了。”
“没必要,”蔺哲起立,“我走就是。”
“大家来都来了,孩子。”卡莉莎道,“再不济,走个流程。”
贝蒂:“蔺哲,你没什么要说的了吗?”
“无话可说。”站着的人重新坐下。“蔺老师……”阿米拉喃喃道,满眼的失望与不可置信。
过了一会儿,贝蒂拿来两只陶碗,给除她和蔺哲外的所有成员分发投票用的红绿小球。碗上分别贴着“L”和“S”,代表“离开”和“留下”。
江奕率先把红球放进S碗。紧跟着坦狄薇将绿球撂进L碗,纳西尔与她同步。梅森犹豫再三后追随江奕,卡莉莎的红球乘滑梯般挤进他们中间。
就在江奕以为胜券在握时,阿米拉哭了。“对不起,对不起,蔺老师。”她攥紧两只小球,“犯错的人,必须要,接受惩罚。否则,错误会,越来越多。”
她丢掉红球,用那只手紧紧攥住握绿球的手腕。她割舍不下,却还是交出绿球。她不再偏心,当她意识到她的偏心很有可能会让别人受伤。
平票。
“这算什么?”
坦狄薇摊手:“贝蒂,你来做个裁决。”
“我不,”英国姑娘再次推眼镜,“我只管计票。”
这时蔺哲站出来。“我来吧。”他微微欠身,像是在恳求,“时至今日,我都没投过票。”
“想赖这儿你就直说,”坦狄薇揶揄道,“用不着在大伙面前装可怜。”
梅森用胳膊肘杵了她一下。“你干什么?”她叫道,“我说错了吗?那照这样,法庭干脆撤掉陪审团得了,有没有罪被告席说了算。”
“江奕,把你手里剩下的,给我。”蔺哲说。
江奕提醒他:“是绿色。”
“没事,”这人伸出一只颤抖的手,“不重要。”
江奕遵循而行。蔺哲揉揉带体热的小球,被引到陶碗面前,摸完后他问:“江奕,你把票投到哪里了?”
回答是右边。
蔺哲轻点头,然后把小球安放进左边的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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