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巴斯蒂安紧握着沈清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脚步迅疾如风,在庄园幽暗曲折的回廊里穿行。身后餐厅方向的混乱与伊莎贝拉可能爆发的、歇斯底里的怒吼,都被他们远远抛下,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声音。空气中只回荡着两人急促的喘息和脚步声,以及沈清胸腔里那尚未平息的、惊雷般的心跳。
他没有带她回阁楼,也没有去任何其他可能被搜查的地方,而是径直朝着东翼——那座被木板钉死、象征着囚禁与绝望的塔楼方向而去。然而,在距离塔楼入口尚有十几米远的一条不起眼的、堆满废弃画框和破损家具的狭窄通道尽头,塞巴斯蒂安猛地停下脚步。
他松开沈清的手腕(那里已然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快速在布满灰尘的墙壁上摸索着,指尖在一个看似普通的、雕刻成涡卷形状的石饰上用力一按——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旁边一块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的、颜色略深的石板,竟然向内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浓重的、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松节油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另一条暗梯!或者说,是通往塔楼内部某个不为人知区域的秘密入口!
“进去!”塞巴斯蒂安语气急促,不容置疑地将沈清推进洞口,自己也紧随而入,然后从内部触动了机关,石板再次无声地滑回原位,将外界彻底隔绝。
洞口内是一条更加狭窄、陡峭的旋转石阶,向上延伸,完全隐藏在塔楼厚重的石壁内部。没有光线,只有彻底的黑暗和冰冷潮湿的空气。塞巴斯蒂安显然对这里了如指掌,他在前面引路,脚步稳健,偶尔会低声提醒沈清注意脚下的台阶。
沈清跟在他身后,扶着冰冷粗糙的石壁,在绝对的黑暗中艰难上行。刚才餐厅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还在脑海中反复上演——他破门而入的狂暴,解决打手时的狠辣,面对伊莎贝拉时那冰冷的杀意,以及紧紧抓住她手腕时,那不容置疑的守护。这一切,与她认知中那个阴郁、伪装疯癫的贵族少爷形象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复杂而令人心悸的认知。
不知向上攀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塞巴斯蒂安推开一扇隐蔽的木门,两人踏入了一个房间。
这里……是塔楼的画室!
沈清瞬间认出了这个房间——伊芙琳夫人真正的画室,位于塔楼二楼,上次他们曾在这里试图拆解肖像画的画框。只是此刻,画室与她记忆中的样子略有不同。窗户被厚重的木板从外面钉死,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木板的缝隙顽强地挤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投下几道朦胧的光柱。画架、颜料、调色盘依旧整齐地摆放着,但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显然塞巴斯蒂安被囚禁后,这里也一同被遗忘了。
而房间中央的画架上,依旧静静放置着那幅伊芙琳夫人的肖像画。钴蓝色的背景在昏暗中显得愈发幽深,夫人温柔的眼眸仿佛穿透了时空与尘埃,凝视着这两个闯入她秘密圣地的、满身狼狈的后来者。
塞巴斯蒂安反手将暗门关好,背靠着门板,微微喘息着。额角的血迹已经凝固,在他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更添了几分戾气与脆弱交织的矛盾感。他那只裸露的右眼,在昏暗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亮光,牢牢地锁定在肖像画上。
“没有时间了,”他开口,声音因刚才的剧烈运动和紧绷的情绪而更加沙哑,“伊莎贝拉这次绝不会善罢甘休。她可能会强行破开塔楼,可能会用更极端的手段。我们必须在她找到我们之前,解开母亲留下的所有秘密!”
他走到肖像画前,动作轻柔地抚摸着画框边缘,如同抚摸着母亲冰冷的脸颊。“你之前修复时,只看到了‘伦勃朗的光影’那一层。但母亲……她习惯将最重要的信息,藏在最深处。”他看向沈清,眼神灼灼,“我们需要揭开所有的覆盖层,看到画布最初的样子。我需要你的帮助,用你带来的工具,用你最专业的手法。”
沈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毫不犹豫地从怀中(尽管经历了一番折腾,她仍奇迹般地保护好了这些关键物品)取出那瓶珍贵的解胶剂、小刷子和棉布。她的心脏因紧张和一种即将触及核心真相的激动而再次加速跳动。
“就在这里,”塞巴斯蒂安让开位置,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画布,“小心些,母亲的画布……很脆弱。”
沈清点点头,戴上那副他曾经给她的亚麻手套。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杂念摒弃,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她就像穿越前在博物馆修复室工作时一样,进入了那种物我两忘的专注状态。
她先用软毛刷轻轻拂去画框和画布边缘积累的厚厚灰尘。然后,她蘸取少量解胶剂,开始小心翼翼地、极其耐心地软化并剥离那些后期覆盖的颜料层。这一次,她的目标不仅仅是钴蓝背景下的浅金色字迹,而是要将所有不自然的、过于厚重的颜料层都清理掉,还原伊芙琳夫人最初的笔触。
塞巴斯蒂安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他没有催促,没有指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呼吸轻不可闻。整个画室里,只剩下解胶剂挥发时细微的气味,刷子轻扫画布的沙沙声,以及两人几乎重合的心跳声。
时间在绝对的专注中缓慢流逝。一处处被刻意掩盖的笔触和色彩逐渐显露出来。沈清的手法越来越熟练,动作也越来越大胆(在保证不损伤底层的原则下)。她先是彻底清除了那片钴蓝,露出了其下原本应该是庄园花园夏日景色的、更为明快和谐的背景。然后,她又发现了几处人物裙摆和发丝细节被修改过的痕迹,似乎是为了让肖像看起来更加“完美”或符合某种后来的审美。
随着覆盖层的剥离,肖像画逐渐显露出它最初的模样——伊芙琳夫人的笑容更加自然鲜活,眼神更加灵动,整个画面充满了她个人风格的生命力与温暖。
终于,当沈清用解胶剂和镊子,极其轻巧地揭开夫人颈项间那条宝石项链颜料层的一小块异常厚重的覆盖时,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在那一小片被掩盖的、原本应该是项链金属链条的浅金色颜料之下,赫然出现了与周围底色截然不同的、更加细腻、仿佛用最细的画笔蘸着金粉混合特殊颜料写下的、密密麻麻的微小字迹!
不是之前那种断断续续的密码或提示,而是完整的、连贯的句子!
“这里!”沈清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塞巴斯蒂安立刻上前一步,凑到近前,几乎屏住了呼吸。
就着从木板缝隙透进的、愈发微弱的光线,两人仔细辨认着那些如同微雕艺术般的字迹:
“我亲爱的孩子,若你看到这些,说明阴影已笼罩鸦羽。我真正的遗嘱,并未存放在英国,而是藏于海外庄园,圣克里斯托弗种植园,主宅书房东侧墙内,那座古老的橡木箱中。箱上之锁,需集齐三枚赫尔曼家族徽章碎片,方能开启。碎片一,在我常佩戴的钻石蜂鸟胸针之内;碎片二,藏于我伦敦宅邸旧画室,‘春日溪流’画作背后;碎片三……”
后面的字迹,似乎因为颜料覆盖过厚,或者书写时受到了干扰,变得有些模糊不清,难以完全辨认,只能隐约看到“……赠予……保管……危急时……”等零星字样。
“集齐三枚碎片,拼合成完整徽章,插入橡木箱锁孔,即可得见我最终之安排与嘱托。愿光明指引你,我亲爱的塞巴斯蒂安。——永远爱你的母亲,伊芙琳·赫尔曼。”
完整的密码!伊芙琳夫人留下的、关于她真正遗嘱下落的最终指引!
遗嘱在海外庄园的橡木箱里!开启的钥匙,是分散藏匿的三枚家族徽章碎片!
第一枚,就在塞巴斯蒂安送给母亲、又被沈清带回的那枚钻石蜂鸟胸针里!
第二枚,在伦敦伊芙琳夫人的旧画室!
第三枚……线索中断了,但显然被伊芙琳夫人托付给了某个值得信任的人!
沈清和塞巴斯蒂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震惊与豁然开朗的激动!
原来如此!伊莎贝拉翻遍庄园也找不到的真正遗嘱,竟然被伊芙琳夫人藏在了远在加勒比海的海外庄园!而她处心积虑寻找的地契,恐怕也与那份遗嘱和那个橡木箱密切相关!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伊莎贝拉如此疯狂地想要控制海外庄园的收益并找到地契——没有地契和遗嘱,她永远无法真正合法地占有那片富饶的土地!
塞巴斯蒂安的手微微颤抖着,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画布上那些母亲留下的、最后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她书写时的不舍、担忧与深沉的爱。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翻涌着剧烈的情感风暴——悲痛、愤怒、以及一种终于抓住了一丝确凿希望的坚定。
“母亲……”他低声呢喃,声音破碎不堪。
有了这个终极密码,他们不再是漫无目的地反抗。他们有了明确的目标——找到三枚徽章碎片,开启海外庄园的橡木箱,拿到真正的遗嘱,彻底粉碎伊莎贝拉的野心!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而粗暴的砸门声,猛地从塔楼下方被封死的主入口方向传来!伴随着本管家声嘶力竭的吼叫和更多杂乱的人声、工具碰撞声!
“塞巴斯蒂安少爷!夫人命令您立刻开门!”
“把门撞开!小心他伤人!”
“准备镇静剂!”
伊莎贝拉的反扑,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猛烈!她显然已经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要不惜一切代价,强行闯入塔楼!
画室内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到极致!
塞巴斯蒂安猛地直起身,眼中的脆弱与悲伤瞬间被冰冷的锐利所取代。他看了一眼肖像画上母亲最后的嘱托,又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沈清,一把抓起桌上那瓶所剩不多的解胶剂和工具,塞进沈清手里,语气斩钉截铁:
“走!回暗梯!去阁楼!藏好胸针和这些工具!我没有去找你之前,无论如何不要出来!”
楼下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仿佛下一秒那被钉死的大门就要被暴力破开!
没有时间犹豫了!
塞巴斯蒂安深深看了沈清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只化为一个字的命令:
“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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