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皆芸芸
山风冷冷,确认魏天楚三人已经离开,陈策急忙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将魏青琢从危险的崖边拉了回来,却不想魏青琢直接夺过他的弓箭便对准了站在不远处的“玉钿”。
陈策微怔,在箭矢射出瞬间,立刻伸手抓住了箭矢,箭矢划破掌心,鲜血淋漓。
魏青琢不解,眼角便瞥见那“玉钿”忽然噗地跪倒在了地上。
陈策望见,立刻丢下魏青琢快步奔去,滑到了“玉钿”面前立刻掀开了帷帽上的面纱。
“魏潇你怎么这么莽撞,要是魏天楚和冯秉他们没有信你,你……”
魏湘腿软地瘫坐在地上,抬头冷眼瞪着陈策,“不是你说的,怕来不及救人?怎么,你个傻子以身犯险救人就是君子不莽撞,我用脑子救人就是鲁莽?”
陈策垂首,眼眶有些发红,哑着嗓子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是想帮我。”
魏湘哼一声,解开了头上的帷帽丢在一边,爬起来说道:“谁要救你,我是来救安平侯府的公子的。他帮九越书院引走了大麻烦,那自然就是全书院的恩人,勉强也算我的恩人。”
慢吞吞走过来的魏青琢一脸迷茫,看了面容清俊的魏湘几眼,又瞥了魏湘的女装几眼。
陈策站起来,看魏青琢古怪的表情,再见魏湘的打扮忙说道:“这是我的同学魏潇,他男扮女装也是为了帮我们。”
魏青琢看着魏湘,犹豫着问道:“男人?”
魏湘皱眉,抬手立刻解开了身上的女子外衣,露出里面的书生儒衫。
“在书院读书的,自然是男子。又不是穿了女装披头散发就得是女子了。”
魏青琢道歉,说道:“今日谢过你们,只是你们刚才所为,等魏天楚他们发现了破绽,恐怕不会轻易饶过你们。”
魏湘:“那你出手帮我们的时候,应该也知道,魏天楚他们会将怒火转移到你身上吧?你为什么还要射那一箭?”
魏青琢攥着拳头,脸上露出几缕厌恶。
“无所谓,我射不射那一箭,他们都看不惯我。我只是没想到他们敢杀我,以为顶多被抓到再打几架。”
陈策:“他们三个打你一个,你没有胜算吧?”
两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魏青琢的脸上,他脸上有一些淤青,看样子受伤有一段时间了,看来之前就被魏天楚他们打过。
魏青琢也发现了,侧过头去,说道:“不是什么大事,他们总有落单的时候,我会打回去!走了,如果日后他们找你们麻烦,你也可以让人来安平侯府找我,不过就像他们说的,没落侯府,未必能帮你们多少。”
魏青琢说完,低着头佝着背就离开了。
魏湘望着,想到了清净庵后院里那条死气沉沉的看门狗。
她进庵堂的第一日,惠良为了恐吓她故意告诉她,那条看门狗身上有狼的血统,比一般的狗更壮更凶。
但她后来被关在柴房逃跑的时候,爬狗洞那狗都不叫唤,每天就是吃喝躺着看着院子那一方小菜圃。
哪里有一点恶狼的凶狠。
“我们回去吧,你的衣服是问谁借的?”
陈策将地上的女装和帷帽捡起来拍掉灰尘,魏湘一眼瞥见他满是鲜血的手掌,一把将衣服和帷帽抢了过来,然后抓起了陈策的手。
“你没痛觉?”
陈策恍惚觉得这话以前魏湘就问过,于是脸上缓缓挂起了痛苦的表情,说道:“是很痛。”
魏湘无语拿手里的帷帽砸了他一下,然后掏出帕子给陈策把手掌包上。
“出来玩一趟,又是耳朵又是手掌流血,我看陆师兄出门没看黄历,今日晦气,要不是魏天楚他们被我骗到天苍寺去了,必得去寺里上香去去晦气!”
魏湘走了两步发现陈策没跟上,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陈策站在原地,笑着看魏湘,小麦色的脸上透出一点可疑的红晕,说道:“魏潇,谢谢你虽然觉得我不理智还是愿意帮我。有你这个兄弟真好。”
魏湘……可恶,这大个子夸她还害羞上了,到底谁是女孩子?
魏湘:“那好兄弟,回去之后记得帮我把没写完的作业写了。”
陈策:“这……这不行……老师知道的话……”
魏湘:“哼!那就不是好兄弟了,别磨磨唧唧,再不回去陆师兄要急死了。”
陈策知道魏湘刀子嘴豆腐心,立刻咧嘴开追了上去。
本来想陪魏湘去换衣服,谁知道魏湘直接把衣服打包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我一个男子上哪里借衣服去,当然是花钱找那些有备用衣物的礼佛女眷买的,要不是我说我妹妹衣裳坏了,她们还不肯卖我呢!”
陈策背着魏湘的大包裹跟着,听魏湘说借衣服的经过,立刻表示自己可以把这钱给魏湘补上,魏湘也不客气,允许手头不宽裕的陈策用力气抵债。
下个月轮到她在食堂帮工打扫卫生了,她不乐意干这活又不能不干。现在好了,有陈策干,她多少能偷懒。
九越书院一行人有惊无险下了山,却不知道山上山下被他们搅闹地不得安宁。
大家都知道魏天楚和魏青琢不和打架了,但是也没人信魏天楚这几个十几岁的孩子真的敢杀魏青琢,加上魏青琢平安回了安平侯府说他和魏天楚只是有些摩擦,没动手,而魏天楚他们以为这事儿真的是“玉钿”姑娘摆平了,便也没了任何后续的追查动静。
等回到书院,院长也知道此事,找了大夫来给陈策处理伤口,听了经过之后也颇为愤怒。
“今日之事,说到底是因为我们书院这一年来在平陵声名鹊起之故。至于那魏天楚,我大概也猜到了缘由。之前平陵城有才子诗社活动,发起之人虽然是杜相,但实际负责人是国子监祭酒和学士们,王宗在之前的诗社活动上锋芒太过,将参赛的一众其他书院学子,乃至国子监之人都比了下去,尤其是我听说当时魏天楚的兄长,也就是八王爷的世子与王宗辩论,输得惨烈。”
陆仙华:“所以这魏天楚是因为记恨王宗让他兄长丢了脸面?”
众人得知缘由,更加鄙视魏天楚了。
院长安慰道:“我们不与这些纨绔子弟硬碰硬是对的,但是你们也不必过于惧怕,只要有理,也不要一位忍让。我们九越书院虽然说起来是平民书院,但你们院长我认识的大儒,达官贵人并不少。一个八王爷,不至于让我们书院关门。”
院长离开,看大夫给陈策重新包扎好伤口,魏湘故意揶揄陈策:“院长说,不要和这些纨绔子弟硬碰硬!”
陆仙华看他两个好笑,拿着水盆出去倒水。
陈策看着得意洋洋的魏湘,认真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但是院长也说,不要一味忍让。”
魏湘:“那好吧,我们两个都对。但是魏天楚那帮人,我看着就是不爽,那个什么诗社我们能参加吗?我们也去诗社上光明正大羞辱魏天楚!”
陆仙华倒完水进屋,听到魏湘大放厥词,不由叹道:“魏潇我对你真是刮目相看!就你那个半肚子墨水的水平还想去诗社上羞辱别人,你不被羞辱就该烧香拜佛了。”
魏湘恼羞成怒,恶狠狠地说道:“我怎么着也比魏天楚那个草包厉害。”
陆仙华:“那我问你,魏天楚既然是草包,为什么要去参加诗社自取其辱?参加诗社的是他兄长,那是能和你王宗师兄一较高下的才子。”
魏湘:“那让陈策去!”
陆仙华摸摸下巴,说道:“陈策做的策论还行,但是做诗歌这块不行,他没什么才情,别说王宗了,还不如我呢。”
陈策也不恼,十分谦虚地说道:“陆师兄说的对,我确实没什么做诗的才情。”
魏湘气得坐在椅子上捂住了脸,片刻后说道:“陈策你一定是名字起错了,叫陈诗的话,说不定就有才情了……哎,算了算了,反正魏天楚那草包一看就不会作诗歌,也不会去诗社的。”
这时候门口传来弱弱的声音。
胡临风半个脑袋探出门口,冲魏湘说道:“薛宝印之前在青鹤书院吹嘘过,他总是和魏天楚他们一起踢蹴鞠。魏天楚很喜欢踢蹴鞠,还专门组了一支平陵公子蹴鞠队,到处找人比赛,而且每次还都开赌局,拉人下注。”
魏湘看到胡临风就生气,冲到门边拽着胡临风进门。
“胡小胖,平日你在书院作威作福,对我们凶狠蛮横地很,怎么今日薛宝印欺负你,你连骂都不敢骂?他可骂你胡胖猪,也太难听了!”
胡临风想狡辩说没有,但是一抬头六双眼睛盯着他,他瞬间就心虚了。
半晌,胡临风才破罐子破摔地说道:“我之前在青鹤书院读书,因为长得胖,薛宝印就嘲讽骂我,我气不过就和他打架!我本来想着薛家是皇商又怎么了,我们胡家也是。你是独苗,我也是独苗,谁怕谁!”
“薛宝印根本打不过我,但是后来他抱了魏天楚的大腿。后来他,魏天楚,冯秉还有几个他们的跟班在我放学的时候堵住了我,一群人打我一个,我和小厮一起打了回去,但是寡不敌众,被打得很惨。”
魏湘眯眼:“然后你就怕了?”
胡临风低头,肉肉的脸上满是委屈。
“才不是,是我回家之后没几天,我爹就很气愤地回家质问我,是不是得罪了魏天楚他们,我辩解说是他们先打我……但是我爹说都是因为我,得罪了八王爷还有冯家,现如今胡家和朝廷的生意大半都被拿走给了薛家,他还要花大笔钱去打点各处贵人。”
权势就是最不公平的地方,能让有理的人只能哑巴吃黄连。
但恃强凌弱,仗势欺人,又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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