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妖一猴总算在天色破晓前离开了大奚山。
洛川带着他们到一处地势稍高的缓坡区,寻了个背风的山洞。惜颜一言不发,洛川却心里清楚眼下她心中该是迷茫无助的。当惜颜垂下脑袋,耳后的彼岸花印记越发明晰,约莫明白了这是轮回之人缺少七魄的标记。
洛川前世作为一个无甚大功德的求道混账太子,这些奇门密法没少钻研。毕竟那是倾覆了一个朝代和一个还不知有没有希望再见一面的人才换来的他的安稳的一辈子。洛川自嘲一笑,不愿多想前世的事情。现下不必在怀疑,惜颜一定是神央的转世。只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她为何连七魄都不在转生里。神女一世,除却无上尊崇,最让世人讳莫如深的便是她们的修为。她们是从凡人中继幼女里挑选的八字全阴的命格,挑的都是亲缘绝断,不得好死之命。但是她们从进入梧桐宫的那一刻起便将自己的神识奉与天听,与梧桐宫的犀灵神官做一笔交易。所谓交易,不过是被迫。一旦被天听选中,她们愿或不愿都无法再逃离。她们的一生都将困在高墙里,做着凡人遥不可及的梦。
而神女除非大帝崩逝,否则永不可能有自由,连生死都无法自行决断。她们不会老,不会死。一切都仅与独掌天下大权一人有关。他死她们死,他不死,她们也死不得。
洛川闭了闭眼按下过往记忆。
他重新看向惜颜时,努力将心中翻涌的思绪压下。神女即使转世也会带着前世的记忆,这是捆在她们血液里的诅咒。但他如今看惜颜,分明是全然忘记的模样。七魄带着一个人一生的记忆。无论如何,他不会再让她捆绑着这样的束缚继续重蹈覆辙。
洛川蹲下身子和惜颜平视。他掏出一块自己刚刚磨好的大奚山老石精的石块碎片,轻轻搁在惜颜的手心里。
惜颜看着那块石块发了会儿呆。
阿空此刻已经去湖边捉鱼去了,他的想法很简单,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别的事情。
洛川又静了片刻,拉着惜颜去了湖边。
三月的天气其实很不错,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么多变故,惜颜该还是大奚山无忧无虑的桃花精。
但是既然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已经从大奚山彻底离开了。该为以后谋划一下。
惜颜看着泛着涟漪的湖面,问洛川“你其实是有意寻到大奚山来的。你在找人。”
肯定的语气,没有一丝迟疑。
“而那个人是我吗?”
洛川没否认。他点了点头“没错,你是我要找的人的转世。只是你身上不知发生了什么,缺失了七魄。所以你没有前世的记忆,也没有正常生灵会有的七情六欲。”
惜颜没问他缺失这些会怎么样。从他拿出轩辕弓的那刻开始,她就知道面前这人绝非普通人。这些当然不是惜颜走街串巷听来的,她没有告诉洛川的是,她记得这把弓。
轩辕弓是上古神器。留存于前朝皇室,是前朝太子解玉辞之物。但前朝太子一生庸碌,执迷于求仙问道一途,于国事上无任何建树。活到二十二岁也无子嗣传承,后宫除了神女神央打理之外,无一位妃嫔侍妾。皇宫里人人只道神央未来一定是一国之母,但谁知未等到解玉辞坐上皇位,新郑国都被反,神央消失,解玉辞亦是下落不明。
而那把轩辕弓也就凭空消失了。
现下洛川突然出现在面前,先是轩辕弓出世,再是他告知自己是神女神央的转世。那洛川的真实身份实在是再好猜不过了。只是洛川周身无活人气息,初打照面时未留意,现下却发现他不光手冰凉,连刚刚蹲下靠近她时说话都无气息流动。她们妖类天生对活人的气息最是敏感,但是洛川身上一丝活人气都没有,更像是,一具尸体。
但惜颜不是很在意。因为他寻的是神央,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要将她变回成神央。但她是桃花精,她就只是惜颜。
洛川侧头看了惜颜一眼。他抬手按了按惜颜的发顶道“你是你,神央是神央。我之所以想找到神央的转世是因为她当年有恩于我,我以前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玩意儿,于国于家于自己都无什么用处。最后她还要为了那么个烂国都导致轮回转世都少了七魄,也许你听说过梧桐宫神女,但想必你应是不知道梧桐宫神女永生永世献祭于国都献祭于大帝。即便死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血脉里强迫你们签下的那些东西不会消散。每轮回一世,捆绑的血誓便会找到你们。你们便永远都是天听的奴隶。”
惜颜点了点头“那你现下找到我是找到破解的头绪了。”
还是一样波澜不惊的肯定语气,这倒是又和当年的神央有些相似了。
洛川道“不错。能破解此血誓的只有当今的四**器。我走访这一百年里探查到了另外三柄法器的位置,只是我目前尚还需要先找回你的七魄。三魂七魄不完整,你便没有神央的修为,无法操控四**器。”
惜颜明了“那现在我们要准备去哪儿找回七魄?”
洛川“先不急,我们先填饱肚子再说。那个猿猴怎么抓鱼抓的这么慢?喂,小猴子,你是被雷劈的手上使不来力气了吗?”
阿空听罢又开始吱哇乱叫。口水从张开的大嘴里喷的胸口上都是,委实不太雅观。
洛川一个手诀,将吱哇乱叫的阿空变成了一个满嘴骂骂咧咧的少年。猴子阿空突然变成了少年阿空,一时半会儿没太适应。他捏了自己的胳膊和腿,又把脸凑近水面仔细瞧了瞧。虽然之前惜颜总觉得洛川是个绣花枕头,但是就目前看来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洛川:“这样等会儿住客栈也要方便些。惜颜你也要化成男身,不然一个姑娘家的跟着两个小伙子,省得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结果这位前朝太子约莫嘴巴是真的修道修开了光,当晚就真的发生了一桩麻烦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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