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被温知雪骤然哭泣的模样吓到了,只记得怎样安抚她,但此刻细想才发觉不对。
那双泛红的眼眶瞧着吓人却只流于表面,牵动眼角周围的肌肉深陷肌肉动作里,可正因过于用力反而成了破绽,所以才瞧着假。
江则兰轻点着茶盏,逐一分析原因,“不意外的原因有很多层,其一,也许黑衣人告诉过她母亲丧命之事,想堪破她的心防,她提前得知此事或许已经伤心过了;其二,她与温夫人并非母女,所以即便知晓死讯依旧不伤心;其三,她知晓温夫人没死的内情,所以并不伤心。”
“你觉得……会是哪种呢?”
“是哪种,等我们看过信就知道了。”洛书棠支着下巴,轻轻拍了拍腰间的药包。
昨日未来得及查看从温宅带出来的信,放置在药包里起了些折痕,洛书棠轻抚后用镇纸压住,凸起的纹理显得尤为厚重。
苏怀瑾凑过来问,有些跃跃欲试,“怎么说,先试哪一种方法?”
隐藏字的方法有很多,最常见的无非是水融、火显以及用穗续子研磨的药粉,虽不清楚温生儒用的是哪种方法,保险起见还是都试一番。
“先用烛火试试吧。”洛书棠道。
江则兰随即从桌上拿来一盏烛台,取下保护烛火的灯罩放在桌上,没了灯罩掩饰烛火烧得更旺了,将室内照得又亮堂几分。
洛书棠拿着信,小心隔开火苗立于烛火之上,橘黄色的火宛若一颗晶莹剔透的琥珀,将信映照得无所遁形,可端详许久任未显露半分字迹。
“看来不是火显,试试水融吧,我去端水。”苏怀瑾抱着手臂,一次没成功倒也并不失落,自告奋勇下楼取来清水。
盛满清水的铜盆倒映出三人面容,洛书棠伸手,指尖沾取些许清水撒在信件上,单薄的纸面被水浸湿,静置后却并未显现任何字迹。
“水融也没用。”江则兰淡然地摇摇头。
接连两个方法都不起作用,洛书棠不禁有些疑惑,这真的是从温宅拿到的信吗?
她在脑海反复探寻,终于在记忆中发现反常,温宅的信虽没有显现字迹,但有一些轻微的折痕,她当时记得清楚,可他们手里这几封虽面上没有什么不同,但......太新了,写过的字哪怕隐藏得再感觉也会留下痕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迹象都没有。
她拿起信翻来覆去查看,未曾见到什么破绽,眼下只剩最后一个方法了,希望她刚才的猜测是错的。
“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这是穗续子的药粉。”洛书棠从药包里取出一个釉色小罐,轻轻拧开倾斜罐身,洒出些许似尘埃般的白色药粉,纷纷扬扬地落在信件上像铺了一层雪,然而静置片刻后原本空白的信件竟在此刻泛着黄意,平整的信面也在接触药粉后蜷缩起来,隐隐的似乎透着隔层。
她拿起信在指腹揉搓着,捻起一层薄如蝉翼的膜,轻轻揭下后,失去薄膜保护的信竟在烛火映照下自燃起来。
“不好!”
“小心!”江则兰与苏怀瑾同时惊呼出声。
洛书棠见状不对立刻脱手,那火焰透着一抹幽兰,隐隐还能从中窥见一闪而过的诡字,被甩落在地后瞬间化作灰烬。
“这不是我们从温宅拿到的信。”洛书棠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几乎是咬牙挤出这几个字。
从温宅找到信后,她便藏在药包夹层里从未离身,且身边有掠影堂暗中保护,也不存在被旁人近身的情况,信怎么会被掉包,是哪里出了纰漏。
不对......方才她从温知雪房门出来时,迎面撞上来送食盒的小二,尽管当时便出声拒绝,但小二动作很快擦拭衣裙时碰到了她的药包,她本以为是不小心当时也没太在意,小二离开后,她扯开药包见密信一角便误以为信件还在,却不想人家早就掉包了。
洛书棠将密信丢失的缘由道出,慌张地拉着江则兰跑去楼下,编了个由头让老板将客栈里所有伙计唤到一起,伙计们不解的目光依次在两人身上徘徊着,可打量许久都未曾见到那名佝偻着背的小二。
洛书棠笑得有些勉强,只说自己是看错了人,聚起来的人群一哄而散,又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她忧心忡忡地回到楼上,话里是说不出的懊恼,“是我大意了。”
不管那人是用什么方法办到的,终归是自己不够谨慎,才会让人钻了空子。
江则兰倒看得很开,耐心宽慰她,“没关系棠姐姐,他们有备而来,即便不发生刚才的事也会想办法弄出其他事来,信在我们手里留不住。”
苏怀瑾也跟着附和,“对啊棠儿姐,你别自责了,本来也不是你的错,都是他们太狡猾了!”
他收了笑,想开导洛书棠,顺着方才的景象剖析线索,“况且你说那人能在你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盗走信,想必也非等闲之辈,如此身手加之方才显现的字,我能想到只有一人--诡探郎。”
“若是他,那这信倒也丢得不冤,实在没必要为这已经发生的事再过忧心。”江则兰接过话头。
两人口中的诡探郎乃江湖有名,无人知晓他的姓名,年岁以及身世,又因出手之快似鬼魅随形,更能随时在环境更换身形,只以一消散的‘诡’字留作来过的证据,江湖唤之--诡探郎。
无极宫乱世之际曾以权势邀他入局,却不想他表面应允,受邀后却盗走教中秘宝,教主震怒下令追杀此人,可惜无极宫寻遍天下也未曾打探到他的下落,久而久之江湖上便有传言说无极宫权势滔天,说不定他没能躲过追捕早已身陨。
又有人说曾在边陲之地见过他,虽从无极宫手中功成身退,不过自己也没讨到好处,落得一身残疾,众说纷纭却未曾引得他现身,渐渐地便被众人遗忘了,却不想今日能在此处窥见他踪迹。
可苏怀瑾还是有些疑惑,“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从温宅拿走了信,明明离开后我们没有再把信拿出来过?”
“除非......”江则兰想到一种可能,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我们在温宅时便已暴露,棠姐姐,你善后时可在内室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之处……”
洛书棠喃喃着,想到了那扇被风吹开的窗,当时他们急着带伤重的温知雪离开,不曾想就在内室几米距离内,还有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如果那人当时动手......
蔓延的冷意似窜上心头,即便此时是安全的,也不免让洛书棠心中惊颤。
洛书棠轻叹一声,“临走前我才发现内室的窗户是开着的,恐怕那个时候屋里已经有人溜进来了,但藏得很隐蔽我没能发现。”
感叹过后随之是涌上心头的疑惑,那人既然有能力藏得这般隐蔽,又为何要留下一扇打开的窗,让他们找到这处破绽呢?
是在示威还是警醒……
脑中思绪宛若理不清的麻团,搅和在一起,令洛书棠清明的神智也染了几分混沌。
她借助桌案,稳住自己晃动的身形,“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总得闯过去!”
窗外婆娑树影在夜风中摇晃着,攀上枝头的月光将这方屋檐照得越发明亮。
从午间到如今他们还未曾用膳,如今紧绷的神色稍一松懈,疲惫的身体便发出警告。
洛书棠从窗边收回视线,道:“已经亥时了,你们跟着忙活了好些时辰,还未用膳吧,先下楼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这个时间过于晚了些也不好让伙计带着怨言干活,洛书棠明白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从药包里取了些铜板塞给他们,伙计接过银两后连带着脸上的笑都多了几分真诚,忙招呼着他们上座,稍作等候。
没过多久小二吆喝着盛上菜来,热气袅袅的糕点被整齐地端放在木盘里,软软糯糯地,装点在如玉的青花瓷盘里,像是开满了一丛丛似火的花蕊。
一旁汤碗里的藕玉色小丸子,覆着一层轻薄的汤汁,细碎的葱花漂浮在汤面上,迤逦着淡淡的清香,热菜也随之而来,熙熙攘攘地摆满了整桌。
夹菜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还是按照既定轨迹落在了银芽鸡丝上,口腔里的食物除了银芽本身的清脆味,还略微带着一丝腥甜,甜的有些发腻,而后便是蔓延上来的苦味。
洛书棠放下竹筷,用汤勺不容置喙地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汤,“这莲藕丸子汤的味道很是可口,你们多进一些。”
“好,谢谢棠儿姐。”苏怀瑾接过碗,囫囵吹过几下便一饮而尽。
“多谢。”江则兰自然地接过来,轻轻吹开浮在上面的热油,慢吞吞地喝了起来。
洛书棠将递碗过去时,不慎碰到江则兰的手背,这才发现指尖触及处一片冰凉,若是往常她会顺势问一句,可这次她什么也没问。
客栈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们和歇下后被喊起来的伙夫,再无旁人,门外时不时传来阵阵虫鸣,以及草木拨动的声音。
人在夜间进食时很容易便会感到饱腹,满足后便是无休止的困顿,可不知是连日忙碌带来的疲倦感还是其他什么,明明正在用膳,竟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洛书棠的脑袋不自然地往下垂了一下,到此刻,她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是因为连轴转产生的疲惫,而是菜里……
“别吃了!菜被下了迷药......”药性来得很快,几个呼吸间洛书棠眼前已经起了重影,连近处传来的声音都恍若隔着水幕般模糊。
身体恍若被抽干力气,连抬起手都极为费劲,她耗尽全部力气也只能将桌上的菜扫在地上,劈里啪啦的碎碗声在空荡屋檐内显得尤为突兀。
洛书棠昏过去的前一刻还在愤愤地想,这些人不厚道,收了钱还给他们下药,当真是丧尽天良啊!如果此刻她能清醒,只想扯着他们的衣襟,让他们--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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