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常仰头望天:“该回去了。”
“嗯,走吧。”兰柏点头。
梁常单手撑膝起身,腰身不适。
兰柏看在眼里,莫名的也不自在起来,但还是去扶着梁常。
“那个庙不会就是当初给你建的吧?”梁常问道。
“你说对了。”兰柏笑眯眯。
梁常轻轻抓了抓兰柏的小臂,偏头看去,入眼是兰柏的疑惑。
“苦了你了。”梁常说。
兰柏眸子一眯,偏头不看他。
回到那庙里,开门后梁常正欲踏过门槛,便一脚踩在万禹身上。
万禹闷哼,抓着梁常的脚踝,颇为痛苦的倒打一耙:“你、你谋杀……”
梁常扶着门框,费劲缩回脚,紧接着往里瞅了一眼,没见着恭亲王,遂趁机使力踹了万禹两脚,而后俯身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你自己躺门槛下面,怪我?”
兰柏在一侧看着,颇为舒坦。
“……”万禹不占理,撇嘴翻身,依旧在门槛之下。
梁常不语,又踹了万禹一脚,得以进门后将他滚到了一边叫他面对着墙。
恭亲王出来时看到如此荒谬的一幕,瞳孔震颤。
沉默,天大的沉默!
怎么能有两个这么能闹腾的人?
梁常察觉到恭亲王出来,僵在原地眸子轻轻瞥过去观察他。
恭亲王气结,不曾言语,拂袖离开。
梁常暗戳戳又踹了万禹一脚:“快起来,王爷生气了。”
“干我屁事……”万禹翻身,压在了梁常脚面上。
梁常脸色铁青,将脚抽出,后退几步转身便去了屋里。
他实在受不了这个姓万的,恐日后再有姓万的他得思忖一阵子到底要不要认识,太吓人了!
梁常眯眼,坐在席子上抬头望窗外。
有些晚了,睡觉。
只是实在有些暖和,“榻”小,兰柏又太喜欢抱着人睡了,他的身上又很热,抱得梁常有些发汗,半夜梁常挣脱开,翻身面对着兰柏。
兰柏缓缓睁眼,二人相对而视。
“这样很热的,你贴着我弄得我一身汗。”梁常甚是不解风情。
兰柏凑近些,枕着胳膊,软着声说:“但是这地方好小,会掉下去的。”
“你变回猫就不小了。”梁常往后靠去,不曾注意,“扑通”一声翻在了地上。
兰柏猛地起身爬过去:“你没事吧?”
梁常爬起来,靠在墙上颇为难堪。
兰柏从榻上爬下来,爬到他身上去坐着。
梁常皱眉,伸手抓着兰柏的腰把人放到一边去:“不要粘着我。”
说是这么说,耳朵还是红了。
他静静将几个红木箱拼的“榻”往墙根推了推上重新铺整,兰柏坐在一旁看着,尾巴蜷在身侧。
梁常躺下来背对着兰柏,闷闷道:“……你要是上来睡,就不要抱我。”
兰柏尾巴高耸起来,迅速起身躺在梁常身侧就寝。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梁常被安排与万禹带着户籍簿子下户。
“先去哪儿?”梁常站在四通八达的街口,分外迷茫,“为什么感觉此地就咱仨官?”
“翻开第一户。”万禹指点迷津,“说对了,当前能做事的确实只有咱们三个,闲散的还没处理呢。”
此人说罢,脚底抹油似的到了前头。
“诶,”梁常应声,见此状况又:“诶?!”
梁常快步跟上去,心中直骂他全家。
难怪平日里找不见人,闹了半天走这么快。
梁常紧跟着万禹步伐,不过多时便立在了头一户门外,那门破的缺角,甚至连扣环都没了,打眼看来还以为没人在住。
万禹抬手叩门:“有人吗?”
门微微开了一条缝,一双有些混浊的眼睛顺着缝往外看,哑着嗓子驱逐:“没钱,没钱!交不起税,滚开!”
万禹又道:“查户籍,不要钱。”
“没人能充军!快滚!”屋里人将门狠狠一合。
“我是新来这儿的郡府长史,不是收税,也不是让人充军的。”梁常又敲门。
门里人这才将门打开,开门的是个佝偻着腰的老太太,老人面色不善,张口是嘶哑又沉闷的声音:“我叫杜玲彰,家里原本五口人,我儿子被弄到战场上战死了,俩孙子也被弄到战场上死了,现如今就我一个,就这儿本地人,今年六十七,也快死了。”
梁常打开砚盒递给万禹拿着,沾了墨笔尖在簿子上微顿。
“销户了吗?”万禹语气冷硬,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
“呵呵,不办,老娘的孙儿都死外面了,办个屁!老娘死了再说,你们这群狗日的官府人……滚远些罢!”老妪说着就要关门。
万禹麻利伸脚挡门:“回去了,你骂我那岂不是不厚道?”
“皇帝是谁?”老妪问。
“赵翎。”万禹说。
“不认识。”
老妪要关门,万禹扒着门,被挤得痛呼一声。
梁常惊呼,快速说道:“而今恭亲王又回裕良。”
老妪手一顿,将门打开,那双眼睛似乎亮了些许。
“当真?”
“真!一定真!”梁常点头。
“带我去见见王爷,可行?”
万禹依旧那般冷硬:“不行,我们来办事,不是来叫你提要求的,人死了销户天经地义!怎么,不叫他们安眠了?”
老妪撇嘴,又要关门。
梁常配合唱白脸:“这样,大娘,咱先销了户,王爷至此舟车劳顿,疲惫得很,给他个休息的时间。”
“你当真能把王爷叫来?”
万禹又要说话,梁常抬手拦住,咬牙道:“能!一定能。”
“那王爷能见人了,我再给孙儿们销户。”老妪说罢,推推万禹便关上了门。
“你心肠那么硬?”
“上趟战场,心还硬不起来?你拿自己当丫的洋人说的救世主呢?”万禹笑骂,“你问过赵佑胥见不见么?”
梁常哑然,不知如何反驳,只能说万禹说得对。
他天真了。
“回去你自己问。”万禹说罢,“下一户。”
梁常点头,跟着万禹到下一户去。
人们多是不满,不是不配合,都有前提条件:见一见王爷。
巳时,两人折返回去,免得真一上午白忙活,虽说这日子还不曾暖和起来,却也将人晒得满头是汗。
万禹恹恹,扭头要走:“你回去吧,我喝酒去。”
梁常拽住他的领子:“跟我回去。”
“不。”干巴脆的一个字儿。
梁常缓了口气,拽着万禹的衣裳,拖着走。
万禹晃晃悠悠跟着:“你昨儿跟踪我?”
“没。”梁常矢口否认,使力将万禹甩到前头。
万禹呵呵笑:“你待见我?”
梁常眉心抽抽:“……”
看上谁都不可能看上这姓万的。
“死!”梁常咬牙切齿,愤然走到前面去,步履飞快。
回到那破庙之外,梁常反倒局促了起来。
这回是真的捅了篓子,说什么不好,偏要说恭亲王来这儿了。
“去啊。”万禹推了梁常一把。
梁常下定决心,抬步进去,见恭亲王正在堂中拜香,他便在外候着。
“什么事?”恭亲王将香插在香炉中,转身看向梁常。
“百姓们想见您。”梁常说着,头扎了下去,语气也弱了不少:“您、见么?”
恭亲王拢拢袖子,淡淡道:“原本想着过几日再说,那就今日下午吧。”
梁常颔首应是,而后又说:“有个叫杜玲彰的老太太,家里人都死了,还不曾销户,说要见了您才办。”
恭亲王闻言神色微怔,不出几秒便回过神来,道:“快,带我过去。”
“诶。”
梁常麻利带道前往,赶到时临近晌午,太阳当空,不同于京都,此地一有太阳便将满是沙土的裕良晒得更燥,不论春夏秋冬,晒得晃眼。
“笃笃笃——”
三声敲门,老妪依旧只开了一条缝。
“彰姨。”恭亲王微微弓着背,“我回来了。”
杜玲彰看见来人将门打开,双眸晶亮的看着恭亲王,一双枯瘦的手抓着他的双臂,仔仔细细地上看下看……
“看着比以前沉稳了。”她眼中含泪,拍拍恭亲王的手臂,将手放下。
“快二十年了,是要比以前沉稳些的。”恭亲王说着,眸中带笑,“您近些年身体如何?”
“好着呢,只是这腰身佝偻得不成样,直不起来咯。”杜玲彰说罢,抬手蹭了一把眼睛,往屋里去,而后回头看了一眼:“进来坐坐吧。”
恭亲王抬步进去,梁常紧随其后。
屋子里面不过一张小方桌,几个小木凳,以及一张土炕。
方桌上是一盘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蒸豆子,还有些水煮菜。
坐下后,杜玲彰看了恭亲王许久,也不再过多寒酸,道:“这次来待几日啊?”
“应该会多待些时日的”恭亲王说。
“与从前说的话真是一模一样。”杜玲彰叹道。
恭亲王眼神落在别处:“同样都是陛下钦定,只是这次时日未定,陛下何时召,我便何时回。”
“不自在了啊。头一次见你,我便觉得你日后定做不成闲散王爷,你操心的时候多着哩。”
梁常听得心中五味,自祁无娄那事之后,他便觉得这不是恭亲王想操这份心。
他比皇帝还傀儡。
梁常想着,双手支着膝盖身子直绷绷的。
“照章办事,不太操心的。”恭亲王说。
“哼哼……”杜玲彰哼笑,“头发都要半白了。”
“我老了。”恭亲王轻而易举地认下事实。
话头止于此,空气一片寂静。
默了十几秒,恭亲王拍拍梁常的肩头:“梁长史,日后您与他兴许接触得多。”
梁常回过神来,急忙点头,咧了个颇为纯良的笑,看起来憨憨的。
“噢,行,你提拔的?”
“算是?”恭亲王思忖片刻,随后点头,“嗯,是。彰姨放宽心。”
梁常看着恭亲王,心里怪怪的,还是改不了谁对自己好自己就对谁好的性子,莫名奇妙想站队。
但万一是作秀呢?
应该不可能,这般大的秀场谁人做得?若恭亲王不好,那不该有那样多的人拥护了。
“啊……好吧。”杜玲彰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改日,改日找你们销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