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当头。
前厅正院中跪着一人,引来路过的下人悄悄议论。
“咱们世子爷是犯了多大的错,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罚跪?”
另一家仆立即捂上他的嘴,轻轻摇头,眼神慌乱,垂头匆匆离开。
坐在前厅廊下的国公爷好像没听到此话一般,一动不动望着前方。
春日的天早晚冷,白日已有了入夏迹象。
宋渊跪在石板上,额上渗出的汗珠顺着他清晰下颌线滴落,不一会儿三重衣衫领口已被浸湿。
昨深夜出门,终究还是没逃过国公的眼睛。
“你昨夜去哪儿了?”宋孝良问。
宋渊头也未抬道:“回父亲,去见一位好友。”
“哼!”宋孝良重重哼了一声,他自是不信。
可惜昨夜只是家中一小厮看到世子出门,今早才来报,不然他定要着人一路跟着。
大意了!
“我如此信任你,看重你,以为你能顾全大局……”他目光沉了下去,“没想到你还是存了救她的心思!说吧,昨夜你有没有到都察院狱中去……”
宋渊盯着眼前石砖,目光涣散,他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思索着如何瞒过父亲。
见儿子半晌不开口,宋孝良以为他犯了倔脾气,于是眯着眼道:“若你不说实话,老夫只要派人到都察院问上一问,便知你昨夜有没有去!”
宋渊眸光一亮,原来父亲是怀疑自己去了都察院探监!
他坚定摇了摇头:“请父亲明鉴!”
一旁管事大喜,忙劝道:“世子如此坦荡,定是没去!快晌午了,日头烈,老爷不妨先让世子屋内回话。”
宋孝良抬眸看了一眼太阳,不屑道:“还未入夏,他哪那么脆弱!”
只是……敢让他去查,只能说明世子真的未曾去过都察院。
“你去见了哪个好友?”他问。
宋渊如实答道:“正是春闱前三甲之一,柳公子。”
“柳扶风?”宋孝良回忆了片刻,前三甲只有一位姓柳的,还是曾经的太师之孙,可惜竟家道中落至此,印象中的确是世子把他引荐至自家书院参加科考的。
不得不说,儿子眼光毒辣,一举押中了宝。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为父也不是要教你无情无义,萧氏如今乱了,公主眼看已成了一颗弃子,你若蹚了这趟浑水,指不定要把我宋家这艘船,一起拖入漩涡中……届时船翻了,这全府上下几百口人……你可想好了!”
救人……确是不值。
宋渊岂不明白,此时只需静等,若萧玉容被赐死,帝后必定反目,二皇子与六皇子争夺太子之位会愈演愈烈。
可他为何管不住自己的心,偏要伸手去救萧玉容?
妻逝,再续弦,于世间男子再正常不过。
一边是家族之义,一边是个人私欲,选哪个好像显而易见。
可为何要选?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偏偏全都想要!
“可想明白了?”宋孝良目光紧紧粘在他身上,一刻未曾离开。
“儿子明白。”宋渊低头垂眸,语气恭敬顺从。
宋孝良正松了一口气,又见宋渊忽然抬头,直视他的双眸!
“父亲,儿虽明白,却做不到见死不救。”
“你——”
“萧氏内乱,然公主已出嫁,此事又与她何干!且依我看,就算没公主,他们内斗也是迟早的事!所以我只救人,其余的不会再插手!”
宋孝良被气得浑身发抖,自他做了相,从未有人敢如此反驳他!
“逆子!逆子!”他连呼两声,吩咐管家拿鞭子,“去请家法!”
*
萧玉容正在狱中进行她的绝食大计,企图闹大引来宫中目光,如此自己的境遇才有机会传到皇后耳中。
两天滴米未进,开始还饿得晕头转向,此刻却越发清醒起来。
往深了梳理整件事,关键在于她的身世。
若她真的姓萧,父皇该重新审视案子,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嫌疑会小得多。
她的身世之谜,第一步自然是问问皇后,生产那夜到底有何异常。
狱中床板太硬,躺的久了身子僵硬,她翻了个身,看到狱卒仍站在牢外求她进食,于是又翻了个身,面对墙壁。
发灰的墙面粘着稻草,上头一团又一团的黑印子,不知是不是上一个关押在此的犯人闲的无聊,拿脏手脏脚随意蹭上去的。
萧玉容一阵恶心,只得又转过身来。
“公主殿下,你吃一点吧,再这样下去小的们要受狱正责罚!”牢头带着两个狱卒,苦口婆心劝着。
“既怕受罚,为何不禀告狱正掌使?”她懒懒道,“案子一日不审,本公主自然吃不下喝不下!”
这三司也被她二皇兄渗透了吗?
这都多久了,竟无一人来问话,难道他们敢毫无证据判了自己?
若是父皇急要抹杀她这个皇室血脉“污点”,有了他的授意,也不是不可能。
“殿下不知,前期找寻证据自然要费些时候。”狱卒对视一眼,道,“咱们都察院已出动大部分人手,相信很快,殿下就会出去。”
“少诓本公主!”萧玉容对查案之事虽然不懂,却也听说过,提审嫌犯也是重要一环,“此案涉及皇室隐秘,都察院若出动那么多人,岂不闹得天下皆知?”
牢头愣了一下,随即道:“公主有所不知,太子薨逝已有月余,说是天下皆知也不为过……毕竟太子突然被害身亡,外间传言已沸沸扬扬。”
原来此事已公开了。
“既已传开,梁国公府有何动静?”萧玉容趁热追问。
众人皆知梁国公府是公主的夫家,牢头尴尬一笑,道:“许是他们还未收到消息,这太子被害案虽是天下皆知,可犯人还未归案……公主只是当时在场,并没有人说您就是犯人啊!”
“所以他们都不知道我被当成嫌犯,关在这破地方?!”
牢头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狱卒忙道:“还望公主殿下能保重身体,若不日犯人归案,公主还需全须全尾走出去!”
肚子不合时宜响了一下。
萧玉容虽感到饥饿,已更坚定了绝食的决心,若不如此,到她死的那日,皇后都不会知道自己被关押在此!
不过只靠这一个手段太过冒险。
“想要我进食,可以。”她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抬眼看着狱卒道,“去帮我请一人,只要我见了他,便不再为难你们。”
狱卒们不敢答应,面面相觑。
“公主殿下,非小的们不愿,这圣上有旨不准探视……”几人为难道,“坏了规矩,我们恐也难逃一死。”
“若你们不答应,让本公主饿死这牢狱中,可知是什么下场?”萧玉容缓缓道,“怕是夷三族诛九族,只我父皇一句话而已。”
这些人并不知道萧帝正怀疑萧玉容是不是他的种,所以轻易就被这话唬住了。
皇室公主若死在他们管辖范围,惹怒圣上……他们不敢赌。
牢头只得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细汗,道:“公主想找谁?”
“今科前三甲,有个叫柳扶风的进士,住在……”她皱了皱眉,“到公主府告诉他们一声,让柳扶风来见我。”
“探花郎啊!”牢头和两个狱卒惊呼。
“探花?”萧玉容眉头舒展了些,看来柳扶风已如上一世一样,殿试得了探花之名。
狱卒们都是人精,这等新贵人物他们巴不得能有机会结交认识。
牢头当即应下。
探花郎可是一表人才,那日骑马游街,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五公主和探花郎竟然相识,且在牢中不忘约他来相见……
三人离了牢房,偷偷议论:“我还当公主会让我们去梁国公府,找驸马来见呢!”
“探花郎的身姿风采,岂是驸马能比的?”
“你又没见过驸马,怎知驸马比不比得过探花郎?”
“若真比得上,为何公主第一个要见的,不是驸马?”
“这探花郎……不会做过公主的面首吧……”
三人正议论纷纷,门口来报,有人想见公主。
牢头眉头一跳:“谁!谁又把公主在此的秘密透露出去了!”
前些日子二皇子倒是派了个女子来看望公主……
牢头想到万一又是二皇子派的人,自己这举动岂不得罪了二皇子,立刻改口笑道,“不知来者何人?”
值守神神秘秘凑近牢头,小声附在他耳边:“来者正是探花郎,柳探花!”
牢头瞬间呆立原地,瞪大双眼:“他、他真来了?”
这回倒省得自己去找……
“千真万确……”
不等人说完,另外几个狱卒已迫不及待冲向牢外,皆想一睹探花郎的美貌。
趁着他们走,那值守偷偷塞给牢头一袋碎银,递了个眼色:“梁国公府托付,行个方便,让他进来与公主见上一面。”
牢头被这话砸的晕头转向:“梁国公……府?”
这梁国公府的世子爷,果真不是一般人,竟容得下柳探花这般才俊在公主身边,还亲自送他来见公主……
“这回这袋银子可不少,够你们弟兄几个享福好几天。”值守拍了拍他腰间钱袋,“拿了钱,让他们嘴巴闭严些,别让人知道探花郎来过。”
牢头不迭点头。
萧玉容没想到,这些人腿不是一般快,才不过一刻,人便出现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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