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公主府,多得是供来客歇息的厢房,萧玉容故意将宋渊安置在离主室最远的角落。
小厮取了行李来,已是傍晚时分,晚霞映在人脸上,潮红一片。
他气喘吁吁走进院子,见此处偏僻,院内杂草丛生,不禁心生抱怨。
转眼见自家世子坐在院内石凳上,盯着石桌上刻的棋盘,似乎沉浸其中,浑身上下丝毫不见怒气。
他把包袱往桌上一放,挡住了棋盘:“世子,大事不妙,老爷听闻你要长住公主府,沉默了整整一刻,那脸色阴沉的可怕!”
宋渊打开包袱,见里头是几件他常用衣物,及一副上好贺兰砚,满意道:“你倒机灵,懂我的心思。”
小厮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又急道:“小的还有一个坏消息,元小姐回府估摸着是和老夫人说了什么,老夫人说……”
这回宋渊终于有了兴趣:“说什么?”
他还记得萧玉容的警告,若祖母前来搅扰,这公主府他是别想住下了。
“老夫人说,要来看看公主到底有多大能耐,能让当朝驸马当街下跪……”小厮抬手擦汗。
不知是因来回跑动,还是他心中急切,此刻脚步一停,竟汗如雨下。
“世子,您怎么就不急!老夫人已经知晓此事,国公爷知晓那是迟早的事!您还是快回府去,跟他们解释一番,先稳住他们为好!”
宋渊不以为然。
他听了二十年的话,在父亲的阴影中活得如同一具傀儡。
如今不过是为自己活一回罢了,难道这也不行?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法子避开祖母才是。
“老夫人有没有说她何时过来?”他抬眸问道。
小厮回想片刻:“怕是一会儿就要到了,小的离府时听说老夫人已经让下人备马车了!”
宋渊即刻起身,兴致勃勃往院外走去。
“世子要去哪儿?”小厮叫住他。
“我去见公主。”他稍整衣带,又回身吩咐道,“你就在这儿,把这里收拾一下。”
末了他又道,“不必太过整洁,此处住不了几天。”
他有信心让萧玉容回心转意,很快搬出这破落院子,夫妻同住。
住不了几天?小厮转念一想,大概世子过几日便要搬回国公府,这才放下心来。
沿着公主府的蜿蜒小径走了许久,宋渊终于站在了主院门前。
天边乌金西沉,一阵风吹过,把最后一波热浪送了过来,然纵使他走了这么久的路,依旧身上无汗。
他垂下眼眸,这半年内连着受了两次罚,身子似乎有些吃不消。
“驸马?”院内下人看到他默默站在院外,不知站了多久,心生可怜,“驸马可是来找公主?奴这就去禀告。”
“嘘。”宋渊伸出手指在唇边,示意她别出声,“公主可在?我去看看。”
小丫鬟眨眨眼:这二人到底是夫妻,不好阻拦。
宋渊放轻脚步,来到室外窗边。
萧玉容自上回在鸢尾阁见了那卷帘后,十分喜爱,正值天热,她便也将所有窗子打开,悬挂竹帘,如此屋内有风进来,不觉得闷。
只是这**差了些,她在屋内说话,被人全听了去。
“今日进账,比昨日少了五成,这是为何?”
“回公主殿下,那曲红院的掌柜曲芙蓉新开了一家银号,今日老主顾们纷纷取走银子,存她那里去了。”杨慎华道。
如今她替萧玉容做事,与青莲二人一人主内一人主外。
萧玉容低头翻着账本,有些焦躁。
若说客源,曲红院手中握的,自然比杨家银号多。
可是青楼老鸨毕竟是外行人。
“那些客人竟不怕钱财受损?”她好奇问。
杨慎华摇头:“都说她背后站的是二皇子,有皇室作保,大家自然也就放心。”
怎又是二皇兄?萧玉容蹙眉。
她看向柳扶风:“正巧柳探花在,案子查的如何了?能否查到我二皇兄那儿?”
柳扶风双目轻阖,叹息道:“怕是难,如今我同太子妃父亲张大人联手,这蛛丝马迹已引向宫里,最终……应是查到六皇子生母头上,再往下查,不是陛下想要看到的。”
众人沉默了一阵。
屋外宋渊却如临大敌!
柳扶风竟能入萧玉容闺房,虽是外间厅堂,却也不合男女规矩!
难道经此一事,公主对他感激不已,由着他登堂入室?
想到此,他身子不由晃了晃。
“驸马!”院内小丫鬟见了惊呼,“可是身子不适?”
屋内众人自然听到了这声喊叫,忙跟随公主出来。
宋渊见到柳扶风和萧玉容并肩而立,气不打一处来,却不知该如何发火,只能身子一歪,朝一边倒去!
“驸马!”
“世子!”
眼看萧玉容就要过去,柳扶风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让他倒在自己怀中。
宋渊一睁眼,见是情敌,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狠狠推开他。
“如何了?”萧玉容也怕他再出事,紧张兮兮问。
宋渊忙凑近她道:“无事,许是夕阳太晒,站久了头晕,多谢殿下关心。”
柳扶风甩了下袖子,冷笑道:“世子不必惺惺作态,我如今已定亲了。”
宋渊尴尬立在原地,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
自萧玉容遭难后,他便如同欠了她一般,整日一副上不得台面的做派,愧疚得很。
“恭喜探花郎!”他迅速调整作态,假意吃惊,“这大好事我竟才得知,惭愧!惭愧!你们若有事商量,继续,不用管我。”
萧玉容看他无事,松了一口气,又恢复冷言冷语:“那就请驸马先回去,本公主和柳探花还有要事商议。”
“等等!”宋渊此刻记挂着祖母要来公主府,情急之下灵机一动,“殿下,如今天也晚了,不如咱们留探花郎用饭……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咱们大可边吃边商量。”
萧玉容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十分犹豫。
他见状又劝道:“柳兄帮了这么多忙,咱们公主府该感谢才是,今日我代公主做东聊表谢意,还望探花郎不要嫌弃。”
“好啊!”柳扶风爽快道,“驸马盛情难却,我便不推卸了!”
他看宋渊,自然恨得牙痒痒,如今能让他出一回血,也算出一口气!
于是二人替萧玉容做了决定,出府到樊楼一聚。
*
京城繁华之地,风月场亦是名利场。
车水马龙间,有各色美人迎来送往,乱花渐欲迷人眼。
然那所谓“樊楼”,却在一字排开的灯笼尾部,不是谁都能进的。
柳扶风特意指定这家,正是要宋渊出一笔大钱。
萧玉容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被人一路引入雅间,好奇之下细细打量,遂失望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不就是普通酒楼饭庄。”
柳扶风倒是曾借同窗的光,进来过此地,微笑摇头道:“他家菜品京城一绝,待会儿公主就会明白。”
几人按顺序落座,萧玉容自然坐在首位。
宋渊也自然而然跟在她身边坐下,不忘吩咐店小二,引柳扶风往二人对面的席位坐去。
柳扶风懒得与他计较,冷哼一声入了座。
一众侍女护卫皆立于席后。
那店小二走之前,将屋内烛火大半熄灭,只留两盏在席前,以便照亮桌案。
待开始上菜,萧玉容才明白为何这家店被称为京城一绝。
伴随一声琵琶音入耳如裂帛,几个美人于暗处飘然上前,将菜品置于桌案上。
她们身子柔软,身着暗红纱衣,在琵琶乐中翩翩起舞,用白嫩的脚丫倒勾起白玉酒壶,给宾客倒酒。
接着便有另几个姑娘入内,围坐在每一个宾客周围,伺候他们吃喝,甚至完全不用动手,想吃哪道菜,只要眼光一瞥,这些姑娘自会夹起菜往宾客嘴里送。
宋渊鲜少来这种地方,被围住那一刻身子肉眼可见僵硬起来。
萧玉容挥了挥手,示意这些姑娘离她远些。
“为何处处都是如此。”她不满道,“若换成俊美男子,或值得一去。”
柳扶风在这种场合倒显得如鱼得水,他神态自若道:“公主殿下难道不觉得,有了这些美人陪伴,菜肴更添美味?这便是此处特色。”
萧玉容看向宋渊:“驸马也常来这种场合?”
宋渊摇头,如实道:“听我那不争气的弟弟提起过,这地方我是第一回进来。”
宋濯是这里的常客,他在国公府账册上常看到这笔开销。
萧玉容道:“都下去,不必伺候,本公主只想好好品尝佳肴,这么多人在这儿倒碍事。”
姑娘们见惯了客人各种不合理要求,听得萧玉容让她们走,便手忙脚乱起身,一时间不小心碰倒了案前烛火,只见那圆滚的蜡烛往地上一倒,周围瞬间陷入黑暗。
“灯灭了,快来人啊!”
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形,姑娘们手忙脚乱,一片混乱,只能借着柳扶风跟前唯一一盏灯,四处寻那滚落的蜡烛。
黑暗中,萧玉容感到一只大手握住了自己。
她眉头一皱,立刻意识到这手是宋渊的,带着些温热。
“殿下。”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在她耳边悄然响起,“殿下不喜此处,我也一样,不如……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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