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跟上学是不一样的。
完完全全的不一样。
黎砚回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了不到一周就懂了陆沉星之前说过的话。
不可否认,这份工作是很有趣的,一切都是新的,每天都能学到新东西,但新的也就意味着到处都是改变和挑战。
黎砚回刚来的第一天上午办了一堆手续,然后被送到工位上交接给她的直接主管——也就是面试的时候的那一位。
“我叫顾晓昀。”她把工牌给黎砚回看,笑道,“欢迎~”
黎砚回抱着她的材料,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她,懵懵懂懂地回应了一个笑。
顾晓昀半点不在意,风风火火地推进自己的带教流程:“加我一下,我拉你进群。”
从公司架构到团队分工到现有项目,从岗位职责到试用期要求到培养计划,从行业情况到常规认知……黎砚回被灌了一脑袋全新的知识点,连基本名词都要重新熟悉,脑子里嗡嗡响,但她又有些不敢问,也不知道问哪些问题是正常该问的,哪些问题又会显得自己很愚蠢,她选择先全部囫囵吞下去,慢慢回去消化。
顾晓昀仿佛发现了,一气把所有新人需知倒出来之后,才在她小心翼翼的眼神里弯了弯眉眼:“记不住是吧?正常的,不要急,我会慢慢教你。”
她总是有这个本事叫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黎砚回看着她含笑的眼眸,乖巧地点头。
顾晓昀想了想,又道:“你是不是不玩游戏来着?”
“嗯,”黎砚回乖巧点头,这事面试的时候就说过,没什么可隐瞒的,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咱们公司的几款我有试玩过。”在拿到offer之后,跟赵肆一起玩的,过程有点一言难尽。
“哦?好玩吗?”顾晓昀笑得有点怪。
黎砚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好玩也是好玩的,但就是老要她花钱,很影响体验。
顾晓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哈哈笑起来,阻止了她继续发言:“好了好了,你先别讲。你先记着,过段时间再告诉我。”
“恭喜你,开始昏天黑地打游戏吧。”说到这里,她正色道,“我给你列了个必玩清单,每个类型都写了典型代表,嗯,在这里。”
蛮长的一个单子,从端游到手游到页游,囊括了常见的各大游戏类型,如果黎砚回有过游戏经验就会发现列的基本都是比较经典、比较优质的游戏。
“每个类型至少选一个玩吧,完了写分析报告,报告模板参考这个。”说着在文件夹里点开一个文档。
黎砚回举手,顾晓昀示意她问,她便问道:“什么时候要交给你呢?”
顾晓昀沉吟片刻道:“写完一个交一个,我不给你定时间,也不要去猜我想看什么,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写,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想法。”
她好像知道黎砚回在想什么,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不是所有事情都有标准答案的,也不是每一件事情背后都有出题人和阅卷官。这就是学校和学校以外的世界最大的不同。”
顾晓昀说不要急,不要去猜,不要急着要一个好成绩,慢慢地去体会去感受,去找游戏的乐趣,去摸索做游戏的逻辑。
探索的过程最有趣。她这样讲。
黎砚回很听话,笨拙地开始学着打游戏,赵肆笑她打游戏竟然还要学,她们挤在一个屏幕前一起看顾晓昀给的清单,赵肆玩过其中一些,也有很多是她也不知道的。她们就一起挨个搜索,看介绍,看评论,也在网络上看别人的试玩。顾晓昀共享了她的游戏库给黎砚回,黎砚回惊讶于她的库存庞大,而后一头栽进了游戏的汪洋大海。
工作本身是不难的,顾晓昀的教学稳步推进,她很会教也很会讲,给的材料也全面,既有宏观的框架,又有细节的详述,结合着业务现状和案例,算得上深入浅出。如她所说,工作就那么点事,没有教不会的,但师傅只能领进门,走到哪里全看自己。
黎砚回一般是8点起床,上班路上约摸45分钟,再留点时间吃早饭,9点钟按时到岗上班。但这个时候老员工们基本都还没来,他们多数习惯晚上晚点下班早上晚点来。这个时间黎砚回一般用来打游戏——这就是游戏公司最自由的地方,打各种各样的游戏、了解行业前沿本身就是工作的一个部分。等顾晓昀来了进入上班状态,她会查看今天的工作事项,按照紧急重要程度分类,从中挑出黎砚回当前能做的工单安排给她,先花个十到二十分钟给她讲背景讲思考逻辑讲操作方法,然后放她自己开始做,这之后才会开始自己的工作。
黎砚回接到的这些工作有时候要做很久,可能有很繁琐的取数清洗过程,也有时候很快就完成了,按照常规模板套进去就可以提交。有时候一天做一堆工单,也有时候一天就做一两个活,空下来的时间一半用来看教学资料自己推进学习进度,再有时间就打一会儿游戏,也有些时候顾晓昀会带她去参加一些会议——顾晓昀主讲,她主要旁听。她最大的任务就是熟悉,熟悉整个行业整个公司。
因此她面对的第一个职场困难不是忙或者难,而是困。
大概在每天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是她最容易困的时候。按照在学校的作息,这个时间她一般是要午睡的,但公司的午休只有一个小时,是不够她睡觉的,硬熬着到一点多两点困意就会不受控制地裹挟她。
大片大片的数据或者文字慢慢地就会在眼睛里变得模糊,眨眨眼睛,清晰了一些,可慢慢地又模糊了,在眼睛里晃呀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就闭起来了,明明脑子里还在想这里该怎么编排sql语句,那里又该怎么写结论输出,在意识里这段数据已经有条不紊地处理完了。脑袋不受控制地垂落下去,好像灵魂踩空失重,猛地将灵魂敲出躯壳又腾得一下复位,混沌的意识被敲醒,眼睛猛地睁开,视线重新对焦,看到的还是写了一半的语句和后边一长串的空格。睡得突然,醒得也突然,那之后就会有小小的一段不应期,恍恍惚惚地难受一会儿,清醒了之后才会感到不好意思,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歪掉了,赶紧扶正,做贼心虚地环顾四周。但其实没人注意她这边,大家都有各自的节奏,她这才松了口气,站起来去卫生间洗个脸,再回来开始进入下午的工作。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她每天都会偷偷摸摸地跟睡意做一段时间的纠缠,然后她开始喝咖啡,买一罐便宜量大的速溶咖啡,每天下午冲一杯,放双倍的咖啡粉末,不是很好喝,提神效果也就那样,但聊胜于无。
当然也有打瞌睡被发现的时候,有一个下午也是这么昏昏沉沉地挣扎,顾晓昀从背后过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瞬间就给她吓醒了,一脸懊恼地对上顾晓昀恶作剧的笑。
“困是吧?起来走走,”顾晓昀没有说什么,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站到她身边小声地跟她讲话,“走吧,我请你喝咖啡。”
她带着黎砚回下楼,溜溜达达地从电梯下到一楼,走到园区外圈临街的星巴克,走了一路就打了一路的招呼,好像到处都是她的熟人,大家都是戴着工牌拎着咖啡溜溜达达在往公司走。
黎砚回悄悄看了看表,一点半。
“喝什么?”
“冰拿铁吧。”黎砚回看了一圈菜单,谨慎地选择了基本款,心里咋舌,真贵啊。她买的一罐速溶咖啡能冲二三十杯,同样的价钱在这里只够买一杯的。可咖啡不就那个味道吗,能好喝到哪里去呢。
顾晓昀取了咖啡也没急着走,带她在店里坐了一会儿。看起来坐在店里慢吞吞喝咖啡的有不少也是她们公司的同事,顾晓昀好像谁都认识一样。
在她打招呼的时候,黎砚回安安静静喝咖啡,品了品,好像是比速溶的好喝些,但也不用贵那么多吧,她在心里算钱。她从来都对数字敏感,也不是那种不看价牌的人,跟赵肆去买东西,看了价格看容量,换算到克单价、毫升价比价格,完了再看生产日期,细致得赵肆都震惊。其实也没别的原因,她爸妈给她打生活费不准时,她也不想开口要,花钱的时候就得算着来,能多用一段时间就多用一段时间,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赵肆比她多看一样东西,她还看配料表,同样的东西,有时候从配料表上能看出是真材实料还是科技与狠活,品质好不好的先不说,价值就是不一样的。
这边她还在品味咖啡与咖啡的不同,那边顾晓昀开口说话了,她赶紧集中精神去听。
“还困吗?”
黎砚回忙摇头:“好多了。”都被顶头上司发现了,哪里还能心大到接着犯困啊。
顾晓昀笑笑,没有追究的意思:“昨天熬夜了?几点睡的?”
黎砚回不好意思地道:“……一点半。”
顾晓昀了然:“打游戏哦?打的什么,打到哪里了?”
黎砚回就报了游戏名字和卡关的boss。她也有些不服输,打不过去也不肯马上去看攻略,就要一遍一遍地试,赵肆有时候会跟她一起琢磨,但她只听赵肆建议,不要赵肆帮忙代打,她也有很多人经常会有的错觉——我马上就能打过了。结果一打就打到一点半。
顾晓昀嘻嘻笑,她太知道了,那个游戏十分经典,多数人都会在那个boss面前灰头土脸,她就特别爱看被她安利入坑的朋友因为打不过气得哇啦哇啦。
她们就着游戏聊了几句,顾晓昀问她的游玩体验,她也就老老实实地讲,她是全新的新人,连一些通用的游戏术语都不知道,讲的全是大白话,连说带比划。顾晓昀就给她讲这类游戏的共性,再推荐了一些同类的游戏。
黎砚回开始有一点感觉到这个工作的乐趣了,她在游戏里看到的是庞大的世界,而那背后是一段一段的代码、一幅一幅的图画、一条一条的工单和一次又一次的会议。公司里的每个岗位像咬合的齿轮,明明只是各做各的一个碎片,拼合在一起跑起来却会是那么有趣的东西。而她们这个岗位其实不是这台机器里的任何一个齿轮,她们不会直接地对游戏成品产生影响,她们做出来的分析和数据也不会在前台有任何的展示,但她们存在在一个游戏从起点到终点的任何一个地方,如果要形容的话,她们好像是每个齿轮的外接大脑。
她把这些想法零零碎碎地讲给顾晓昀听,顾晓昀很开心。再过个一年两年或者三年,黎砚回会在这个行业里拥有一席之地,那个时候她就会知道顾晓昀现在在开心在感慨什么。数据的价值是很难界定的一个事情,她们的价值在其他部门的同事那里、在老板那里,他们觉得有用就是有价值,这很难评估。但她们的价值同样在她们自己手里。顾晓昀正处在这个阶段,她正处在最野心勃勃的时候,她想要走到更关键的位置上去,她要变她要新她要突破,她想要去拿更多的主动权。
这个时候,黎砚回问她为什么会选择她这样对游戏一无所知的人。
顾晓昀坦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她说她有一些建模的想法需要一个既懂业务又懂技术的人来帮她实现,而这样的人在业内很贵,所以她退而求其次选择自己培养一个,黎砚回有统计建模的能力,甚至有导师有同门可以提供支援,她只需要教会黎砚回业务逻辑就可以了。甚至于,她要的就是黎砚回这样的一张白纸,越是空白就越是容易涂抹出自己想要的颜色。
她见过太多的同事同行,有些习惯了每天取数做数主动地变成了取数的机器,有些见风使舵同一套数据可以讲不同的故事去贴合不同老板的想法,有些早早地觉得这个岗位上限太低选择了转岗。顾晓昀与他们的想法都不一样,顾晓昀觉得数据里有一切,数据是会说话的,数据一定会是她最有力的武器。她还在找,还在探索,这条路离走到头还远得很呢。她正处在职业生涯最快攀升的阶段,她是这样的意气风发。
于是她真诚地告诉黎砚回,她说,我会教会你在这个行业立足的所有本事,技术的、业务的、逻辑的,一切我所知的我都会毫无保留的教给你,而你要做的就是,跟上我。
我没干过这个工作,不合理的地方就是我胡说八道,别信。顾晓昀的想法也不等于我的想法,她其实处在一个很激进的状态,不能说错但也不能说完全对,要辩证地看。
不知道我有没有讲明白顾晓昀的想法,就是数据分析可以很被动很主动,她之前见过的很多人都做得很被动,来一个工单做一个,做完了有啥用也不管,她觉得这样不对,数据能够起到的作用应该更大,所以她是比较主动的那种,会介入到各个环节各个部门去真的去试着解决问题。她不想要原来的人也是因为有些老油条很难调动,还不如自己带一个人起来。捡到黎砚回其实是她赚到了,聪明又听话的小孩很难找的。
以及,上班就是会困的,我到现在还经常在下午打瞌睡,但我们这种老油条就是理直气壮打瞌睡,也没人闲得没事抓老油条,抓起来干嘛榨油吗,笑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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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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