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睡了吗?”
这是几个小时以后,至幸站在总统套房的主卧外面,扶着门边,对走出的司音问出的第一句话。
“没有。”司音轻摇了一下头,小心地把门掩上,眉眼间略有倦色,“本来为了和谈的事就够揪心的了,我说你们,真的是太会给她找事情了……”
“可我本意也不是如此。”至幸轻声回答。
她眸光落向落地窗外灯火辉煌的花园——似乎有一家有钱人正在办露天舞会,飘渺的音乐声传到顶楼,就像清风似的呢喃。
司音被她打断,想生气又不好发作,只好岔了话题:“……凛霜那个小兔崽子,到底和她说什么了?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她没想到自己正好问在不该问的点上。
至幸呼吸又深重了几分,指尖微微攥紧衣袖。
还能说什么?
左不过是你恨我我恨你的无聊桥段,最关键的是母亲居然还听进去了一个疯子的发言。
至幸出生和册封的时机都非常不对:生在凛霜后几百年,那时候人人都只关注姿容惊世的长女;在姐姐的阴影下长大后,莫名其妙突然被盖上了“罪神之女”的黑锅,本该到手的正神之位也飞了;后来在青藏镇守也算是兢兢业业,结果又被自己那个好死不死的姐姐给搅黄了。
可明明她才是和母亲最像的那一个。
凛霜,和那个从来没给过她母爱的商眠,才是她们母女幸福的唯二障碍。
昏暗的灯光掩饰住少女眼中的阴霾,她就这么远眺着窗外,声音淡淡:“没说什么,疯话而已。”
司音知道她不想说,也只是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至幸听着身后门自动落锁的声音,只犹豫了几秒钟,就抬手推开了卧室门。
——游丝般的薄荷冷香先缠了上来。
黑暗像天鹅绒裹住瞳孔,唯有落地窗前泼开一泓昏黄。洛瑶陷在高背椅中的轮廓如同嵌进夜色,椅背如黑色断崖,只漏出几绺倦懒蜷曲的发尾,和垂落在地的吊带裙摆——那抹幽暗的绸缎正漫过月光,蛇一般游向至幸的赤足。
猩红烟头在阴影里倏然明灭。
“……妈,”至幸几乎是恍惚地唤了一句。
那个女人闻声微微侧眸,看了她一眼。
——很难描述这一眼究竟有多么慵懒、迷离而倦怠,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至幸几乎认不出她是那个向来禁欲清雅的青鸾上神。
一线幽蓝烟雾蜿蜒攀升,掠过她松垮系着的珍珠项链。那些本该端坐云端的东海明珠,此刻正暧昧地陷在锁骨间的阴影里。
“……这种烟,是仙界准备禁的产物……”她张了张口,说道。
“我知道,”洛瑶重新转过身去,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却没有像少女想的那样吐出烟雾来,“这是人界的新研究,没有尼古丁,比清心诀有趣得多,不是吗?”
至幸悻悻低头:“这样啊。”
两人这样无言沉寂了片刻,洛瑶一支烟已经燃到了底。她没有低头,指尖随意将烟在旁边的烟灰缸里掐灭,道:“是来劝我的?”
“不是,”至幸下意识一摇头,“只是……天界同僚确实想问问您的意思。不过不论您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无条件地去做,您不要——”
“如果我准备向商眠低头呢?”
洛瑶忽然打断她的话,笑意缱绻地回过头,让至幸完全摸不清楚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
少女一瞬间的沉默已经暴露了所有。
“好了,你先回去吧。”洛瑶已经知道她想知道的,面上没有丝毫多余情绪,对小女儿温和一笑。
这个笑容,至幸无疑是熟悉的。
这是一个众神之首的笑,一个称职母亲的笑,可今天她才意识到,这唯独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的笑。
这一刻她已经明白洛瑶要做什么了。
但她无力更改。
而洛瑶目送着至幸走出门外,平静无波地垂眸看着膝上刚刚被送到的一张纸条。
上面是一串房间号。
*
“叩叩叩。”
门外响起从容不迫的敲门声,商眠淡淡笑了一下,垂眸看了一眼腕表:凌晨一点差两分。
与她预计的时间相差无几。
门向内打开,她与门外身穿黑色吊带的女人对视了一眼,险些当场就没控制住。
但魔尊之所以是魔尊,那还是有常人所不能及的领域的。比如此刻,她怀揣着最阴暗见不得人的念想,却做出最优雅知性的姿态,笑道:“临时订的房间不比总统套房,万望青鸾上神别介意。”
洛瑶凝视她几秒,忽然从眸中渲染出一两分淡笑,把手提包往她怀里一扔,施施然跨进门:“我对约炮地点确实不是很在意。”
“……”商眠有那么一瞬间确实被她气笑了,一边帮她把包挂好一边问,“我说殿下,约炮是两方共同意愿吧?恕我直言,我们俩,应该还不算。”
洛瑶一听也笑了,随意坐在沙发上:“你不算还是我不算?”
“当然是,”商眠一步步逼近她,在沙发前站定,随后突然俯身撑在她上方二十厘米处,“大半夜来找前妻叙旧的那个人,才算。”
“别装了,”洛瑶与她对视,轻语道,“你昨天不碰我,不就是等我今天主动来求你么,前妻?”
商眠微微勾起唇角,眸中暗色涌动,垂落的发丝扫在身下之人的脸侧。
“姐姐好聪明喔。”她格外柔和地说道。
“所以,你在等什么?”洛瑶微微挑眉,说着伸手拽下了自己左肩的吊带,胸口大片雪色肌肤瞬间晃了另一人的眼睛。
就在这时,商眠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继续脱另一边的举动。
“……这可不像你能做出来的事,”洛瑶垂眸看着自己手腕,缓缓道,“怎么了?”
“……”
商眠半张脸隐匿的阴影中,并未答话。
这确实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事实上,她也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可是。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就在洛瑶主动示弱求欢的时候,她突然毫无来由地感到一阵倦怠与后悔。
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说: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我不是快要达成目的了吗?我马上就能看到洛瑶前所未有的弱势,可以让这个女人心甘情愿地迎合自己呻|吟求欢,不是吗?
不懂得爱的魔尊还并不知道,这种感觉正是,爱到深处的甘拜下风。
洛瑶手肘撑在在沙发靠背上,掌心托着腮,久久凝视着她,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她无声地笑笑,叹了口气,从后面抱住了那个女人的腰。
那人的躯体微微一僵。
“你现在痛苦吗,阿眠?”她轻声问。
太久没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商眠心脏都漏跳了几拍:“……是,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弄清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情感。”洛瑶说,“你觉得你恨我,所以你想报复我,用整个人界作为筹码,换我今晚来主动向你低头——事实上你已经做到了,”她微微一顿,“但同时你又很清醒,因为我现在的所有妥协、弱势都是被你胁迫所致,你知道我不是心甘情愿。”
“商眠,你对我狠不下心来。你爱我,所以你不愿意看到我委屈求全,哪怕是对你。”
房间里一片寂静,洛瑶的声音柔和而轻缓,她停下来时,另一个人深重的呼吸就清晰可闻。
“转过来。”她勾住商眠的衣领,命令道。
商眠的理智在她身边几乎已经消耗殆尽,此时只是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顺从地转过来,向她臣服般的低下头。
“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魔尊大人,”洛瑶用手指抬起商眠的下巴,命令她看向自己,一字一句道:“你当我是什么,别人一句胁迫就心甘情愿来约炮?如果是青丘泽敢说这些,她现在已经在鬼界登记投胎了——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商眠呼吸猛地一滞,着魔似的盯着她。
洛瑶缓声道:“你听好了,我来这里不是因为你那个所谓的威胁,那玩意儿我只要想处理你死也不可能得手。我来这里是为了,”她指尖一路下移,点在了商眠心口位置,“——你。”
“……”商眠听着自己犹如擂鼓的心跳,喉间一片干涩,“姐姐,我……”
“这一百年我想了很多,”洛瑶用眼神示意她先听自己说,“我们从成婚起就没有讨论过孩子的问题,这是我的错,也间接导致了我们之后所有的缝隙。我知道你一直在忧虑什么,我只能说我确实非常非常爱凛霜和至幸,爱她们胜于我的生命,但同时——”
“——我也非常、非常爱你。”
她这句话声音放得很轻,眼神骤然柔和下去,仿佛在说一句隽永的咒语。
而商眠早已成了一具冰雕。
“当初你向我表白时,说你爱我又恨我,我这些年常常梦到那一幕,我觉得是我没教会你什么才叫爱。”
洛瑶牵住她微微颤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附近,淡淡一笑。
“现在我要教你,阿眠,真正的爱不是独占,而是爱屋及乌、爱我的全部,并且真正信任我。就像我从不在乎你是神是魔,也从未怀疑过你会不会背叛我,你也应该相信我对你的爱——它是不会被你是何身份、够不够强大所左右的。”
“同时,我无比爱着你和女儿们,但这两种爱是不一样的,”她耐心地说道,“你先爱上一个人,再爱上你与她的孩子,就像爱上喜爱的房子屋檐上的乌鸦。你不需要担心后代会分走我对你的爱,因为恰恰相反:因为她们是你和我的女儿,我才会如此在意。是先有你才有她们,你是所有一切的先决条件。”
“很抱歉,没一开始就和你说清楚这些,”洛瑶抬起手搂住妻子的脖颈,把人带到自己怀里,一如这般哄着曾经那个受人欺压的少女,“对不起。”
室内寂暗,窗外烟火璀璨,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相拥了很久。
而一丝温热,终于浸湿了洛瑶的侧颈。
好的,让我们热烈祝贺这对小情侣,终于和好啦!![红心][红心]原来这就是长嘴的好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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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共赴沉沦(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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