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头六臂的冥王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身后突然出现一个黑洞,一双手悄然搭上她的肩,她整个人被向上一提,所坐的木椅随之倾倒。
接着场景一变,再睁眼时已被带到炎热之地。
眼前有一池熔浆,池中央插着一把黑色的剑,浓重的怨鬼之气纠缠着剑身,看上去十分渗人。
“你把我抓过来,就为了看这一把丑兮兮的剑?我忙的要死,你最好给我一个值得我留下来的理由。”
被强行中断手头的工作,冥王十分恼火,她甚至来不及放下手中的毛笔。
如今她三条右臂各攥着一支笔,毛笔又刚刚蘸墨,墨点被甩飞到袖子上,根本洗不掉。她刚才在续写生死簿,所用的墨水能永远留痕。
可气的是,她今日穿一身黑,只有她自己知道黑墨溅到了身上,外人是看不出来的,问罪也拿不出证据。
为了解气,冥王在云止的白色衣服上胡乱画了一笔,为了防止被报复,把毛笔抛进了熔浆里。
云止已经死过一次,不把这种小打小闹放在心上。
她解释了一遍魔剑继续留在深渊的危害,以及被魔剑滋养的怨灵有多难缠,接着交给冥王一块留影石,让对方记录自己拔剑的壮举。
由冥王当见证者很有排面,但此事也并非冥王不可。
冥王日理万机,实在没空也可以召来一些鬼差代劳,回幽冥殿继续办公,这是云止能做到的最大的体谅。
没想到冥王竟愿意为她留下来。
“我偶尔也想做一些不费脑子的活儿。”
冥王甚至还有点感激云止,让她从繁重的工作中暂时解脱出来。
她让云止再次开启传送黑洞,接着从储物项圈中取出三具傀儡,激活她们的意识,替她回到幽冥殿继续干活。
以她的工作强度,总有一天会累倒,所以这样的傀儡她有十几个,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低效,但也能临时顶岗,减轻她的压力。
冥王激活手中的留影石,觉得只是当一个见证者有些无聊,她是闲不下来的性子,有话也不憋着:
“我也是一名大乘期强者,长着三双眼睛,除了全方位的盯着你拔剑,没别的用处,有种英雌无用武之地的落寞。”
云止转头看向沐善,“你也这么想的?”
沐善耸肩:“无事可做挺爽的。你要是耗尽了时间之砂的复活次数,也没能把剑拔出来,我勉强可以当一名医师,为你回回血。”
在场的三位,除了她有任务在身,都挺闲的。
这可不行。
云止想到一招妙计。
她很想利用群众的力量报复这群怨鬼。
“既然幽冥殿缺人手,我愿意为冥王你活捉怨鬼,它们像寄生虫一样,贪食这柄剑的能量,这么些年从不挨饿,实力蹭蹭蹭的涨,渡劫时估计会躲进剑里,天道也拿它们没办法。”
接着义愤填膺的说:“天下哪有这等好事,我看不惯,这群鬼一定要吃苦。”
冥王深以为然,六只耳朵喷出灼气,恨恨的说:“凭什么都是鬼,它们能那么享福!必须抓过来给我干活。”
她从储物项圈中取出两大桶孟婆汤,拿出两个大漏斗以及两个水瓢,六条手臂全派上了用场。
接着卷起袖子,斗志满满的说:
“不管这群老鬼活了多少年,只要孟婆汤的剂量够大,猛灌下去,我就不信洗不干净它们的记忆。”
沐善为她鼓掌,“听上去很有迫害感,我也参与进来,和你一起惩治怨鬼。”
善后的任务交给了冥王与沐善,云止心生更大的勇气,再次步入熔岩幻象。
这一次她不再把怨鬼当做不可捉摸的劲敌,把前方当作一片稻田,她赤脚在田里行走,被鬼缠住脚脖就像是被蚂蟥咬了。
她不必分辨听到的声音是真是假,只关注触觉,整个过程就像“拔蚂蟥”,一旦鬼手攀上她的身体,瞬间释放魂力锁定。
哪怕鬼手是幻觉,无非多消耗了体力,当真正的鬼手出现,她的魂力会像捕猎网一样困住这只鬼,最后交由冥王与沐善“洗礼”。
一路处理了十几只不信邪的怨鬼,剩下的鬼听到同伴被灌下孟婆汤之前发出的哀嚎,也学聪明了,不敢对她展开攻击。
云止顺遂的爬到魔剑所在的石头上,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吸引,一道急切的女音向她发出呼唤:
“带我走。”
魔剑有灵?亦或是真正强大的怨鬼躲在剑里,用这种方式蛊惑她?
她还可以利用时间之砂复活十二次,这一次就当豁出去了。
她伸出右手摸上剑柄,剑柄上枯败的血管像是被注入生命力一样开始跳动。
像是血和半干的油漆被搅拌的均匀,涂抹在剑柄上,摸起来是很粘稠的质感。
云止想要放手,那些血管像爬山虎一样在她的手掌上快速长满,渐渐延伸到手臂。
血管没有汲取她的魔力,肌肤也没有传来痛感或痒感。
场面看着很唬人,实际上她毫发无损。
这或许是魔剑特有的一种打招呼的方式。
魔剑的剑槽亮起红光,那道女声再次响起:
“我的根扎在了地心,我的身体很烫,你忍一下。”
云止全身凝结一道护体罩,还嫌不够,再凝出一道护体罩,慎重的回答:“嗯。”
魔剑的剑槽自下而上的发出红光,剑柄也开始变烫,有双重护体罩的加持,这种高温尚在她的忍受范围内,坚持半个时辰不成问题。
拔剑过程真的会这么顺利吗?坚守熬字决即可?
在她迟疑的瞬间,魔剑附着在她手臂上的血管隐入了她的肌肤,在她体内发出一种特殊的振动频率。
云止试图与这种频率响应,但怎么也抓不到要领,魔剑的振动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急躁,云止被晃得脑子都快成了浆糊,几乎无法思考。
“停下!”她想切断与剑的连接。
“不准!”魔剑这一次不是在她耳边说话,而是在她的脑内说话。
准确来说,是魔剑的剑灵入侵了她的识海,但她的识海,除了她自己,只允许昆澜进入。
云止冷言道:
“不应该由我来配合你,而是由你来契合我,你若真的认我为主,该遵守的第一条规定,就是禁止闯入我的识海。”
魔剑有着独一份的傲气,自信的说:
“我即将成为你最适配的武器,在识海内扎根,是了解你的最快途径。”
还想扎根?
云止冷冷一笑,主动震碎了识海,以自爆的方式驱逐了魔剑之灵。
在意识最恍惚的时候,求生的本能促使她倒转了时间之砂。
再次复活的时候,时空没有逆转,她仍站在石头上,右手紧握着魔剑。
唯一的变化是,剑柄上的血管逃到了剑身上,不敢再跳动。
剑槽的红光比之前更亮,这把剑比之前更烫,云止再次开启双重护体罩。
她用一次死亡排除了魔剑被怨鬼附着的可能,魔剑的剑灵就像济世宗宗主殿的阵法核心一样,以某种执念为支撑。
执念多数是不讲理的,只认可自己那套理念,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智取这条路走不通的话,她打算用命硬抗。
“还打算入侵我的识海吗?”
魔剑说太疼了,它以后都会避开的。
还算识趣,云止在心中做出评价,不免对魔剑生出更多好奇。
“世间有人鬼妖魔四族,你的力量来源于人族,为何要认我为主呢?”
“我并不是什么好脾气,你也有自己的秉性。你甚至强大到不需要我,靠自己也能离开这座深渊,你真的甘心当我的剑吗?”
这番拷问不仅是问魔剑,也是问云止自己,她有收服这把剑的正当性,比如说阻止地心被毁,她也的确需要一柄强大的武器。
那剑灵呢?剑灵为何要侵蚀地心?
剑灵回答:“我恨人族。”
“人族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无一例外把我当做累赘而丢弃,我可不想自轻自贱的再认人族为主,只有魔族才能真正接纳我的存在,我也只追随最强大的魔族。”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但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与其说魔剑在鄙夷人族,更像是对人族失望至极而投靠魔族。
仇恨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云止想要问清楚魔剑仇恨的范围有多大。
“你是不是也在恨我?恨我不尽如你意?”
剑灵的语气有些纠结:“在我心中,魔主理应是最纯粹的魔族,但你并非那么纯粹,身上有人的气味。”
有人的气味也并不可耻,云止解释说:“我曾经以人族的身体生活过,最后也融合了那具身体。”
魔剑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
“我可以接受你吃掉人族利用人族,把人族踩在脚底,但不接受你身上这种憧憬的、欢快的、与人族友好共处的气息,如果想要我真正的臣服于你,你必须完全的剥离这种气质。”
云止反抗道:“我不会答应你,我认可这样的自己,要靠牺牲一部分自我才能达到目的,那我宁可放手。”
说完她真的放手了。
魔剑不甘心被她抛弃,剑槽里飞出无数根血丝缠上云止的手,强行把她的双手绑在剑柄上,讨价还价的说:
“我要追随的是不对人族抱有任何幻想,绝对自我的魔主。你要是能做到这一点,我可以收敛身上的锐气,完全为你所用。”
云止更加坚持自己的立场,一字一顿的说:“休!想!干!涉!我!”
*
在不远处旁观的冥王和沐善对这两个犟种发表了点评。
冥王感慨的说:
“我以为我是来看魔主拔剑的过程有多么的神武,没想到纯纯来看吵架了,一魔一剑谁也不服谁,话说你觉得魔主和魔剑哪个年纪更大?我觉得是魔剑,很固执己见。”
沐善则有些愧疚。
“或许这和年龄无关,我倒觉得魔剑很想统治主上,它缺的不是主人,而是一具可以听它号令、散播仇恨的傀儡。我有些后悔带主上来这儿了,她现在的局势很被动。”
冥王安慰道:“反正魔主挺多条命的,就比谁耗得过谁呗。魔剑估计也难以一心二用,和魔主斗嘴的时候就没有余力侵蚀地心,这对我们而言是件好事。”
沐善被她带歪,话题越来越偏。
“这个魔剑挺邪的,地心藏的那么深它都能够到,它的触须是不是有几十上百千米那么长,你觉得它的触手像树根那么多还是只有一根?”
冥王也陷入了苦思,大胆的猜想:
“地心烫到任何种族都无法生存,魔剑估计也难以汲取地心的能量,没必要长那么多根触须,我认为只有一根。”
上百千米的一根触须,沐善想了想那样的画面,有些嫌弃的说:
“好恶心。”
冥王也认可的点头,“如果魔主真的拿到了这把剑,绝招会是什么?剑尖变形成一根触须?黑色的触须?太猎奇了。”
并不是聋子的云止和魔剑听到这些抹黑,一致对外、异口同声的说:
“你们给我闭嘴!”
冥王和沐善被吼的不敢再说话。
*
最终还是魔剑妥协了。
“长出触手是我发泄恨意的手段,以后我会化作一把常规的剑。你如果要真正的驾驭我,即使我不敛锋芒,你也要适应下去,我不想在深渊里待下去了。”
它收走捆绑住云止双手的血丝,稍微的释放出一点亲和力。
云止也软化了态度,“那我带你走。”
得到承诺的魔剑发出一道剑鸣,直接破灭了周围的熔岩幻象,离剑最近的云止被震得双耳失聪流血,远处的沐善和冥王及时张开护盾挡下了这道音波。
“你真该反思一下,为什么那么些年没有魔族愿意带你走。”云止被震伤了肺腑,抬起一只手擦掉嘴角溢出的血。
魔剑回应道:“我的力量吸引了太多的怨灵,之前是太过孤独,想和它们说说话,这才没赶走它们,现在我要和过去告别了。”
又是一道尖锐的剑鸣,地表裂开十几条缝隙,缝隙中溢出无数只骂骂咧咧的怨灵。
如此大规模的怨鬼,要是放任它们逃离深渊,冥界怕是不会太平了,云止问:“魔剑,你有什么除鬼的绝招吗?”
“你拔出我就知道了。”魔剑兴奋的回答。
云止费劲全身力气握住剑柄,咬紧牙关向外一拔,这把剑仍然插的很深,几乎不可动摇。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作对。”云止不可置信的看着魔剑,怒眉骂道。
地表的缝隙越扩越大,释放出更多的怨鬼,她看着沐善和冥王使出浑身解数捉拿这些怨鬼,心中有些急躁。
魔剑在这时和她讨价还价:
“世间没有能配得上我的剑鞘,我要住进你的身体里,并承诺不会踏入你的识海。”
云止很想把这柄剑当场折断,可惜她没这个实力。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这个要求。
突然有一种安抚之力遁入她的眉心,让她不自觉的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睛时,她脚下的石块消失了,右手正拿着那柄魔剑。
剑槽的血光在绽放,她听到魔剑在高呼: “呜呼~”
还以为会说出什么“我自由了”、“这群杂碎全留给我开刃”这些豪言壮语,没想到魔剑只说出了一句语气词。
认主的魔剑向她灌输剑招。
无需用声音去讲述细节,她全身上下的肌肉受到剑的引导,自觉的比划出动作。
最简单的一个动作,剑尖向前一扫,挥出的剑气像狂风一样掀翻了所有怨鬼,怨鬼被砍成两截,在原地烟消云散。
她从头至尾没有动用一丝魔力,全程都是魔剑在出风头。
一场没有参与感的全灭,云止体验到强烈的不真实感。
“你根本不是在找主人,你是在找一个能承受你威力的剑鞘,我上当了。”看着手中的黑剑,她突然悟出了什么。
魔剑悠哉悠哉的左右摇晃,“这两种身份并不冲突,我以后可以为你立威。”
云止的心凉了半截,“把你收进身体里,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魔剑坦然承认:“你会陷入死与生的循环,某种意义上,超脱于生死之外。”
云止无法理解“超脱于生死之外”,她把剑融进掌心,向沐善和冥王所在的方向走去,她们的目光充满担忧,流露出的关怀让云止十分感动。
才走出十几步的距离,云止感觉一股锐气搅碎了她的五脏六腑,接下来是器官被灼烧的痛楚。
她停下脚步,倒转时间之砂换来新生。
接下来的每一步,那种濒死的体验都在提醒她赶紧倒转时间之砂。
云止总算走到了沐善和冥王身前,时间之砂被用尽所有次数,在她的手中变成一抹黄沙。
“你还好吗?”沐善急忙扶住云止的肩膀,云止的衣服已被冷汗浇透。
“沐……”云止正要喊出这个名字,身体因为无法承受魔剑的锐气而皱作一团,她痛苦的抱头,手臂被烧成一团炭色。
突然间她垂下双手,双眼也变得呆滞,手臂从黑炭恢复成健康的肤色,实力降到练气初期,修为几乎是一呼吸一个境界,迅速的攀升至大乘期。
云止好奇的看向与她近距离接触的陌生人,反应了半分钟,吐出一个字:
“沐……”
正要说出后半个字,她的五脏六腑又开始烧起来,痛到不得不抱头蹲下,双臂像是被烧到发灰开裂的炭,头发冒出热气,从嘴里吐出的不是血,而是热度极高的血晶。
沐善把云止扶起来,正要为她输送治愈的魔力,云止身上干裂的皮肤再次长好,双眼变得既懵懂又提防。
旁边站着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更是把她吓得不轻。
她的修为再次从炼气期突破至大乘期,渐渐想起一些记忆,刚要跟对方打招呼,身体又出现衰败的信号。
……
这样的过程循环了七八次,她总算能完整的喊出沐善的名字,且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沐善,我现在能很轻松的拥有大乘期圆满的实力。”
魔剑从侵蚀地心变成了侵蚀她,过于充裕的能量让她无限次的死而复生,从最低的练气期飞快的涨到修为的极限。
代价是记忆不太连贯,她认人比以前慢了很多。
说完这一句,身体又开始痛了,但她的适应能力很强,对痛觉已经不敏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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